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安院长步伐沉稳如履平地,侧颜疏离淡漠,“——学下去的前提是,你们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
他顿了顿,炸卷黑发衬着苍白肤色,冷淡而陈肃,“明确来说,你们在接下来的四年会遇到数不清的抉择。”
“——缺乏信念、摇摆不定、脆弱敏感……我不认为这些性格上的优劣会决定你们的未来。”海因茨垂眸,语气冷淡。
“真正决定以后的,是你们对自身的认知。”
他挥挥袍袖,一阵天旋地转,天使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一花。
像是被打翻颜料的油画,涂抹着将一切糊上浓烈至极的色彩。
“我认为,在之后的时间里,你们需要仔细思考自己的未来、认真响应命运的答案。”
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语落下,油画色彩动荡,极致的幽深冰蓝与沸腾的暴烈火红交织撕缠,爆裂似的搅进脑海里。
下一刻又被纯粹的黑与白、银与灰吞噬成空。
陌生的记忆闯进脑中。
山川河流、车水马龙的万象更新,四季有常、新旧交替的周而复始。
开端与结束,轮回与阴阳,无限与循环——建构与破坏的往复,生命与死亡的交替。
“小鬼们,记住,在学校,你们首先得是一名学生,其次才是成为一个专门解决万千宇宙难题的官方预备役。”
嚣厉的女声宛若冷刃般剐破灰白,幽幽映到耳中。清光乍现,画面一闪,庄严深远的鼓乐和胡声交杂响应。
日月同光下的钢铁森林壮丽巍峨,宛若先锋般守望着废弃脏污的土地。
东西两侧,庞大的火球和灰色星球同时显现,一面火红炙热,一面冰凉森然。
天使淡然了,祂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既没有变大变小也没有变物种。
——祂变成了自己。
不对,准确来说,是祂回归了意识,然后整个被传送了过来。
四下望去,崩裂的大地干枯固结,断壁残桓矗直笔立。风沙卷着枯枝落叶,拍向了破旧的钢铁森林。
在充斥着浮沉与沙砾的寂寥中,阴影浮动。散落四处的黑色圆球宛若有了生命,映射在圆面上的流光颤动滑落。
不同的影子立起、环视,学生们四顾相望,活动着身体。
朦胧曦光中,疾风咆哮,尘沙骤扬,寒风裹着粗砾拍向楼宇高墙。
天使眨眨眼,视线不受控制地上扬。
远处的高塔顶端,高挑的身影迎风而坐,炽发猎猎。她转过头,眉头上挑,无双容颜沾着血与火的气息。
人间的阿芙洛狄忒的存在与美貌是对众生的一种恩赐,她却碾碎陈肃与框架,锋芒毕现。
压迫感和威慑度被把控在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点,神兵现世、光耀出尘,燃起粉碎一切的冷酷感。
“看见了吗?战场,真正的战场。”
她单膝曲起,恣意夺目,“这可不是闲的没事在幻象里过家家,院长我忙得很。”
天使顿住,下意识显露出翅膀。
祂有不好的预感。
——而往往这种趋近直觉的东西出现时,就意味着有人要搞事,祂又要老倒霉蛋了。
别问,问就近况有感。
女人轻笑一声,掸了掸修身的马甲,反手将外套甩到肩上,“小鬼们,北院第三百七十二代院长——冒绮,我,送你们一份大礼。”
她撇过头,勾勾唇角,“你们觉得战火的风姿如何?”
手撑地直起身,她额上搭手,向外眺望,“狂野又激烈、绝望凄美,没有这玩意,天下大同世界和平,万千宇宙一派其乐融融。”
她眼神锋锐,笑得张扬而昳丽,光撒在她身上,犹如翱翔在末日废墟中的夜隼,肆意舒羽,高高在上,遥远而夺目逼人。
“但没有这玩意儿,也就无法体会生命的极限,体会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你们可为什么,不可为什么,是不能、不会还是不愿,都在这份大礼中。”
“好好享受吧。”劲风袭来,她眯眼松手,外套像是轻快的飞鸟般冲上天空,又随风飘荡消失。
女人颈侧长发拂动,她抬手握拳,重响骤然爆出。浓重的硝烟滚滚,金属洪流如雨点般密集扫射,齐齐飞向对方的位置。
——在那一时刻,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天使,心底其实没什么波动。
甚至余光中的其他学生,一些仍不慌不忙、淡定自若,全然不似惘然。
祂就确定了这种事属实不算重大,至少在学校里比较常见。
万千宇宙奇奇怪怪,谁还没遇见过个大场面了?
——直到白羽舒展翻飞,席卷的飞沙走石中,一颗子弹擦着额发险险飞过,皮肤丝微刺痛,祂眨眨眼,立马从示警危机的直觉中反应过来。
飞离地面,还没来得及从半空俯望,下一波攻击又如潮水般涌来。
密密麻麻的黑点几乎覆盖整个视野,弹道重合、高速追击,层层叠叠着似乎要把他们的生路全部断绝。
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传来,弹壳不断跌到地面上,和着溅起的灰尘奏响了一曲血与火之歌。
天使昂首,正上方笼罩着一个淡金色的防护罩,几乎将他们这一方都笼罩了进去。
一个明显用了术法加持,音量放大的男声充斥在耳膜中,“学弟们学妹们,别紧张,这就是一个不知名的小战争而已!”
“拿出你们的真实水平真实实力,揍除了我们之外的所有东西!”
“学长学姐就在你们身边,想组队想配合尽管找,我们保证陪你专业上分!”
最后一句话说完,金罩内外又笼了几层防护,八卦盘升腾至顶端,四方幽灵骷髅巡睃,“帐”一样的薄纱无形披露下来。
天使目光一动,略过已经被彻底挡在外面的弹雨,投向地面上四散的黑色圆壳。
流光滑动,裂纹细密。就像卵生动物孵化一样,里面隐隐有什么要破壳而出。
祂压了下眉,刚打算解决掉一个看看有什么变化。一道闪着紫光的魔咒立刻被打出,直接击碎了一个即将开裂的黑壳。
骄阳冷月下,紫咒的力量势不可挡,在犹如磕鸡蛋一般的轻易击打后,又分裂成好几道,自主飞向附近的黑壳。
与此同时,砰砰砰十多声碎响,视线内的黑壳被不同的手段碎成了零落的石块。
有些学生已经熟练运用起了本源能量。
天使收神,面色一正,从后背摸了一把,手上拿着七八根羽毛。
单手抛开,白羽整齐排列,盈着淡淡雾光浮在身前。
飞出、汇集、击插——
黑壳应声而碎。
祂挑挑眉,心底划过一丝纳闷,就这么简单?
下一刻,现实就告诉天使:看把祂美得。
斑驳的天空、冷厉的荒凉,夹缝于炙阳寒月间的两三束淡金曙光,洒在破败的钢铁森林上,像是一场末日后的苍茫终审。
在这几乎遮蔽了一切目光的荏临中,他人无从知晓其中发生过的壮阔历史或旧日过往。
庞大星月盘桓在地平线上,为地面铺上一层寒霜。
视野之中,枪林弹雨、硝烟弥漫,激射出无数凌厉的打击,击得各处尘石飞扬火花四射。嚣戾的龙卷风咆哮蔓延,从四面八方涌来,似乎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天幕无声开裂,大大小小的黑洞撕开凛冽雪芒,一抹猩红似血浆,于风中化开,探出一条条通天虹道。
汹涌的罡风似潮水般卷着碎石狂飙,霎时间,所过之处七零八落。
不少学生已经站到了半空中,神色警惕。虹道终端撞下来一群群小型战斗机,井然有序地破空飞来。
天使向下瞥了一眼,碎裂的黑壳空空如也。倒什么也没有,但就是让祂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淡定点想,出现这种情况,有猫腻没跑了。
不淡定地想,祂都淡定成这样了,可见以往信徒们的破防锻炼法把祂磨砺成什么样了。
嗯,没毛病,可以稳住。
阵列整齐的战斗机群呼啸着俯冲,掠过细密乌云,像是刻在画布上的冷厉刀痕,曳出一场大幕,吹响了战争的号角。
视觉效果拉满。
“轰——”
“嗡嗡——”
冒绮的意思那么明显,就算一年级的新生们暂时没反应过来,数次被坑过的高年级们也不会任由机群靠近。
没等近身,那些战机就猛然一滞。在一道若有似无的响指声中,天空骤然炸开耀眼火球,一架架战机轰然爆炸,没入汹涌赤云,如同一枚枚绚丽的彩色大礼炮。
“哇,是烟花哎。”
火色混淆了分明的天空,花火绚烂,撒下万千星点,一位稳如老狗的学长痴恋出声,双手合十压在脸侧,连眼睛都映出了漂亮的水色光华。
“真好看啊。”他感慨轻叹。
怎么认出来是学长了?
哦,是这样的——
我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而与你们格格不入.jpg
在一堆淡定如斯甚至有闲心看烟火大会的学长学姐中,一年级的新生们就像是误入了什么黑吃黑现场的哥谭市民,僵硬、柔弱——且无助。
世界参差的精神风貌,几乎一眼就能认出来。
妖艳的空中爆炎上方,只见天边出现几道巨大阴影,仿佛洪荒巨兽横行而来,带起惊雷震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