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府的主殿,比偏殿更加恢弘肃穆。
穹顶高悬,流转着象征财富流转的星图,无数颗由纯粹灵气凝结的星辰,明灭不定。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一片金碧辉煌,地砖由整块的温灵玉铺就,光可鉴人,内里仿佛流淌着液态的金色光晕。空气里弥漫着万年沉香木的厚重与顶级灵茶氤氲的清香,混合成一种令人心神宁静却又不敢放肆的威严氛围。
此刻,这份宁静威严被打破了。
“师傅!”敖溟顶着一张肿得老高,清晰印着五指山,嘴角还残留一丝干涸血痕的左脸,站在大殿中央,声音因为脸颊肿胀和激动显得有些含糊,却依旧响亮得震得殿角的金铃都嗡嗡作响。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天大的委屈和控诉:
“我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回不来了!”他夸张地用手在脖子边比划了一下,“她!那个新来的!她根本就是个疯子!哪有上来就下死手的啊!”
他越说越激动,在光洁的玉砖上踱步,昂贵的云纹锦靴踩得蹬蹬响:
“她难道不是应该先亮身份,再跟我讲讲道理,或者用财神府的威名震慑一下吗?她倒好!一句废话没有,上来就想刀了我!”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破音的悲愤。
高居主位的财神爷,一位面容慈祥,须发皆白,身着金线绣满元宝如意纹路仙袍的老者,此刻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捋着长长的白须,眼中闪烁着孩童般新奇又兴味盎然的光芒。他看着下面气得跳脚的敖溟,又看看旁边侍立的散财童子,呵呵笑出声来:
“有趣!有趣啊!哈哈哈哈哈!”财神爷的笑声洪亮,在大殿里回荡,“老夫主持这财神府分部门考核也有万把年了,今日这场面,当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新鲜!太新鲜了!”
侍立一旁的散财童子,一位气质温润,手持玉如意的中年仙官,也忍不住以袖掩唇,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忍笑忍得很辛苦。他清咳一声,接口道:
“您所言极是。往年那些世家子弟,仙门后裔,面对这场测试,反应无非几种:胆小些的,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利索;圆滑些的,要么事后哭诉告状,搬出自家靠山;胆子稍大点的,最多也就梗着脖子喊一句‘我家老祖宗是谁谁谁,你敢动我试试?’像钱锦这般……嗯……如此务实且高效的解决方式,”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更贴切的词,最终笑道,“当真是……效率奇高!”
敖溟一听,更气了:“师傅!散财大人!你们还笑!”他捂着腮帮子,疼得又吸了口凉气。
这时,一直侍立在财神爷另一侧的善财童子,一位笑容可掬,手持金莲的胖仙官,连忙出来打圆场。他笑眯眯地飘到钱锦身边,轻轻推了她一下,低声道:“钱师妹,快,快给你敖溟师兄道个歉。这事儿确实有点……嗯,出乎意料。师兄脸肿成这样,也怪疼的。要不待会儿,他该让你赔偿他的损失了!”
钱锦被善财童子推到殿中央,站在气鼓鼓的敖溟对面。她眨了眨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看了看敖溟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又看了看高座上饶有兴致的财神爷和忍俊不禁的散财童子,最后目光落回敖溟身上。
她一听有可能要“赔偿损失”,立马非常认真地,字正腔圆地,带着一种无比真诚的诚恳,微微躬身道:
“熬命师兄,不不不,敖溟师兄,对不起!刚才是我没弄清楚状况,下手重了点。” 她的道歉听起来很真诚,只是那声没念准的“熬命”,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噗嗤……”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一声没憋住的轻笑。
钱锦还在认真的说着:“我也不知道,会给你打成这样。我更没想到,你会这么不禁打。实在是对不住你了!”
敖溟只觉得一股热血“噌”地冲上头顶,差点把他剩下的半颗牙也气崩了!他指着钱锦,手指都在哆嗦:“你!你!钱锦!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才叫熬命!还有!你是不是说我不行?师傅她说我不行!你……”他气得话都说不连贯了,感觉脸上更疼了。
财神爷适时地捋着胡子,笑眯眯地岔开了话题,目光转向恭敬站在一旁,心有余悸的王主簿,李司计和赵统领三人:“好了好了,溟儿莫急,先消消气。王主簿,李司计,赵统领,你们三位是亲历者,说说看,对这位新来的钱锦,在方才那场意外中的表现,感觉如何?尽管直言。”
王主簿抱着他那似乎已成为身体一部分的玄铁箱,惊魂甫定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上前一步,躬身道:“钱仙子……嗯,反应……极其迅猛!护财之心,坚如磐石!面对凶徒,毫不畏惧,第一时间挺身而出,勇气可嘉!这手段,虽然……过于刚烈了些,但当时情况看来,应是无甚过错的。”他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李司计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拨弄着腰间的玉算盘,接口道:“财神爷明鉴!钱仙子这份……嗯……当机立断,实乃我财神府稀缺之品质!关键时刻,绝不拖泥带水,效率奇高!省去了诸多谈判周旋的成本!属下认为,非常好!”作为精明的司计,他更看重结果和效率,对钱锦的直接,表示了高度赞赏。
赵统领依旧站得笔直如松,面色冷峻,抱拳沉声道:“禀主上,属下只论职责。钱仙子在突发状况下,有勇气,有行动力,目标明确。可堪大用。”
财神爷听着三人的评价,眼中精光闪烁,手指在宝座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权衡。散财童子也微微颔首,显然心中已有计较。
片刻,财神爷抚须笑道:“嗯,三位仙君所言皆有道理。钱锦啊,”他看向殿中安静站立的少女,“你这份赤诚之心与……独特手段,老夫甚为欣赏。然我财神府,终究是掌管三界财流,调和因果之地,非是那打打杀杀的斗场。需知刚柔并济,方为长久之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脸期待的敖溟和依旧平静的钱锦,最终宣布:
“这样吧。钱锦,老夫观你心性纯粹,不拘一格,对人间烟火气似乎也颇为了解。你便去那‘人间祈愿司’,协助处理凡人向财神祈愿的事务,学习如何将财富与愿望结合,体悟财流运转中的因果与人心。溟儿,”他转向敖溟,“你也在那里挂职历练,正好带带你这位新师妹,熟悉熟悉环境。”
“什么?!”敖溟瞬间炸毛,也顾不上脸疼了,跳起来指着钱锦,“让她去人间祈愿司?跟我一个部门?!不行!绝对不行!师傅!您不能这样!她就是个暴力狂!让她去管凡人愿望?万一哪个凡人愿望不合她心意,她直接‘物理超度’了人家怎么办?!我不同意!”
散财童子眉头微蹙,轻斥道:“溟儿!莫要耍小孩子脾气!还不快去药阁上药!”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随即又缓和了些,补充道:“顺便,带你这位钱师妹去人间祈愿司转转,认认门路。这是师命,不得推诿!”
敖溟被散财童子一斥,虽然满心不忿,却也不敢再顶撞,只是狠狠剜了钱锦一眼,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捂着脸,气哄哄地转身就往外走,脚步踩得震天响,仿佛要把玉砖踏碎。
钱锦倒是没什么意见,对着财神爷和散财童子恭敬地行了一礼:“弟子遵命。” 然后快步跟上了怒气冲冲的敖溟。
出了宏伟的主殿大门,沿着雕梁画栋、灵气盎然的回廊前行。敖溟走得飞快,恨不得立刻甩掉身后这个煞星。
钱锦小跑着跟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又悦耳:“敖溟师兄,你别生气了嘛。刚才在主殿是我不对,没念准你的名字。你看,你现在知道我叫钱锦,我也知道你是敖溟师兄了,咱们就算扯平了,好不好?以后就是同部门的师兄妹了,要和睦相处呀。”她试图缓和气氛,语气里带着点哄劝的意味。
敖溟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因为动作太猛牵扯到伤处,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指着自己肿起的脸,怒道:“扯平?!钱锦!你看看我的脸!这能扯平吗?!要不是看在你是个女的,我堂堂龙族三太子,现在就得跟你好好切磋切磋!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他扬了扬拳头,试图找回一点龙族的威严。
钱锦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困惑,很认真地歪了歪头,说道:“切磋?咱们刚才不是打过了吗?你没打过我啊。”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
“你!!!” 敖溟瞬间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由红转青。他刚要暴怒反驳,钱锦又眨了眨眼,用一种仿佛在探讨学术问题的口吻,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而且我感觉……你好像也说不过我。”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敖溟的理智。
“钱!锦!!!” 一声饱含悲愤,屈辱和抓狂的龙吟,在财神府华丽的回廊间炸响,惊飞了几只栖息在廊檐下的仙雀。敖溟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指着钱锦的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钱锦:啧啧啧,你不行!
敖溟:你你你!谁说我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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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