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畜五天使互怼的同时,孔翎那边也终于交接完了工作。
从三年前这只不寻常的视影鬼引起猎人会的注意后,他们就不断派人追寻它的踪迹。
追查过程并不顺利,不断有猎人丢失灵魂气息并忘记那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情。
开始只是毫无关联的一两个,直到后来大量线索汇集,才终于能确认这是一场有针对性的行动。
猎人会内有明确的职位划分,包含通职猎人和赏金猎人两种方向。
通职猎人涵盖范围广,负责猎人会内部事物工作——维护秩序,协调资源、搜查抓捕、情报收集、战斗医疗等,都由各项数值比较均衡的通职猎人来完成。
赏金猎人则负责承接官方下发的悬赏任务,协助或完成通职猎人应付起来相对棘手的专项工作。
通职猎人精细全面,赏金猎人深入强项,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视影鬼狡猾奸诈、尤擅伪装,信息缺少的同时还防不胜防,极大增强了追捕难度。
又因为部分通职猎人灵魂气息被吞而可能导致的情报泄露,故督察部部长邰森将任务交给了正处于待命状态的赏金猎人孔翎。
——她在猎人会中并不出名,和相关的人员也从无交集。
只是在控局方面有所长而已。
尽管如此,消息还是泄露了。
回归本体,孔翎目光微闪,若有所思。
真正入了局,才能明白视影鬼的险恶用心——它的目的不在于一口吃成个大胖子,而是细水长流、小心谨慎。
猎人入职需全面考察,所以机敏聪慧上无可指摘。
视影鬼却反利用这点布下层叠迷障,让入局的猎人误认为恢复实力击败boss才是正确的通关方法。
另外一些猎人不清楚它的布局手法,选择清醒后隐藏自己。
但视影鬼同样留有后手——拉猎人入局的同时,至少要和两种人组队。
一是熟悉彼此性格的“旭柳白鸽”式组合,二是头脑灵活但一看就藏不住事的“沐橙桦”式性格。
这种情况下——不怕猪一样的敌人,就怕神一样的队友了。
毕竟人心是最难预测的东西。
猪队友连不对劲都不会发现,神队友却会因为信息差,在发现的一瞬间表露出某些细微的不同。
这种不同一旦被捕捉到,不论猎人有没有清醒,视影鬼都会重操棋盘、加快剧情的推进。
它显然无法超脱规则的束缚也不能承担违反规则的后果,于是侧重故事情节的迷雾性。
电影越扑朔迷离,猎人受到的阻碍越多,就越无法看清这些现象下的本质。
比如——《我和守卫者妹妹那些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又或者——《本地人和外地人有关权利划分产生的对立纠纷》
如果没有像孔翎那样的刻意引导,猎人们甚至可能遇见过更加狗血和下头的剧情。
不过鉴于他们已经失忆,现在倒是无从考究了。
精密的布局、细致的观察力,再配合疾风暴雨般应接不暇的燃点爆点,放下烟雾弹的同时,探出无声猎枪。
到时候贯彻实行“聪明人都想让别人按自己剧本走”的方针大策,轻则分裂重则内斗,最后弄个两败俱伤,视影鬼就真的稳坐钓鱼台了。
——不混乱到自相残杀一下都算猎人们能稳住场面,哪还有心思去直击核心捣毁树堡。
孔翎比大多数人都清楚这份工作的严谨性,她的老师邰森部长本打算直接发布悬赏,是她主动接下了任务。
于情,她作为学生理应利用学到的知识帮助老师解决困难;于理,她是唯一一个在职时有空余时间、且不论头脑还是能力都非常适合这个任务的人。
犹豫和停留从不是猎人的风格。
她的老师得知了,还特别忧心委婉地提了一嘴,“别为难,小孔雀你要是感到勉强的话,老师我可以去找其他人。”
他捧起她的手,眼中的惆怅不似作假,“毕竟你是老师教过的孩子里身手最差的那个了,老师是真的怕你一个不小心就跪。”
“万一到时候忘了老师,老师会愧疚伤心好久的。”
孔翎抽手,熟练地拿旁边的湿巾擦了擦,“真伤心的话你就不至于天天找我喝茶念叨了。”
“有吗?”男人靠在桌边,卷翘炸毛的红发绑成一个像大鸡毛掸子的高马尾,还真低头思索了一会儿。
随后朝她灿烂一笑,明朗耀眼,“所以果然是小孔雀对我最好了,其他人一点都不尊师重道。”
他不无幽怨道:“比如那些明明在线偏偏要装作太忙没看见的学生们。”
“你好好想想自己的原因不行吗?”孔翎把湿巾丢进垃圾桶,又拿出一块帕子细擦手指。
有这么一位神经跳脱的老师,不怪大家都抢着出外面的任务。
她也抢。
没抢过。
所以不得不留下来和老实人崔珏一块被他噶韭菜。
都快被他噶上瘾了。
谁不知道督察部部长的技能点都点在使唤熟人上了啊。
“可能是老师我太优秀了吧。”男人没有ac数地撩了一把刘海,卷毛飞出了灵魂,“毕竟俗话说的好,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他们都掀不过我这个前浪,有什么脸在我面前晃悠?”
孔翎挑眉:“你的意思是我就可以了?”
“怎么会,你还没成型呢。”
迈出督察部大门前,男人欠揍的脸还如影随形地出现在电子墙上,“小孔雀,记得答应老师的事哦,爱你么么哒~”
孔翎面无表情,迎着督察部众人同情甚至麻木的目光,阔步离开了。
以后果然还是得找学长要一套“邰森屏蔽仪”。
思绪回归,孔翎望向手中的通讯器,想了想,决定先打给帮她解谜的那位。
小组的人需要缓冲时间。
邰森让人捎了话,说内鬼的事情他会处理,后续她可以选择不参与。
嗯,可以。
孔翎不想听懂里面的潜台词。
带话的黑发少年肤色冷白,兜帽扣在头上,一副超脱世俗生人勿扰的模样,“并且他让我声情并茂地对你说一句话。”
着重在“声情并茂”。
孔翎懂,秒懂,邰森又要恶心人了。
她:“我能拒绝吗?”
少年的目光淡淡移向她,眸光微动,眼底金光一闪而过。
孔翎:又懂了,是“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的眼神。
对方是心存了死志的勇士。
孔翎默然,无声颔首。
少年张开手,虚虚拢了她一下,哥俩好地拍拍背,干嚎着出声,“我最最贴心可爱的好学生,你可真是帮了老师我大忙!”
他松开手,单手比枪对准她心口,“由于以下动作模仿难度较高,我就口述出来吧。”
孔翎眼神复杂。
“他撇开内八字,腰左扭,右腿抬,单手握拳向上,像个娇俏少女一样对我——也就是你开了一枪:‘想要什么奖励尽管提吧……只要是在老师我能力范围之内的——’”
少年“娇羞”捂脸,“媚”眼如丝,“就算是酱酱酿酿也可以允许的哦~”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顶着附近同僚的注视,少年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安安静静做个“雨我无瓜”的美男子。
社死了,但又没完全社死。
孔翎嘴角微笑温和沉静,循着目光一个个望过去。
其他人赶紧回神,关注起收尾的事。
孔翎抚上心口,觉得邰森对她开的不是枪,而是打开心肌梗塞新境界的大门。
不错,小心脏的抗压能力又提高了。
——至少她没有把“酱酱酿酿”这个词往暴力方面想。
今天又是核平的一天。
她瞄向少年,语气难得迟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目光轻轻一扫,飞絮拂水面,投向并不存在的辽远深空,“七昴。”
“多大了?”
“十七。”
孔翎越发怜惜,轻声问,“什么时候开始跟他的?”
七昴语气空远,遗世而独立,像是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大概,昨晚。”
孔翎瞳孔地震,心肝都颤了一下。
畜生啊。
“他强迫你了吗?”
“没有,我自愿的。”
瞧瞧这孩子,说得多像在签《晚自习协定自愿章程》那种东西一样,以后怕是得被他老师给忽悠瘸了。
她沉重地怕了拍少年肩膀,闷声道:“加个通讯吧。”
七昴:“?”
“回去后给你推个被迫害过的学哥学姐们建立的反邰森群,多跟他们聊聊,心理压力就不会那么大了。”
七昴看起来并无变化,孔翎却感觉他周身的气息更加沉重了。
拨通的联络刚好接响,她眼睛聚焦,从回忆中走出。接通联络,首先听到的是对面传来的呼啸风声和隐约哭嚎,孔翎顿了一下。
她讶异地挑了下眉,“崔煦,你出去了?”
通讯另一面,天地昏暗,血气蔓延。
漫天死气直逼胸腔,压迫着人的神经。目之所及,天地苍茫,白骨零落,风滚草压过粗粝黄沙。
天色暗沉,阴风怒号,枯树枝桠曳出嘈杂碎响。
暗沉的晕红天光下,立着棵歪脖子古槐,枝干粗壮,树叶青翠饱满地不自然。
黑发红眸的男人笑着跟通讯器对面打了声招呼,单手背到身后。
“嗯,家里小孩不安分,躲了好几天。今晚本打算托大家一块找,结果她自己因为某位房客主动出来了。”
崔煦歪歪头,浓密的黑发遮住了他的左眼,酒红色的瞳孔里漾满了冰冷,“我还以为是她叛逆期提前来,没想到是第六感太敏锐,被某些脏东西给吓得离了一部分‘灵’。”
他瞥了眼脚下洇渗黑红污质的青石板,身边红影成丝,慢慢凝结。
“对,要加班。”一只比他手掌大一些的柔夷伸过来,崔煦柔和一笑,搭上对方,“加就加呗,反正我有老婆陪嘛。”
火红嫁衣的鬼新娘微微俯身,身材高大,丰满窈窕。金簪玉珞穿插在盘起的乌发间,盈盈红纱与青丝映衬,更显雪肤细腻。
被遮半张脸的新娘轻启红唇,低声在男人耳边轻语。
“替我向甘青问好。”孔翎仰头看向天花板。鬼新娘耳语的动作一顿,对着通讯器的方向微微颔首。
“行,那你们先忙吧。《冰河战纪》出新系列实体周边了,等得空了我给你们寄过去。”孔翎说着要挂断通讯。
“哇!财大气粗,大气大气!”
男人含笑的语句落下,对话就此结束。
崔煦缓缓昂首,直视着面前这株古槐,眼睛微眯。
甘青在旁无声等待。
树根扎进泥土之中,虬曲弯曲,枝干繁茂,郁郁葱葱,一派盎然景象。
“走吧,老婆,该去把小孩带回家了。”
戚怨阴风刮过,绿树簌簌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