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府那恢弘得能跑马的偏殿里,空气都仿佛镀着一层金粉,弥漫着灵玉和稀有金属的冷冽香气。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童子,金豆儿和银宝儿,正吭哧吭哧地抬着一个比他们还高的青玉聚宝盆。
盆壁厚重冰凉,盆沿镶嵌的星辰砂流光溢彩,此刻却成了小仙童们沉重的负担。
金豆儿,本是财神爷座下专管金库钥匙的,小脸憋得通红,圆溜溜的眼睛里燃着八卦之火,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盆沿上,瞬间蒸发成一缕细微的灵气。他费力地踮着脚调整盆的角度,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喘:
“哎,听说了吗?散财童子大人那儿新招的那个小助理,啧啧,可真是个妙人!” 他说话时,眼睛还警惕地瞟着四周,生怕被哪个路过的仙官听见他们在偷懒嚼舌根。
另一个童子银宝儿,闻言立刻将重心全压在聚宝盆上,身体几乎弓成了虾米,连手里那颗鸡蛋大小,散发着柔和月华,灵气逼人的顶级夜明珠都忘了放下。这等品相的珠子,放在人间小门派里足以当镇派之宝虔诚供奉,在财神府却不过是每月更换的装饰品。他喘着粗气凑近,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听说了听说了!咱们财神府这种油水能淹死龙的三界顶级肥差,多少神仙后裔,世家子弟挤破头想进来当个扫地仙童!今年倒好,上面严查裙带,破天荒正经对外招人,报名队伍从南天门排到幽冥河,刷下去无数关系户,最后就招上来这么一位!竟真是个实打实的素人!一点根脚背景都没有!” 他边说边摇头,手里的夜明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月华如水波般流淌在他惊讶的小脸上。
金豆儿终于把聚宝盆的一角稳稳放好,整个人累得靠在冰凉的盆壁上喘气,小手拍着胸口顺气:“更稀奇的,这位主儿,也是个人才!咱们府里这次出的考题:三界因果财流推演,天材地宝快速估值,跨三界汇率速算与套利模拟,就连那最不好应对的,反三界索贿三十六计案例分析,甚至,百息内清点完一座金山!全是地狱级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银宝儿。
银宝儿急得直跺脚,手里的夜明珠差点戳到金豆儿鼻子:“快说快说!”
“这位钱锦,钱仙子!门门第一!据说咱们财神爷大人看了她的答卷,捋着胡子,难得地开怀大笑,连说了三声‘好’!” 金豆儿模仿着财神爷威严又满意的语气,随即又换回八卦脸,“面试时,散财童子大人看她履历漂亮,根骨上乘,就问她:‘以你的资质,去昆仑做亲传弟子也是可以的,待日后成就大道,前途无量,为何偏来我这财神府,做个小小助理?’” 他停下来,看着银宝儿瞪得溜圆,写满期待的眼睛。
“怎么说?快学学!” 银宝儿催促道,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金豆儿清了清嗓子,挺直小身板,努力模仿一种既认真得近乎虔诚,又带着人间烟火气的世俗渴望语气:“‘回大人,弟子觉得,感悟大道,追求长生,固然是好的。’”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无比专注,仿佛眼前真有一堆闪闪发光的灵石,“‘但弟子平生最大的兴趣,就是…数钱!’”
“噗,哈哈哈!” 银宝儿一个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夜明珠脱手而出,骨碌碌滚向铺满金砖的地面。他吓得哎呀一声,也顾不上笑了,手忙脚乱地去追了过去。
“兴趣是数钱?!这...这理由真是...太实在了!不愧是人间考上来的!” 他好不容易把珠子捞回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还没完呢!” 金豆儿也笑得抹了抹眼角,继续爆料,“听说这位新来的钱锦仙子,生得那叫一个...嗯...祸水!”
他夸张地比划着,“考试面试那几天,多少平日里眼高于顶,走路带风的师兄师弟,见了她都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杵在那儿,眼神发直,走路都同手同脚,撞柱子上的都不少!财神爷最宠爱的那位小弟子,平时多傲气一人啊,鼻孔都快朝天了,面试时坐在散财童子大人旁边当助手,结果呢?钱仙子一进去,他脸‘腾’地一下就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从耳朵根红到脖子!面试结束,还扭扭捏捏凑上去,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问:‘仙子...不知...不知可否赏光,让在下...请仙子吃顿便饭?’”
银宝儿听得津津有味,早把聚宝盆忘在了脑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砖上,双手托腮:“然后呢?然后呢?钱仙子怎么回应的?”
金豆儿也来了劲,再次清清嗓子,这次学起钱锦那种礼貌周全,声音清越悦耳,却透着一种异常耿直,不解风情的语调:“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非常客气地微微颔首:‘这位仙友的好意,我心领了。吃饭就不必了。’” 金豆儿模仿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银宝儿屏住呼吸的样子,然后学着钱锦一本正经地,带着点“这难道不是最合理方案吗”的表情,继续说道:“‘仙友若真有意,不如...直接把准备请客的饭钱,折算成银钱给我吧。’”
“噗哈哈哈哈!我的老天爷!” 银宝儿这次笑得直接在地上打滚,小拳头捶着金砖地面,“这...这简直是财神府开天辟地以来,万年不遇的奇才啊!折现!她居然要饭钱折现!哈哈哈!”
世俗的,毫无仙家矜持的欢快笑声,在这堆金砌玉,珠光宝气,本该庄严肃穆的殿堂里格格不入地回荡着,连角落里堆积如山的灵石似乎都跟着轻轻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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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话题中心的奇才,钱锦,正经历着入职财神府的第一天。
严格说,她还处于实习期。虽以碾压姿态通过了那场令无数仙家子弟铩羽而归的地狱考核,领到了象征身份的,温润剔透的身份玉牌,但具体分到哪个部门,负责什么具体事务,都还在上头几位主事仙官慢悠悠地研究讨论中。
财神府部门繁多,架构复杂如一张巨大的财富蛛网:掌管人间香火供奉,油水最厚的信仰供奉司;负责三界货币流通,权柄极重的宝源局;专司天材地宝采买,估值,鉴定的珍异阁;甚至还有处理各路神仙,妖魔赖账坏账的追缴处……个个肥得流油,也复杂得让人头大。
钱锦今日无事,穿着一身崭新,料子极好,却款式极其低调朴素的皓月白色,财神府工作制服,独自在府内闲逛。
她步履轻盈,看似随意,目光却欣赏着财神府的奇珍异宝,心中暗暗赞叹:这财神府,真真是来对了!
偶尔有穿着更华丽仙袍的仙官或仙娥经过,投来或好奇,或惊艳,或隐含审视的目光,她也只是微微颔首,神色平静。她指尖拂过冰凉光滑的廊柱,心中飞快计算着其材质在人间界的市价。
正走到一处连接不同殿宇的回廊拐角,一个穿着深紫色锦缎仙袍,腰间挂着沉甸甸玉牌,管事模样的中年仙官急匆匆地迎面而来,差点与她撞上。
仙官眉头紧锁,额角渗着细汗,显然有急事。他一眼瞥见钱锦腰间崭新的身份玉牌和她那张引人注目的脸,脚步一顿,眼神锐利地上下扫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新来的?正好!临时有活!” 他语速极快,像在往外蹦金豆子,“月老宫季度供奉的牵线搭桥劳务费该结了!数额不小,按规矩得四人押送!人手临时抽不开,你顶上!立刻!”
钱锦眼睛骤然一亮,像黑夜中点燃的两盏小灯笼。押送?大额款项?现钱!接触现钱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她压下心头的雀跃,面上维持着新人的恭敬,立刻躬身应下,声音清脆:“是,弟子遵命!”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在她清澈的眼眸深处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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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钱锦已站在财神府开阔无比的停云坪上。
狂风卷动着浓郁的灵气,吹拂着她的衣袂和发丝。一艘华丽到近乎浮夸的巨大云舟停泊于此,宛如一座移动的小型宫殿。万年紫檀木打造的舟身散发着沉稳厚重的木香,通体镶嵌着璀璨的星纹金箔,在日光下反射出令人炫目的光芒。
船头雕刻着一只巨大的招财金蟾,形态栩栩如生,口中衔着的并非寻常铜钱,而是一颗拳头大小,氤氲着浓郁如实质般灵气的夜明珠,珠光柔和却极具穿透力。拉舟的是四头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云翼天马,每一匹都肌肉虬结,背生流光溢彩的云气羽翼,此刻正有些不耐地打着响鼻,蹄下踏着流动的云雾。它们佩戴的马鞍更是奢华,由千年鲛绡编织而成,上面点缀着数十颗深海寒玉珠,每一颗都散发着幽幽寒气,与天马呼出的灼热气息形成奇妙的对比。
同行已有三位仙官等候。一位年长些,面白无须,眼神精明如账房先生,穿着绣满精致铜钱纹路的暗红色锦袍,双手紧紧抱着一个沉甸甸,刻满复杂封印符文的玄铁箱子,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抱着的是自己的命根子。这显然是今天的领队,王主簿。
一位身形微胖,圆脸,未语先笑,穿着宝蓝色仙袍,腰间挂着一串玉算盘,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翡翠扳指,此刻正忙着从储物袋里掏出灵气四溢的云霞草,小心翼翼地喂给躁动的天马,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安抚着:“乖乖,吃吧吃吧,跑一趟辛苦钱少不了…” 他脸上堆着标准的和气生财笑容,但眼底深处却藏着商贾般的精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这位是负责账目的李司计。
最后一位则沉默寡言,身形挺拔如松,面色冷峻如铁,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外罩轻甲,抱臂而立,腰间佩着一柄装饰华丽却锋芒内敛的长剑。他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停云坪四周翻滚的云气和远处起伏的仙山,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护卫,赵统领。
他们看到钱锦快步走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在她那张令人屏息的容颜上停顿了一瞬,惊艳之后,都闪过一丝“原来如此”的了然。显然,“饭钱折现”的奇闻和她的美貌一样,已经在府内小范围传开了。
王主簿收回目光,干咳一声,公事公办地开口,声音带着长期发号施令的严肃:“新来的?嗯。跟着就好,多看,少说,手脚麻利点。” 他用力拍了拍怀里的玄铁箱,发出沉闷的金属声响,“箱子里是给月老宫的三万上品灵石和一千斤上好的‘情丝绕’,非同小可!出了半点差池,咱们都担待不起!” 他语气中的警告意味浓重。
钱锦再次恭敬应是:“弟子明白。” 她安静地站到云舟尾部预留的位置,目光低垂,但心中早已掀起小小的风暴,飞速默算着:三万上品灵石!相当于多少下品?能买多少亩灵田?一千斤情丝绕!这可是月老制作红线,绑定姻缘的顶级核心材料,市价论“两”算!
这次押送,可真是开大眼了!她感觉指尖都有些微微发烫,那是接触到巨额财富信息流时身体本能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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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李司计一声吆喝,四匹云翼天马同时展开宽大的光翼,发出清越的嘶鸣。庞大的云舟平稳升空,轻盈地切入瑰丽奇幻的云海之中。
下方,连绵起伏的仙山如同巨大的翡翠,琼楼玉宇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金顶反射着天光;远处,悬浮的巨大岛屿巍峨壮观,其上瀑布如银河倒悬,轰鸣声被风扯成细碎的白噪音;偶尔有色彩斑斓,体型庞大的仙禽拖着华丽无比的尾羽,优雅地从云舟旁掠过,留下一串串清脆的鸣叫。浓郁的仙灵之气几乎化为实质的七彩雾霭,随着云舟的疾驰,如流苏般在舟身两侧飘散。
云舟内部空间宽敞舒适,设有固定的法阵隔绝高空气流和噪音。三位仙官显然彼此熟识,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气氛比在停云坪时稍显放松。
领队的王主簿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怀里的玄铁箱位置,让它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腿上,这才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用一种混合着羡慕与优越感的语气感慨:“月老宫这笔供奉,年年都是咱们押送清单里的大头啊。啧啧,领着这么多资源,听说业绩却越来越差。跟咱们财神府香火的鼎盛,真是没得比哟!” 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箱子上冰凉的封印符文。
微胖的李司计接口,声音圆润,带着点市侩的精明:“可不是嘛!王主簿您说得太对了!人间如今都求什么?求财!求功名!谁还整天求姻缘啊?据说月老大人那儿,年年考核都是垫底,愁得他那把宝贝胡子都快掉光了!唉,这年头,牵红线可不受欢迎喽!” 他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拨弄着腰间玉算盘的珠子,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一直沉默警戒的赵统领,闻言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冷硬的轻哼,目光依旧如探照灯般扫视着舷窗外翻滚的云气,声音低沉,带着金属的质感:“慎言。看好箱子。云路也不太平。” 他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微微凸起,显示出他并未因闲聊而放松警惕。
钱锦安静地立于舟尾舷窗边,目光似乎被窗外壮丽奇幻,瞬息万变的仙景所吸引。那流淌的七彩云霞如同巨大的。缓慢燃烧的火焰,将她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搭在冰凉的窗棂上,感受着云舟高速飞行带来的细微震动。
然而,她微微侧着的耳朵却竖得老高,将前方三位仙官看似随意的三言两语,一字不漏地尽收心底。看来这神仙的日子,也并非想象中那般逍遥自在…
考核?业绩?垫底?这些人间烟火气十足的词,竟也在这九天之上回响。她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带着一丝了然。
云舟正平稳地穿梭在一片由七色彩霞构成的,极其绚烂的宽阔云带之中。霞光如同有生命的绸缎,温柔地包裹着舟身,在光洁的甲板和众人脸上流淌着梦幻般的光影。钱锦的目光似乎也被这美景吸引,微微有些走神,心中琢磨着那掌管三界痴男怨女姻缘的月老宫,不知是何等光景?是否也堆满了纠缠不清的情丝绕?价值几何?
突然!
“嘶聿聿!”
前方原本厚重平静的七彩云层毫无征兆地轰然炸开!一股蛮横,凶戾,充满血腥气的墨黑色妖气,如同凭空出现的深海巨浪,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狂暴的气流瞬间冲击得云舟剧烈颠簸!
拉车的四匹云翼天马首当其冲,发出惊恐万分的嘶鸣!它们引以为傲的光翼在狂暴妖气的冲击下剧烈抖动,几乎溃散!最前方两匹天马受惊过度,前蹄猛地高高扬起,带着巨大的冲力向后拉扯!整艘华丽沉重的云舟如同被巨锤击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船体瞬间倾斜超过四十五度,甲板上的固定物品哗啦啦滑落一地!眼看就要倾覆!
“敌袭!!!” 护卫赵统领反应最快,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厉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岩石,“锵啷”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声,腰间那柄华丽长剑已然出鞘,冰冷的剑锋在混乱的霞光中爆发出刺目的寒芒,直指前方翻滚的墨黑妖云!杀气凛然!
抱着玄铁箱的王主簿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向倾斜的船壁,后背重重撞上!但他双臂如同铁箍,死死地将箱子勒在怀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咯咯作响,青筋暴起,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满眼的惊骇欲绝!
正在整理储物袋的李司计更是狼狈,他肥胖的身体像个皮球一样被抛起,重重摔在甲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呼。他顾不得疼痛,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变得尖利扭曲:“何方妖孽!吃了龙心凤胆了?!敢劫财神府的云舟?!反了天了!”
翻滚搅动的墨黑色妖云如同煮沸的毒汤,其中五六个奇形怪状,妖气森森的身影逐渐显露出狰狞的轮廓。有的背生骨刺,有的头长犄角,有的拖着布满鳞片的尾巴,手中拿着锈迹斑斑却煞气逼人的兵器。
为首一个獠牙外翻,脸上布满诡异刺青的巨汉,挥舞着一柄门板似的鬼头大刀,破锣嗓子发出嚣张至极,震得云气都在颤抖的狂吼: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管你是谁!爷爷们只认这个!留下买路财!” 刀尖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直指向王主簿死死抱在怀里的,那个刻满符文的玄铁箱子!贪婪的目光几乎要穿透箱体!
“打…打…打…打劫!!”
哈哈哈 开新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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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来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