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往终南山前两日，通化坊王家后院。
从天明起，清梨院中就忙得不可开交，王家二娘上吐下泻，好不可怜，甚至开始发热，好在有宫中派来的张太医守着才没出事。
孙嬷嬷急得直呼要将上值的郎君叫回来，紫棋却拉住孙嬷嬷，“郎君上值更重要，再说小姐只是吃坏了东西，岂可惊动郎君？”
看着王楚婳难受的样子，孙嬷嬷急得直掉眼泪，“郎君向来心疼二娘，等郎君回来见到二娘这般模样定要怪罪我们不去请他回来。”
“嬷嬷放心，有张太医在，小姐会没事的。”紫棋并未松开紧紧攥住孙嬷嬷胳膊的手。
孙嬷嬷无法，只能继续耐心为王楚婳擦拭汗湿的额头。
王楚婳腹中如刀绞，全身冷汗如雨下，迷糊中听到了争执，唇瓣干裂，她声若细蚋道：“我这是要死了么？”
孙嬷嬷心疼得直落泪，“二娘别这样说，张太医已来看过你了，等药煎好了，你喝下就好了。”
“阿嬷，我想吃紫棋做的梨汤。”腹中的疼痛刚过去，王楚婳就开始撒娇。
“二娘就是嘴馋，等会先喝药，喝完药再喝梨汤。”孙嬷嬷心中叹气，紫棋就是因为擅长做梨汤才得了二娘的喜欢，从此在清梨院说一不二。
正巧张太医端药进来，他立马出声阻止，“王小姐最近可不能贪嘴，这吃坏肚子可不是小事，加之小姐之前……”
“太医伯伯，我昨日前都挺好的，不是吗？”王楚婳虚弱地冲张太医笑笑。
张太医莫名地觉得这王小姐又在暗示他不要说落水的事，昨日他来给她把脉，她也丝毫不提在宫中发生的落水之事，如今她的眼神告诉他这不是说真话的好时候。
他得王贵妃指示，要好好照顾王小姐，恭敬对待王太傅。连王太傅也丝毫未提王小姐落水之事，他还是继续谨言慎行为好，毕竟已有数位来向他打听王小姐病情的家仆。
王楚婳见张太医点头，才又看向孙嬷嬷，“阿嬷，您就让紫棋再给我做一碗梨汤吧，凉凉的可好吃了。”
还不等孙嬷嬷出声拒绝，张太医就皱眉严声制止，“王小姐，秋梨虽能生津润肺，但不可多食，特别是已放冷的梨块。”
“还是紫棋好，她就让我多吃。”王楚婳嘟嘴委屈得似要落泪。
正在这时，紫棋也端来了梨汤，王楚婳瞬间眉开眼笑。
张太医却让王楚婳先喝药，并端走了梨汤。
紫棋迫于张太医出自宫中，并未就此事多说什么，而是哄着王楚婳，“等小姐好了，我再做梨汤给小姐吃。”
王楚婳唯有点头答应，“我困了，你们都出去。”
孙嬷嬷为难道：“二娘，就让老奴守着你睡。”
胡搅蛮缠了一会儿，王楚婳也没能支开孙嬷嬷和紫棋，“阿嬷，是有人在叫我吗？”
“老奴没有听到。”孙嬷嬷仔细听了听，什么喊声都没有。
紫棋倒是听到了，有小郎君在叫“王楚婳——”。
很快大喊王楚婳名字的小郎君就破门而入，“王楚婳——你在……”
孙嬷嬷和紫棋看到贵气嚣张的小郎君，又惊又疑，她们对视一眼后不知该做何表情，很快小郎君身后跟来的内侍给了她们答案。
王楚婳没想到李哲会来家中，在榻上惊坐起。
闻到药味，李哲快步走到她的榻前，伸手去按下她的肩膀前，瞟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婢女，淡然发令，“都下去。”
待房门合上，李哲才将面色苍白的王楚婳推回到榻上，等她躺好给她拉上薄被，“这都第二日了，你怎么反而病倒了？真是可惜了。”
王楚婳想着李哲即使知道她病了，也不该这么快赶来，顺着他的话问：“可惜什么？”
李哲摇着头不回答，又抬头在房中四处乱看。
“你在找什么？”王楚婳嘟囔地问了出来。
“那新鞋呢？”李哲想都没想就顺口回答了，然后脸色微红，停止乱看，转头狠盯着她瞧，“本皇子送你的鞋，你怎么不穿？”
王楚婳颇为头疼地抱怨，“哲哥哥，婳婳都生病了，你还关心绣鞋的事。”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李哲装模作样地又关心了她几句，然后皱眉不满道：“你这小身板太差劲了，等你好了，就进宫来跟我学蹴鞠。”
虽然不想学蹴鞠，但为了能常见到他，王楚婳还是开心地答应，同时从枕下拿出一枚小香囊递给他，“谢谢哲哥哥送我的新绣鞋。”
“这绣的是小狗？”李哲琢磨了半天才猜出香囊上绣的是什么。
王楚婳闻言脸都气红了，为了不暴露更多，她拿了自己重生前绣好的香囊当作谢礼，“这明明是可爱的小猫猫，哲哥哥要是不喜欢就还给我好了。”
拍开她伸过来的小手，李哲拿着小香囊凑近鼻子闻了闻，是跟她身上一样的桂香，然后收进怀中，“既然是你的回礼，哪能收回去？”
见他脸上挂起满意的笑容，王楚婳歪头问道：“哲哥哥今日出宫就是为了看婳婳穿新鞋？”
李哲心中确是这样想的，但嘴上说得可不一样，“当然不是，本皇子准备带你出去见见世面，谁知你病倒了，张太医可看过了？”
王楚婳点头，不过她总觉得小李哲像是憋着坏，这跟前世只会宠着她的李哲不太一样，“后日，阿爷就要带我去终南山，看来我去不了了，哲哥哥，你说终南山好玩吗？”
还想着带穿新绣鞋的她出去炫耀，李哲立马摇头，“不好玩，长安最好玩了，本皇子带你玩。”
满意地笑笑，王楚婳又为难道：“可阿爷不许我进宫找哲哥哥玩。”
李哲脸上的笑僵住了，他开动脑筋道：“那本皇子带你进宫玩。”
“可哲哥哥要努力念书，婳婳也要在家中读书习字。”王楚婳觉得年纪太小有一点很不好，她都无法常和李哲待在一起。
“这个……我会好好表现，让母妃多准我来找你。”李哲暂时只能想到这些。
王楚婳笑着应道：“好，哲哥哥可要好好念书。”
李哲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好主意，“我可以……”
“婳妹妹——”
秦嫣然每次来找她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王楚婳勾唇冷笑。
看到门口守着的内侍，秦嫣然疑惑不解，而同样守在房间外面的紫棋对她眨眼摇头，她立马整理了装束才去开门。
内侍想阻拦，可房内传出王楚婳的声音，“进来。”
秦嫣然进入房内后看了一圈，并未见到第三人，她莲步轻移走到榻前，柔声道：“婳婳这是怎么了？”
王楚婳可怜楚楚地望向秦嫣然，“婳婳难受。”
抽出香帕为王楚婳擦额头上的汗，秦嫣然温柔道：“婳婳别怕，你马上就好了，后日咱们就可以在终南山玩了。”
“可婳婳难受，不想坐马车。”王楚婳皱眉撒娇。
“婳婳难道忘了和姐姐的约定？终南山下有位卖红豆饼的婆婆，吃了她做的红豆饼，你就可以见到你想见的人，你不是很想见你的阿娘吗？”秦嫣然握着她的手鼓励。
王楚婳虚弱地笑笑，可被下的另一只手被捏了下，她突然叫出声，“啊——”
“婳婳，你怎么了？”秦嫣然这才注意到她盖的被子有些厚，“你这榻上放了几条被子？”
伸手握住秦嫣然探来的手腕，王楚婳的另一只手捏着被子又往上拉了拉，“婳婳才喝了药要好好休息，否则就要错过去终南山了。”
想到守在门口的内侍，秦嫣然很想扯下被子，看看是不是有谁藏在里面，可是让王楚婳去终南山才是最重要的，“那婳婳好好休息，姐姐现在就离开。”
目送着秦嫣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王楚婳脸上的假笑在房门再次合上时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哲在王楚婳身旁从被下探出脑袋，喘着粗气凶狠威胁道：“你可不准告诉别人本皇子藏在你的被子里。”
“为了闺誉，婳婳自是不会对别人说，可如果是她说出去了，你千万别怪我。”王楚婳再也不会对别人说李哲的小秘密。
“哼，她要是敢乱说，看本皇子怎么收拾她，”放完狠话，李哲躺在她香香软软的被窝里就不愿离开了，“对了，你这姐姐一看就是在骗你，世上哪有那样的红豆饼。”
“是啊，一眼就能看穿的骗局，可有人却傻乎乎地相信，”王楚婳很是厌弃前世傻笨的自己，“还有她才不是我的姐姐，我唯一的阿姐嫁去了江陵。”
感知到她的情绪低落，李哲没再多说她，反而嘟囔道：“你对我要是像刚刚对那骗子一样听话就好了。”
没等来她的回应，李哲扭头看去，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还有些苍白，嘴唇也不再红润，卷翘的睫毛倒是颇为可爱。
就这样侧身看着她，李哲不知不觉中头枕着胳膊睡了过去，心中想的却是等她醒了，他要好好教导她一顿，让她以后都乖乖听他的话，跟着他玩，别去什么终南山。
秦嫣然出了清梨院后在小花园里等到了紫棋，她这才知道房中确实还有人，那二皇子应该就藏在王楚婳的榻上，她攥紧手中的帕子恨极了，但摸到帕子上的湿润，她又嫌弃地丢掉帕子。
跟在秦嫣然身旁的紫琴见秦嫣然不开心，忙拉过紫棋问起话来，“王小姐在宫中是不是就跟二皇子玩得好？”
紫棋摇头，“我问过她，二皇子忙于练字，并未陪她玩。”
“那她这次怎么生病了，要是错过去终南山的日子……”紫琴一直看着紫棋的反应，以防紫棋撒谎。
“她只是吃坏了肚子，有张太医在，她很快就能好了，不会耽误正事。”紫棋倒是不以为然，王楚婳的身体向来康健，很少生病，想来明日她就会活蹦乱跳。
紫琴皱眉问：“那张太医为何跟来王家，姐姐还没问出来吗？”
紫棋摇头。
见紫琴再也问不出什么，秦嫣然也不好无故一直留在王家，她带着紫琴离开了。
秦嫣然坐在马车里烦躁地玩七巧板，马车就停在王家不远处。
天色转暗，二皇子还没离开，王远山已下值回家。
李哲心疼婳婳生病，想着还是不让她穿造型不一的绣鞋出丑了，他自己穿上，以期博美人一笑。
婳婳脑袋里只剩睡觉，呆看着他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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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