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返乡

森湖市是个从地图上看不含森林或湖,北面环山南面通山林,没什么远大城市发展规划的小地方。这里总人口不到五十万,气候还算稳定,适合18岁以下及60岁以上的人居住。属于这中间一段年龄的人大多会坐着铁路车往外跑,定时回来一趟,呆几天又走了。

这里路上的车通常跑得不快,人也是。小城市没什么出大事或大人物的机会,即使遇上了,反应也大多迟钝得很,像是没睡醒。

“二中还没开学啊?”一家早餐铺内,一个用筷子给馒头开洞的学生和自己的同伴闲聊。

“没呢,不是说要等那些生病的全看好了了才会继续。”那同伴也是学生模样,声音拖着长腔。

现在是学生临近期末考试的时间段,森湖市学生的学业压力与其它城市相比算不算重,原因在于风土人情,或者说教育氛围环境。这里的出生率多年来没有往上爬的迹象,本地公立教育机构相比大城市不多,私立更少,对子辈未来教育水平有要求的人多数在其幼儿园阶段就准备收拾好行李去别的地方。

“嚯,一年级人生病全校人放假。”另一人怪声怪气地说,“这些人可金贵。”

“我妈说那些人八成要留级,这都快一个月了。”

“啥病啊,传染病?”

“不知道,不给说嘛不是,但我可是听说她们家里都有人上门问了。”

角落里一客人站起身,走向兼顾情报交流,感情支持,交通指挥,小型盆栽养殖指导,收银和食品制作的前台,向其后方老板开口,“买单。”

七月初,早上若无风便足够催着行人往路边阴影里躲,可这黑发女人外套上靠脖子处还腻人地围着一圈毛领,再往上,面部也被和毛领差不多的黑发围住,阴沉得透不过气。这城市没人在乎时尚那种彰显态度的东西,她这样只会让人担心她有病,各方面的。

好在她也有各方面的免打扰工具。

“诶好。”早餐铺老板忙里偷闲地趁乱抬头,并意外,“这不小成嘛,长高不少我差点没认出来,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工具之一,人情。

“没大事,顺路回来看看。”小成,也就是成香五应声付了钱,也应付了问题。她上次回来时就是这个身高,但这老板每次都会这么说。

年28的成香五并非那少数在此长居的中段年龄层之一,森湖市算是她的老家,再往前算的话她父母的老家可没有她能敲开的门。

“你有地住不?”老板闲聊着,没深究原因,她手脑有各自的行动规律,手里的银夹简直是最高效的蒸点笼侵略者。

“有,住原来那公寓,走了。”成香五点了点头,付了钱转身走出了店门。

实际上这城市里也没一扇她能敲开的门,她得自己带钥匙。

“诶。”那老板愣了愣,“诶呀,等下。”

成香五回头,那老板抛过来个里面起了雾的塑料袋,她接着,烫在手心了才发现那是块红糖发糕。她抬头,同样被蒙在蒸笼雾气后头的老板挥了挥手,她也挥手,转身走上了街道。

此赠送行为的缘由有许多可能,老板热情好客,欢迎以前的邻居难得回来一趟,或者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工具之二,事故。

街道向南走到底,街角,一处用木板钉起来的二层带一阁楼老旧建筑顽固地矗在那。面向十字路口的入口处,提了“五香楼”三个字的标牌还被钉着没掉,那烧焦的黑痕经过这温吞城市十三年的风吹雨打依旧没有褪色的打算,彰显自己的态度。

听名字也可以猜出来些许,这里头曾经是成香五可以被称作为家的地方,可惜现在她即敲不开那被封死的木板门,也没有敲开三楼铁窗翻进去抓老鼠的打算,于是她就只是看了看,红绿灯亮了她就走了。

在遥远的三十多年前,五香楼的剪彩仪式是这小城市难得的大事一件,邻里街坊锣鼓喧天,当日到访者均送特色菜一碟,老板脸上喜意看得见,不仅是因梦想实现,还有人生大事有了眉眼。

二十八年前,五香楼老板结婚生子,或许是为纪念些有的没的,这孩子被取名叫成香五。这小楼主年纪轻轻就不得了,三岁就拿得动大菜刀,五岁就拎得起铁锅,八岁就背下了楼内秘制配方,十二岁,嚯,自己斩了一只鹅给客人端上了桌。

十三年前,这五香楼为这座城市带来了第二件,也是最后一件大事。那天夜里楼里失火,灰烬飘在天上映得夜空滚烫,十五岁的小楼主从顶层阁楼翻出窗外得以生还,但那睡在二楼的夫妻大概是没觉得有多热,就那样被烧成了两具焦尸,连着五香楼一起,再也没了新动静。

有个街头混子自首,和小楼主一起上了隔壁大城市的法庭,说是不小心的,判了十几年。法庭上小楼主没主动开口提供哪怕一个字的情绪价值,但所有人都觉得她可怜,包括这红糖发糕的提供者。

咀嚼着没味道的发糕,成香五在下一个路口拐弯,熟悉的便利店门掩着,她右拐进小区,往里头走过三座路灯,进单元门爬楼梯上顶层,尽头的那一间就是她十三年前被临时安置,后来也一直住下去了的地方。

锁舌转动,门开了,和她一起来的行李箱还等在玄关处,这屋子有人定期上门打扫,此时算不上脏,只是空得令人无处开始怀念。好在成香五这次本就没打算在这待多久,便也不需要花时间犹豫要不要给这里添点新东西。

此番行程目的有二,一公一私,加起来也耗费不了她多久时间。

将行李箱踢进卧室,开灯,放倒在地,成香五掀开箱子展示其引以为豪的收纳功能设计,穿在身上的,一直要用的,这里买不到的,有特殊意义的。

两把比小臂长一个指节的亮银色西式主厨刀被别在行李箱内侧,因为它们成香五不得不坐不需要拦截金属制品的交通工具出行,它们是工作用品,和室内工作者的电脑一样,是必须要随身携带但无用时没人愿意看过去的玩意。

多年前,受社区指派监护人监控,成香五在森湖市完成了高中学业,随后离开了这座城市,并不是为了继续学业,而是更基础一些,为了继续好好活着。赔偿和遗产够她活下去但不够买下这一间公寓,她是随波逐流去了大城市讨生计,但也没打算一直随波逐流地漂下去。

这里房价不贵,她找了份工资开得高的工作,工作内容是拿那两把刀砍人,职位名称不固定,但民间管她这样的人叫做杀手。砍人砍了三年不到她就买下了这间一直给她留着的空屋子,入户那天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触,但很多人替她感到开心。

显然成香五本人是个没什么太大感情波动的人,主动被动都是,她老板说这是证明她天生适合吃这碗饭的证据之一。她本人倒也不太在乎证据,她在乎的东西实在是不多,轻重也难分,于是每一件事,每一个东西都平等地值得她去行动。

比如这一私事,处理掉当初放火烧楼,现在即将被放出监狱的那个混子,名字她甚至已经不记得了,但好在很多人记得,也会有人记得日期,提醒她小心。

想着这城市里稀缺的交通监控探头,与她常规工作环境相比实在是友好得令人舒心,不过成香五当然还是会小心的。

“咚咚咚——”敲门声轻但急促,似乎是响过几次了,但当成香五来到厨房放办公用品时才听清这不知是第几次的敲门声,她听力不太好。

猫眼外站着的是个熟人,她表情与动作截然相反,还穿着别了奇怪动漫角色徽章的围兜,围兜中下的大口袋鼓鼓囊囊。这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她方才路过的那便利店店长,按存活时间看,那十几平米什么都卖的小铺子也算是人家的家族企业了。

因该企业的地理位置,成香五以及这小区的每个人每次路过都免不了被她看见。

成香五拉开了门,打招呼,“小弥,你好。”

“香香姐你回来啦!”小弥,周弥回以亲切满分的微笑,“刚刚那哈哈镜上路过一个穿毛领子外套的人,我就说是你!”

因便利店门前电线杆上的广角镜,周弥几乎能看见路过的每一个人。

一边说着自己视野如何优秀,周弥一边从围兜口袋里掏东西,薯片,棒棒糖,爆米花,一看就知道其来源是哪里。她将一捧东西塞进成香五的怀里,成香五成功接住。

“谢谢。”成香五抱着那堆东西点头,“进来坐坐不?”

“我可不能让店关太久。”周弥咧嘴笑了笑,也歪头朝成香五身后的公寓内部望去。

客厅与厨房一览无余的空旷,成香五向来不太在意她那毫无可在意之处的**问题,就侧过身任由这好奇心旺盛的年轻人看。

“什么都没有啊!”周弥评价道。

“今早刚到。”成香五没什么反应。

“香香姐这次要住多久?”周弥努了努嘴问。

“顶多一两周吧,没什么事。”成香五说。

“诶。”周弥应声,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成香五问道。

“就是。”周弥顿了顿,小声开了口,“那个秦子西,好像就是这两天要被放出来了诶。”

“这样啊。”成香五这就得到名字了,时间也差不多。

见成香五反应平平,周弥叹了口气,又笑了起来,“不过现在小区外都装监控了,那家伙不是有什么,什么什么隔离,不能靠近这里的规定吗?而且那个监狱在南边最郊区,离这坐快车都要两个多小时呢。”

“好远哦。”成香五说着顿了顿,“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自己小心点吧。”

“这附近就有派出所!”周弥从公寓过道指了指地面,手指与远处一栋带围墙的白墙平房连上线,“虽然我没怎么见过警察,但出了事她们还是会管的。”

“也不错了。”成香五点头。

“嗯!存在就够了。”周弥明显对此感到满意,“我得先回去了,哪天我不当班了就来找你!”

“有事也找我。”成香五说。

二人告别,成香五看着那反着光的勋章消失在公寓楼梯间拐角,回头用脚带上了门。

周围与她相熟的人大多知道她去大城市打工,但不知道具体内容,成香五有自知之明,没打算拿自己的事骚扰周围人的精神状态,更别提做她们这行的总有麻烦往事要留意。

将零食散在客厅茶几上,成香五继续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私事处理起来不会有多难,与之相比,公事才是消耗时间的大头。

就杀手一职,成香五所在的公司职位任务分配分明,什么人干什么事,杀手就是杀人的,情报收集事后处理后勤等等有其它部门负责。但森湖市实在离她公司主营业务范围所在地以及她的同事太远了,该任务又来自一位往来密切的中间商,金额开的还高,实在不好拒绝。

公司老板力求扁平化管理,不会出现盖一个章要走三个办公室审批的破事。商谈之下该任务由老板亲自指派给顺路的成香五,由她一人负责。她本人没意见,但也表示过不要指望她在非本职工作上有超常发挥。

最基础的情报包括任务目标姓名年龄外貌地址,以及部分细节信息,主要指人家的人头值钱的理由。

白云天,年35,人如其名是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此不仅仅指态度也指她的地理位置。白云天在她们家族企业白白有限公司就职,职位为董事会秘书,俗称白总。她的居住地点不定,办公地点在森湖市唯一称得上是市区的高楼集中地中写着她们家名字的一栋,最高第十九层。

在本地人成香五看来这以开采煤矿起家的本地公司可以称得上耳熟,在她小时候那会确实常常闹出点动静,比如工地事故,公司内部斗争,环境保护问题指控之类的远在天边的事情。但这些至少看上去不该成为白云天被买人头的理由,更别提近年火车与煤矿双双退位,白白也开始转向房地产开发类项目,当然也扩张去了比森湖市地产更有发展潜力的区域。

买凶理由影响任务完成方式,往常方式影响任务评价,评价影响年度绩效考核,在尽可能的范围内搞清楚前因后果对成香五的明年职位评级有益。

手机时间提醒,午餐时间到了。成香五看着桌上的零食,拿起那爆米花确认了加热流程,拆了包装扔进微波炉,定好时间就没再管了。

微波炉运转的摩擦声带着玉米粒无规律爆炸的跳跃声不绝于耳,渐渐旳,成香五意识到那咚咚声不全来自于微波炉内。

有人在门外,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敲门声清脆有节奏,这一位有耐心。

猫眼外站着个熟人。

成香五转身,路过还在爆炸的爆米花,抄起台面上一对厨刀中的一把备在手臂后方,再次回到玄关处并拉开了门。

暖棕长风衣裹着个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的女人,橙黄宝石绿领带,条纹衬衫笔挺,脖子上面顶着一颗镶嵌着蓝眼睛的洋人脑袋,跟外星人似的。

她微笑着将双手背在身后,没打算友善或亲切的笑脸边,右耳环下方坠着一颗牙。

“这是个适合重逢的好天气,好时间,若是你愿意让我进去看看,那么也会有个好地点了。”女人说话像唱戏,一开口就等着聚光灯自己出现一般昂起下巴。

成香五没说话,没动,她盯着那人的目光从那颗牙滑动到背在身后的手,估量切下肩膀关节需要的力度和时间。

“这样的目光同样令我感到怀念,五香。”女人摊手,什么都没有,“若是这样就能还我一份清白就好,但你似乎并不允许自己就这样对我付诸信任。”

杀手不用本名,五香是成香五的代号,或者说公司花名。

公寓内,爆米花没再继续爆炸,但微波炉还在工作。

“打个赌吧,若你愿意现在回头,那蓬发的谷食还有被挽救的余地。”女人开口,“还有,我赌你不记得我的名字了。”

于是成香五这才隐约闻到一股糊味,她嗅觉不是很灵敏。

但她没打算回头,“你还敢来找我?”她皱眉问。

几年前,一个难忘的夜里,成香五拿着刀追着眼前这女人砍了三条街,对方算准了时间让一辆中型车撞上身后的追杀者,成香五如其所想被撞飞,头着地,那颗此时晃荡在那下颌骨旁边的牙就是她当时爬起时从嘴里吐出来的。

几年过去,女人那怪得离谱的中文倒是圆滑了些许。

“女人,女人,女人。”女人叹气,“几年时间就足够你把我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了吗?”

成香五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女人微笑。

这个女人会读心术。

“…算你努力过了。”女人说。

至少成香五没打算在她那空白的**意识上发作些什么。

“我最近有事,没空管你。”成香五听见身后的微波炉总算是停下了,退了一步打算回公寓,“找死就滚,有事也给我滚。”

“令人怀念,怀念是以双向情感补充动力的行为,看见我,你没有想起些什么吗?”女人说着,看着眼前的门即将关上,她上前一步,但又被闪着光的刀尖逼退半步。

当年此人是成香五的任务目标,职责范围内她愿打愿挨,但这不妨碍她拒绝在任务结束后继续与此人扯上关系。先不说这人只要站在那里就足够显眼,她一出现,周围指定会出现怪事。

所以,“没有,滚。”成香五这样说着,准备把门关上了。

“真可惜,我本以为那是一段还称得上和谐的合作关系。”女人的声音透过越来越窄的门缝传进公寓,“所以我才认为这样的合作还能有下一次,也就是这一次。”

门缝一顿,“你认识白云天?”

“认识是一种难以被确认的模糊行为。”女人说,“我可以确认的是,此人与我目前所头疼的问题相关,当然,你也一样吧。”

一条门缝大小所带来的人影略微放大了一些,蓝色逼近,“别管那些可有可无的思想工作了,拉开这扇门,让我们聊聊吧。”

成香五啧了一声,没再抵着门,转身走向公寓。女人顺势推门入内,站在玄关处环视一圈公寓,抬脚走向客厅。

“把鞋脱了。”成香五拉开微波炉门回头,焦糊味终于扑面而来,“没拖鞋给你穿。”

“入乡随俗,守礼是最基本的。”女人把鞋排在玄关边上,抬脚走进客厅。

爆米花温热,口感酥脆,偶尔坚硬,在不需要考虑味觉时它甚至因那烟熏气多了一份额外的特殊风味。

二人在客厅沙发上就坐,面对面,成香五依旧想不起对面这人的名字,只隐约记起似乎是弗开头的,但她砍过的洋人里弗开头的也很多,弗朗西斯?弗拉维亚?弗瑞坦尼亚?

“总之,不是弗尔。”女人说道。

“那你说。”成香五抓了把烟熏爆米花塞嘴里,“不然我就那么叫你。”

“回想起什么时的顿悟感可是珍贵的,我不愿破坏这一份体验。那么在想起我的名字前便以小弗来称呼我吧,朗朗上口的本地化昵称,你将其说出口时脑内关于我的形象也会美化许多吧。”小弗说话间抬起一只手抚摸领带,语气抑扬顿挫。

成香五没意见,“行吧。你来这干啥,有怪事?和白云天有什么关系?”

不怪成香五警惕,这小弗不仅说话用词怪,发生在她身边的事更怪。正如多年前那次,当时还是长发的她带着成香五去看了为什么那雇主“绝对无法支付定金以外的报酬”,那与树长在一起的器官肉块让成香五无从下手,当然也没办法要报酬。

没有报酬的情况下任务自然不算数,但那越长越多的树确实是个问题。

“若是以奇怪作为判断标准,那么我的沟通能力或许才是最值得称道的。”小弗提醒说。

“在喜欢挖别人脑子里东西的人里,你算是能把话说清楚的一个了。”成香五毫不在意,“赶紧回答问题。”

“急躁者常忽视细节,有茶吗?”小弗询问。

“你别把自己当客人。”成香五说。

“要寻到这一处可不是简单事,我听闻这里崇尚来者是客。”小弗眼看着成香五的脸色越来越差,便换了个话题,“比起我,不如由你这位本地人起个头吧。”

“关于白云天,我知道的还不比网上能搜到的多。”成香五摇头。

“原来如此。”小弗若有所思,“此事与我以往经历不同,无法同日而语,其中前因后果就听我细细道来吧。”

“你说话正常点。”成香五略微头疼地说。

约一周前,小弗人还不在这个国家,而是因另一起在外人眼里相当离奇的自杀案位处另一国家的某处民宅内。通常来说,自杀案的凶手已经写在了案件分类中,且因各种人道主义原因不会公开调查处理。

“自杀案?”成香五疑惑,“我们这没出自杀案吧。”

“请先听我说完。”小弗不满地说。

但这一起自杀案的死者在事发前曾反复表达过自己“绝不可能自杀”,随后却在自己卧室内的六个监控摄像头下,自己用侍者忘记带走的餐刀把自己的头割了下来。一时间警察与其家人都分不清这到底是自杀还是凶杀,该信监控录像还是信此人的遗嘱。

“那种西式餐刀割不断头的。”成香五说。

“这是你的建议?我说的可是结果。”小弗笑了笑。

经法医推荐,警察找到了小弗。

作为类似事件的专家,小弗长期从事各种神秘事件的研究,探查,以及解决,并以专业身份提供专业建议,就职业身份而言可以说是研究学者私家侦探及处理顾问三合一,个人身份而言她不打算提。

就职业经历,小弗迅速就推测出该自杀案的大致前因后果,并意识到此案仅为冰山一角,因始作俑者的存在形态该案件波及范围极广,却又极其模糊,但依旧可以以几个点为中心将其连根拔起。

“模糊的点这么多是指望我自己上网查?”成香五问。

“你想知道哪部分?”小弗慷慨地摊手。

“与白云天,与这里相关的部分。”成香五说。

“目的何等明显。”这样说着,小弗伸出了一根手指,“首先,该城市确实出现了自杀案,案发时间为一个月之前,没错,比我接手的拿起割头案更早,但因个人身份原因我没有得知消息也没法得到具体的调查报告。”

身份原因显而易见,此洋人凭护照去警局顶多获得自己丢失的物品。

“如果说是没有被公开报道的话。”成香五想了想,“学校?”

“没错。”小弗点头,语气正肃了些许,“事发地为森湖市第二中学,高中一年级,死者为一整个年纪的所有学生与部分教职工,仅有一人存活。幸存者,或者说不幸存者此时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森湖市唯一的综合型公立医院没有心理咨询师。

森湖市第二中学同样是成香五度过高中之前所有教育的地方,十年前那还是个压得人透不过气的地方,近几年似乎是评选了花园学校来着,现在一看那些花花草草却是更令里面的人透不过气来。

“这几天我打听了一些消息。”小弗从外套内侧抽出她那夹着许多莫名其妙物件的记事本,“具非自愿主观陈述,案发现场尸体位置不明但我猜测这部分不难调查,总之与历史案例相符。我找出的最大异常之处在于受害人家属的态度。此学校高中一年级包括教师在内共130人不到,目前全数处于‘因传染疾病原因被单独隔离’状态,其家属众多且全数知情,我按血缘范围尽可能打听了一圈却没有听到不满的风声。这份消极的态度让我的调查进度尤其难看。”

“那个学校高中是封闭式教育。”成香五说着,又解释了一下,“就是不让学生出校门用手机什么的,至少我高中的时候一个月只能出门一次。短时间内隔离不会引起多大的反应。”

不知道现在是一成不变,还是更坏了,但以后应该是没有更坏下去的机会了。出了这种事只是学校内被整改都是轻的,搞不好市长都得换一个人当。

“就这样一番解释该学校与监狱无异。”小弗抬了抬眉,“我可以留一段时间给你发表感言。”

“啥呀?”成香五没感想,“继续,你从哪打听到消息的?”

“如前文所言,我的案情报告获取属先斩后奏。”小弗语气得意,“我确认此处有问题中心点潜伏,并根据各处信息判断得出此结果。”

“哦,你猜的。”成香五把空了的爆米花袋折好放桌上,拆开薯片,是原味。

“…话可不能这样说。”小弗顿了顿,说,“我持有证据。”

“我看看。”成香五说。

“去擦手。”小弗说。

“你拿着给我看。”成香五说。

“多稀奇,十分钟前我还被刀尖堵在门外。”小弗这样说着,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照片,熟悉的走廊,但照片上与教室面对面的那栏杆上方被铁丝网封了起来,突兀到可笑。

现场没有尸体,这张照片能成为证据的原因是那从开着的教室窗户,或者说窗沿上弥漫开来,向下滑落。一路沿着曾经发黄的,此时红得不幸的白墙流到地面,并在灰色大理石瓷砖上肆意晕开的血。

作为一个专业杀手,成香五迅速就判断出了案发现场的情形,那走廊天花板与教室窗户上的喷射性血痕证明了出现点,也就是致死伤口出现点位于窗沿,而且源自动脉,大概率是脖子。有人将头伸出窗外,把脖子架在窗沿上,并割破了动脉。

根据前文提要,此行为大概更加直接,那些人应该是直接割下了自己的头。

而这样的痕迹遍布整个走廊,受害者与凶手与被害人之间应该隔得很近。

“感谢解说。”小弗收起了照片。

“…那些家属态度如何?”成香五从照片上抬头问。

“比你的态度更冷漠。”小弗说着,伸出了第二根手指,“比如那位白云天。”

“她是130人中一个的家属?”成香五问。

“正是如此,不过并不是学生的。”小弗取出了一张照片,带着眼镜的青年微笑着面对摄影机,眼镜反光看不清脸,“此人为受害群体中一班班主任,与白云天是伴侣关系。”

“这样。”成香五点头,“那她也不算是唯一,或者唯一特别可疑的,你逮着她查干什么?”

“因为我收到风声,白云天被买了七位数,再一打听,你在这,何等巧合。”小弗意有所指,“不得不说你的坦诚节省了我很多时间,那么你的态度如何?”

白云天要杀,秦子西要杀,那130个人已经死了,但这座城市还不算没得救。成香五自认没法从自己身上找到多少社会责任感或守护精神,但这里有好多她的熟人,而且这些熟人大多没打算走,也没法走。

或者说,就是因为她们没走,才能和成香五这个到处游荡,偶尔回一次固定的家的人成为熟人。她没有固定的未来方向或固定方向的未来,有一个固定着陆点的情况下,她这个感知力稀缺的人才能偶尔意识到自己还有家可回,还是个人类。

所以她会尽可能地让这里变得正常一点。

“疑点很多。”成香五折好空了的薯片袋子,“不过我关心的都问完了,你别碍着我事的话我们可以合作,你要我干什么?”

“为我这个游客带路,并且尽可能地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小弗说,“就和上次一样。”

“哈。”冷笑一声,说到这里成香五就来气,“上次,你还敢提上次。”

“差点被从后面捅穿呼吸道的可是我,被砍掉半截头发的也是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小弗不解。

“你也补一次假牙就知道了。”成香五扯了扯嘴角,“你还敢挂起来?是想我哪天把你的耳朵割下来吗?”

“当然是为了纪念那难得的危机体验。”小弗笑了,“不得不承认就合作而言你我相性相当不错,这一点可是你的功劳哦五香,你这样的三无产品用起来真是一点售后都不需要准备。”

“行了,赶紧滚,有事再来。”成香五站起身准备赶人。

“…这样说起来,我确实还有一件事。”小弗没有站起来。

“什么?”成香五难得有不好的预感。

“我希望在你这里借宿一段时间,具体指调查期间内。”小弗摊手,“看得出来吧,我的行李大多数与我相隔甚远,我猜是在运输途中出了什么问题,而我的身份证件之类的都在那里面。”

“不行,滚,你去睡公园。”成香五态度非常明确。

“那不是客卧吗?”小弗意有所指地指了指客厅另一端的一扇门。

那确实是客卧,但客卧是给客人准备的,成香五一想到自己这几天一出房间门就会听到这怪声怪气的说话方式,看见这张脸,这颗牙,她就——

“就感到无比的期待,对吧?”小弗将下巴放到手背上,“这可是难得的风景线。”

“都说了你别把自己当客人。”成香五说。

本文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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