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确认梦生点的异常和……学校里那个无关了吗？”
“不，还是有一定关系的。”
叶凡一停笔提臂，终于抬眸直视她道：“魇牙本身没有问题……如果连那些咒法都压制不住祂的话，那魇界想再次攻破万千宇宙指日可待。”
他笑了笑，眸色深沉如墨，“但很可惜的是，照现在这个勾心斗角的局势，上述事件发生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小。”
此言一出，有些预料的冒绮也不算惊讶。
在过去的数万年里，万千宇宙虽偶有危机，但整体和平大势不变。
——而表面的和平，又最能藏污纳垢、滋生黑暗。
生物的本能是趋利避害、利己主义。
即便这些年仍有偏远地区饱受魇牙凌虐而无法得到救助，即便有人在用亿万生命榨取暴利，即便一直存在着资源与财富的不公掠夺，但只要不危及自身，万灵们大可在这繁华世间浮浮沉沉，肆意享受。
都已经到万千宇宙了，怎么可能思想不清明呢？
可在力量的绝对优势下，即便是再严密的管理，也不可能杜绝掉世间晦暗之事。
有能力的要不在官方里发证，要不在网络上发声，要不在现实里发疯。
没能力的，就只能祈求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
都清楚，不发声，下一个发不了声的就是自己。
可比起当出头鸟第一个被崩掉，很明显抱着侥幸心理苟且于眼前的要占大多数。
生命只有一次，当个糊涂的聪明人，在任何事上圆滑一点，相信是大部分生灵的写照。
想愤怒想不满想感慨世态炎凉？可以啊，附和敢发声的。或者随便找个线上匿名网站，树洞一开，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秘密就吐开了。
冒绮理解这种心理。甚至如果她没有强大的力量，她的生活写照也会是这样。
但你说通敌给魇牙当间谍的那些……嘶，图啥呢？
入梦师和败尘神明是因为和人家有深厚的革命友谊，当初大饼画的够大，让他们惦记到现在，凉了都能给反复热热。
其他的……是因为画大饼也有下线宣传了吗？
权、名、财，齐活了。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来个为理想高谈阔论，畅想未来美好生活。
这样——？
总归冒绮是不会把自己脑回路调到和那些人同频的，傻子把你水平拉到他擅长的领域上你也吵不过他啊。
“万千宇宙生他们养他们那么多年，做了那么些思想教育，不也挡不了他们的投敌心切？算了，既然劝劝不听，以后动手打清醒就好了。”
“原谅他们是万千宇宙的事儿，我们的职责就是让他们重归万千宇宙母亲的怀抱。”
“人各有志，也不能拦着人家找死不是？”
冒绮很淡定。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现在做的事的危险程度也不比跟魇牙通敌差。
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自然也有第一个吃蜘蛛、吃毒蘑菇的人。
他们现在只能尽全力不让自己成为那个不幸吃到毒菌子的人，至于吃到嘴的是螃蟹还是蜘蛛，没区别。
能填饱肚子就行。
能活下来就行。
手段肮脏一点无所谓，牺牲少部分拯救大多数也无所谓，因为都是为了万千宇宙。
为了更多生命的延续。
这就是现实。
残酷而可悲、理性而又可笑。
“即便可能有你的学生也参与其中？”叶凡一突然出声，衣褶抚平，不带丝毫感情。
冒绮顿了顿，轻吐一口气。
“我就知道，这么一番大动作，怎么不可能惹起某些人的注意。”
“估计在对方眼里，我们要不就是真通敌了，要不就是想挑一块大蛋糕了。”
“就是不知道学校被渗透了多少？”
叶凡一没再问了，他勾了勾唇，眼神却淡然。
百年的时间，他们早已不是随随便便将“信任”挂在嘴边的孩子。
现在的万千宇宙，太复杂了。
复杂到都不知道对错是非，信念和信仰该何去何从。
复杂到有万般的羁绊与矛盾界定了各自的立场。
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已经无法给孩子们更多改变的时间了。
冒绮静了静，问道：“季夏他们，什么都没做吗？”
那曾是他们的家乡拼尽全力对抗的敌人，是不死不休后的惨然获胜。无论对方是被人利用还是驱使，重生又出现在他们眼前，相信都不算好受。
叶凡一摇摇头，这才缓声慢道：“我很希望他们来找我，控诉、质疑一番，至少不要什么都憋心里。”
“你了解他们，什么都懂，又极富自己的主见。”
“特别是季夏，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冒绮垂下眼睫，“因为知道这是一件无法终止的事，所以就埋在心里不发一言，独自承受痛苦煎熬？”
她怀疑地皱了皱眉，“……他们有这么懂事？”
不是冒绮杠。
正因为她清楚季夏他们完全没有立场上的顾及，本身性子又是能充当搅屎棍都不会委屈自己当烧火棍的性子。所以她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们如此安静是不是在憋着什么坏。
两人对视了眼，叶凡一挑挑眉，用眼神告诉她——“你猜对了”。
他弯弯眉，脸上漾出笑意。风华万千，端的是就是高兴又乐呵，“虽然我们刚才讨论了那么哲学的一堆，还上演了丰富的内心戏剧场。”
“但考虑到咱们学校的作风，我心里那点儿小忧伤又立马被踹走了。”
冒绮心有灵犀，一点就通，“一年级浑水摸鱼、逐渐适应；二年级勾心斗角、摸听吓套；三年级毁灭世界、反复横跳；四年级整顿职场、带薪作妖。”
他俩默契击掌，叶凡一接着，“校风：打是亲骂是爱实在不行用脚踹；校训：一打二吓三再打，打不过回来找师兄师姐帮忙；校纪：老的炸学校比谁都花儿，小的穷死饿死就吃土。总结——没有自觉，全靠自律。”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冒绮手抵着下巴，“也是，等哪天我进了荣耀堂，可能还得跟那些老一辈的三缺一、迪斯扣、靠斯普雷。”
“听说他们还自创了潮词手语。我前些天去看他们，荣耀堂都快办成大型漫展了。”
“聊天跟忍术似的，别的不说，结印速度我是真没跟上。”
一想到他们的退休生活那么欢快潇洒，再想想现在自己天天愁的脱发脱妆，她就不爽。
头一次觉得这年轻人不当也罢。
叶凡一想到同样的事情，神色黯淡间，还得抽空安慰她。
“没事，等百年之期一过，我们就召集百万军士，杀魇牙个片甲不留.”
冒绮战术后仰，脸上的嫌弃溢于言表，“你最近是不是又看什么赘婿小说了？”
“放弃吧叶凡一，没有富婆会要你的。”
她比划了下，见自己身高比不过他。就形象比了个指间宇宙的距离，“你弱了亿点。”
“啧啧啧，某人催更不到自己喜欢的科幻小说，就开始人身攻击别人了。”
愤世嫉俗、悲春伤秋的氛围瞬间被他俩杀了个干干净净。
他俩还在有来有往、火力拌嘴。
冒绮：“当初某人抽了一晚上煤气罐也没想明白怎么征婚网站上没有富婆主动包养自己。”
叶凡一：“是谁大伊万和着石油抽都没想明白自己喜欢的作者怎么就退网回家继承亿万家产了？”
互揭伤疤，盐上加盐。
“富婆姐姐送我豪车豪酒豪烟。”
“榜上作者说要和我桃园结拜。”
“不信。”
“你爱信不信。”
当然，除此之外，他俩也不忘谈正事。
“顺其自然就行了。你不信任季夏领头的四个货能把控住度，总得信任蒋客和程氧吧？”
“我看他俩巴不得装作不认识其他四个。”
“信藤蔓，它知进退。”
“好家伙，人是一个都不顶用啊。”
冒绮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欲言又止，“对了，那个被两次牵扯进怪异事件的孩子……”
叶凡一眸光回转，低声道：“嗯。再看吧，毕竟还是岚翔的学生。”
“先让祂好好适应在这里的生活。等过了这四年……一切就都不好说了。”
“说的也是。”
隐秘的谈话被隔断在两扇木门后。夜风无痕，卷起未来的波涛汹涌。
在另一处室内，以斯派尔为首的七人小组正在严肃地讨论着什么。
大概吧……
会议室分为泾渭分明的四部分。西北角灯光昏暗，铺满玫瑰花瓣与香烛。窗边，月光寒凉似水，一男一女对月私语。男生坐在窗台上，单腿支起，而女生则斜倚在墙边，转着手里的魔杖。
在星月的无声注视下，阴影模糊了他们的脸部线条。
女生音韵悠长，犹如钢琴般悦耳，“亲爱的，为了我们在一起的第7105天，我为你准备了礼物。”
男生低笑两声，胸膛轻颤，“亲爱的，我们真是心有灵犀，我也为你准备了礼物，”
女生嗯哼一声，侧了侧头向他伸出手。
男生反手握住，衣带飞舞间，人已经落到了地上。
不知是地板上铺了厚厚的绒毯，还是他本就轻盈，落地竟然没有丝毫的声响。
两人犹如中世纪即将步入舞池的贵族，姿态典雅，携手迈向铺着花瓣的大块空地。
银烛亮起，幽幽的光圈下，两人如出一辙的银黑卷长发映入眼帘。
埃塞·伯特扬臂，含笑挥了挥魔杖。
水声滴答回响，敲出片羽零落波纹。涟漪悄然蔓延，流动的荧蓝水珠如同破碎的星子，一点一点，充斥整个空间。
由上至下，点缀在女生黑红的裙摆间。肩胛处黑白色的绒毛轻微晃了晃，不一会儿，汇聚的水团就照亮了女生的脸。
贵族式古典淑女发型，蓬松的八字刘海，后背垂下长至小腿的低马尾，还有华丽精致的发饰、耳环和项间黑金chocker。
雅丝·伯特饶有兴致地提了提嘴角，如黑天鹅般高贵优雅。
“亲爱的，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