“叮铃铃——”
上课铃敲响,书人学生匆匆回到教室坐好,它们齐刷刷地翻开“课本”。
课本,就是它们的脑袋。
阿哑坐在学生中显得格格不入。
顶着“数学书”脑袋的老师进入教室,数学老师把脖子上的数学书打开,开始了今天的教学。
教室里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阿哑坐在教室里开始放空自己。
书人老师翻开脑袋倾囊相授,书人同学打开脑袋拿笔在上面做笔记。
一时间,教室异常安静,唰唰的翻书声诡异异常。
“同学们,先看这道题……”
阿哑在数学老师低沉的声音中昏昏欲睡,她身上的校服半湿不干,干了的地方褪去黑色,露出原本的颜色。
就像是普通雨水干了一样。
黑色的雨打在教室窗户上,玻璃窗很快被“糊住”,墨水沿着外层窗户淌下。
灯光昏昏,同桌敞开了脑袋学习。
书人的书脊与人类脊椎相连,它们在清醒时是处于“打开书本”的状态,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将脑袋合上,仿佛闭上了眼般。
阿哑的同桌正拿着钢笔往空白书页上写字。
书人没有脸,更别说五官,但阿哑能感觉到同桌在很认真地学习。
钢笔落在书页上,红色的墨水渗出,莎莎声后留下一行阿哑看不懂的文字。
阿哑做不到书人们这样学习,她甚至,不认字。
每当这个时候,阿哑都会放空自己。
一闭眼,阿哑脑中又出现了一行字。
[不要让书人发现你是人类。]
阿哑叹了口气,看了眼四周,然后拿起口袋里的钢笔在脸上写字。
歪歪扭扭的两个字是阿哑的名字。
阿哑只会写这两个字,这是书店老板教她写的。
一堂课下来,同学们脑袋里满满当当,数学老师检查时,它们各个仰着脑袋,敞开了页面向老师展示它们的成果。
轮到阿哑时,阿哑也生疏地抬起脸让老师看她写上去的两个字。
数学老师摇头,书页哗哗作响,发出一声叹气声。
“阿哑,老师知道你脑袋不好,但这样可不行,脑袋里要进些东西的,不然……”
不然?
阿哑在心里疑惑,可数学老师并没有细说。
数学老师又去检查其他同学的“作业”。
最后,只有阿哑和同桌被留堂。
阿哑习惯了,一节课只能憋出两个字的她不被留堂才怪。
可同桌是因为什么呢?
同桌脖子上的书小,粉红封面,像是本少女日记,书页上字迹工整有序,谁看了都会舒展眉眼。
“阿哑。”
轻轻的少女音入耳,阿哑楞了一下。
阿哑还不习惯这个名字,意识到在喊自己后,她抬眼看去。
同桌也抬头,娟秀的字迹划过阿哑眼前。
阿哑听到它说:“阿哑,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阿哑没有跟这位同桌交流过,但听老师喊过它的名字。
如果书人有性别,那阿哑面前的日记本同桌或许是个少女。
“阿哑可以喊我塞安莉丝。”
阿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入夜后教师温度很低,更别说今天还下着雨。
阿哑听到外面走廊有脚步声。
塞安莉丝看向窗外,它低声呢喃着:“我们学校有件怪事你知道吗?”
阿哑的身份是转校生,当然不会知道学校里发生过什么事。
塞安莉丝顿了顿,喉咙处传来一声闷笑。
“阿哑来之前都没了解过这所学校的背景吗?”
日记本的粉皮翻动,一行行字快成线条,塞安莉丝凑近阿哑,阿哑险些被书页划到脸。
“阿哑听说过人类吗?”
少女的声音冷不丁钻入耳中,让阿哑背后一凉。
书页带起一阵甜香,阿哑在日记本中看到了玫瑰花瓣。
塞安莉丝抬手按在阿哑肩膀上,书首抵在阿哑的肩膀上,低声笑着:“空学太慢,想要成长,当然是要……吃人啊。”
日记本中的玫瑰花瓣落在阿哑脸上,浓郁的花香让她有些不适应。
阿哑有些晕,闭上眼后,她的脑中浮现一行大字:[不要被书人发现人类身份!]
书人与人类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外貌。
但上学的这些天阿哑并没有被发现。
这些书人看不见,阿哑猜测。
塞安莉丝身上很香,是玫瑰花混着墨香的味道。
黑色雨水打在玻璃窗上,教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吱呀——”
是数学老师。
“塞安莉丝,怎么还不回家?”
数学老师的声音打断了塞安莉丝的动作,后者遗憾收手。
阿哑离日记本少女近,她能感觉到塞安莉丝似乎生气了。
日记本少女从喉中溢出一声闷笑。
“嗯,准备回去了,老师找阿哑有事吗?”
突然被点名,阿哑愣了半晌。
数学老师的头与高中数学课本差不多大小,书人没有五官,阿哑也看不到它们的表情,只能略微感觉到它们的情绪。
数学老师的“目光”不善,这是阿哑的感觉。
“我跟阿哑的家长说过,她的成绩不行,今晚要留在学校补习。”
怎么可能?
阿哑晚半分钟没回家老板就要来找,怎么可能让阿哑留宿学校?
跑。
阿哑脑袋里浮现了这个字眼。
可数学老师被盯着,阿哑的脚像钉在地板上一样。
她一点也动不了。
明明看不到数学老师的眼睛,可阿哑就是觉得很晕。
像是上数学课的感觉,几乎倒头就能昏死过去。
天旋地转间,雨声也被模糊。
突然,少女温柔的声音落入阿哑耳中。
“老师,我也有些事想请教,您明天再来找阿哑吧。”
粉红色日记本闯入阿哑视野中,将她从眩晕中解救了出来。
“……”
-
阿哑彻底清醒过来时,她正趴在教室的桌子上,雨声依旧淅淅沥沥。
青年马褂长衫,指节叩在桌面上,清脆的响声让阿哑清醒了。
“阿哑,我来接你回家了。”
老板声音温和,让阿哑松了一口气。
老板是这个世界唯二的人类,阿哑见到他时莫名感到安心。
[不要让老板发现你不是哑巴。]
阿哑脑中又浮现了这段文字。
“……”
“阿哑?不舒服吗?”
老板用手背去贴阿哑的额头,阿哑脑袋后仰,她并不喜欢与陌生人贴太近。
学校是所废弃学校,设施陈旧,墙壁斑驳,就连阿哑趴的课桌都在吱呀作响,桌腿缝隙中长满青苔——教室其他地方也一样。
活脱脱一个案发现场。
阿哑想问塞安莉丝的事,可张了张嘴,那行字又浮现在她脑海中。
[不能让老板发现你不是哑巴。]
阿哑微张的嘴又抿成一条线。
“阿哑?”
老板的眼睛不好使,当阿哑太长时间没有理睬他时,他会拿挂在长衫衣领口的单片镜看阿哑,像是拿放大镜看人一样。
于是阿哑回过神就被老板贴脸。
老板看人与看书时是差不多的,都是把脸凑很近,进而透过单片镜去看。
可他看时又会微咪着眼,看起来很吃力。
阿哑虽然不想这么说,但都这样了,她又要开始怀疑,这真的不是瞎了吗?
老板在透过单片镜看阿哑时,阿哑也在看他。
青年的眼睫很长,长得白净,马褂长衫给人一种儒雅谦和的感觉,更别说这人说话和气。
“阿哑?”
阿哑抬眸。
单片镜都要怼她脸上了,为什么这人还一副没找着人的样子?
“阿哑?”
老板的语气有些慌张。
阿哑抬手,手指在靠近青年时顿了一下。
21世纪开放,但也不至于让一个高中生对才见过三天的陌生男人动手动脚。
阿哑想了想,手拐了个弯儿,去拽他的单片镜。
单片镜一端固定在衣领上,另一端被青年拿在手里。
阿哑抓住垂下的链条,触感冰凉,胜过窗外的雨。
青年感受到阿哑的动作,轻轻发出疑惑的音节。
“……嗯?”
每当老板摊开掌心,阿哑就知道,这是要她写给他看的意思。
阿哑写不来,在这个世界,她是文盲。
思来想去,阿哑把手放在青年手里。
老板讶然,稍加思考后握住了阿哑的手。
“手冷吗?也是,这天下着雨,阿哑穿得这么少。”
阿哑:“……?”
有时候真想拍开这人脑瓜瓢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
阿哑用另一只手拽了拽青年的衣袖,她的力道向门,是表达想要离开的意思。
废弃学校难免阴森,安静得让她觉得随时会有些奇怪的生物蹿出来。
而且,想到了塞安莉丝的说的那句话,阿哑有些着急。
书人会吃人。
阿哑是个普通高中生,老板是个睁眼瞎,他们在这里久留太过危险。
老板感受到依旧被阿哑拽着,他稍加思考,握住她的手缓缓松开了。
“……”
正当阿哑松了一口气时,她肩上落了一件马褂外套,外套尚留有体温,带着丝丝墨香。
阿哑顿住了。
青年摊开阿哑的手掌,用指尖在上面写字,指尖划过掌心,阿哑脑中闪现一个“冷”字。
“阿哑你看,这个字是‘冷’,下次冷了写给我看。”
阿哑:“……”
她不是这个意思。
“……”
离校的过程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只是,阿哑还记挂着那个叫塞安莉丝的书人。
塞安莉丝为什么说那些话?是发现了什么吗?
还有,它引走数学老师……是在帮自己吗?
“……”
阿哑没见过书人吃人,但书人算人吗?
或许,算的吧。
班里每天都有书人消失不见。
它们……是被吃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