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到傍晚,李森仗着自己有车,又载我去了趟镇上。他说饯行就要吃得正式点,必须下馆子。如此,我们来到了镇上比较有名的老四饭店。地三鲜、锅包肉、尖椒干豆腐、小鸡炖榛蘑、酸菜炖粉条,再溜一道大拉皮,吃不完的全打包,被李森带回家冻上。
我说他这样好像我妈,李森让我叫声爸爸来听听。我不肯叫,他张嘴反过来喊我爸爸,一边开车一边嘴里嘈嘈地说“爸爸屮我”“啊”“啊”“啊”。
污声浪语,非常下流。
车一直开到我家门口了,李森上下瞄我,说我定力怪好,他这么语言引诱,我都不说跟他来个车震。我说我喜欢委婉含蓄的,不喜欢粗鲁直接的。
李森“嗤”一声,道一句:“闷骚。”
我仍是那句“还是找个老婆好好过日子吧”,语气好像在说“找个好人嫁了吧”,劝人从良,自己却不愿做良人。其实不仅是性别问题,就算李森是女人,我们大概也不会有结果。他就像那野外的酸果子,吃一颗尝尝鲜很好,但要是当成家常水果,我的牙会被酸倒。况且,狂放不羁的草原狼也不会愿意被驯服,我自知没那能力,驯服不了他。估计他对我也是狗熊掰苞米的心态,地里现成的苞米,不吃白不吃。
李森开车走了,我冲他挥挥手,转身进院子。
想到明日就要离乡,愁情顿生。
我妈正坐在客厅看电视,见我进屋,说声“回来啦”。
我本来打算坐明早五点的客车去宝城,不过既然李森送我,就不用起那么早了。我妈原本也是想今晚给我做点好吃的,听我说不是最后一顿,就说明早再吃,今晚放我跟李森出去吃。
“明天你想吃啥?把李森叫过来一起吃早饭吧。”看我妈这口吻,看来是想早起下厨了。她一般早上都不下厨,果然临行游子便成香饽饽。
“想吃韭菜盒子。”
“行。”
“多做点,给李森送点,他家里都没啥吃的。”
“行。”
我拿手机翻了翻存款,我留在外面零用的钱不多,只有几万块。我问我妈家里如果重装预算多少钱,我妈说五至六万就够了。我活期存款只有四万多,就给我妈转了三万块,叫她过一个月不够的话再问我要。或者过两个月等我年终奖下来,我再给她转三万。
我妈眉开眼笑,问我明早除了韭菜盒子还想吃啥?饺子要不要一起?我说她一顿饭赚三万,真是太划算。我妈说:“屁,你从小到大不知吃了我多少顿,平均下来一顿顶多一块钱,没有比你妈的饭更便宜的了。”
我喏喏应是,表示年底会尽快把另外三万打给她,让她的饭钱翻倍。
我回了自己房间,在床上瘫成一块大饼子。
整个人舒舒展展,回想今日经历,只觉是有生以来吃得最好的一天,身体与胃都被喂得饱饱的。
我又想了想李森,深深觉得他简直是同性圣体,看他得趣的样子,我走后他老婆未必找,老公倒挺可能。想到此内心难免有点吃味,最后只能安慰自己至少是我给他开得荤,该知足了。
我无心玩手机,望着窗外的星空想东想西。不时回味白天,思索初夜就这样平平无奇地度过了。不管是自己的初夜,还是取得别人的初夜,在得到前总有种神圣重大感,真正经历时身在局中,却不觉如何惊心动魄。很多重大事情似乎都是这样,都是事前和事后更加心神摇撼,事中时无暇顾及心神,全凭身体掌控。
这么说来,如果不是刻意静思,人的日常行为大多是条件反射,所言所行更像是受一种本能驱使,以至于很多事情都会让事后的自己怀疑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好像自己被什么附体了一样,言行莫名其妙。
夜晚入睡前,我出门上厕所。从院子中返回时,有一小段上坡。我来到坡顶,仰头望一眼星空,忽有一颗流星滑过。
我条件反射想许个愿,可是情急之下完全想不出该许什么愿,最后眼睁睁看着流星消失在夜空。
我开始想我该给自己准备个愿望,以备下一次碰到流星好许愿,或者万一碰到个神灯,也得想想许个什么愿望比较好。
人类的愿望,大抵离不开富贵荣华,健康快乐,亲情友情爱情的和和美美。我虽没有富贵荣华,却也满足当下,并没有太高追求。健康快乐也都算得上达标。至于亲情友情爱情,正是一个降序排序,亲情满分,爱情零分,好在没有负分,所以并不伤情。至于友情,聚散离合,总有新的出现在身边,人口大国,想孤身一人都难。
按理说,我也该思索结婚生子一事了,但我对此总有点不太上心。青春时期还有对别人动心的能力,青春期一过,思量总是很多,看待他人,总忍不住计较得失。爱情好像仅仅是一个“概念”,我时常怀疑其是否真实存在。这种精神上的东西本来就很难讲,有时候像迷信一样,玄而又玄的。至于跟李森的春风一度,那就像品味美食,好吃的东西谁都爱,且博爱。如果往情爱上扯,李森知道了一定会笑死我。也许我的未来就是找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人,然后互相扶持,一起走向衰老。
那么,就许愿我早日碰到这个人吧。
进屋前我再次凝望夜空,却没有第二颗流星出现让我许愿了。
我只好放弃,回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