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平原县后,刘备长长地叹了口气,果然这平原县地处偏僻,依靠泰山,面朝黄河,倒是一个男耕女织的好去处。
简雍看了后,道,“依简雍看,这里倒是个养老宝地。”
刘备听了没说话,打点着自己带来的行头家当,在早就安排好的官邸内安顿了下来。
那一天晚上,刘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没怎么睡。
第二天早上,简雍毫无意外的看到刘备顶着两个眼底发青的双眼走马上了任,简雍只是笑了笑,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果然当天,刘备就在县里下布了广招贤士,招兵买马的告示,告示上还特别提到这次招募不问出身背景,任何阶级的人士都可以拜见应招。
这让很多出身背景不好,卡在孝廉举人多年的人看到了希望。贴完告示后,刘备又来到田里,看着黄河河畔绿油油的一片,农人在其间穿行耕种着,看来年底应该会有个不错的收成。
天上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多了,也变厚了,沉重的雨滴落在泥土地上,一滴,两滴,接着密集的大雨从天空朝大地砸落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里,都是阴沉沉的乌云天,虽然下雨,但被厚重的粗麻衣衫罩着也觉得闷热得紧。
这几日,刘备都在忙着招纳贤士和兵马,面见过刘备的人都对刘备赞不绝口,也有的暗自羞愧不已,就这样刘备的贤名在平原郡越传越大。
这一天,天还是那样的阴沉沉,刘备忙完了今天的活儿后,在平原县里走街串巷,看着这里百姓生活的常态。
刘备走到一个拐角处,听到一个孩子的哭声。
“娘,我不想让小鸡死掉。”男孩手里捧着一只双脚已经撑起来了的黄毛小鸡,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男孩旁边的妇人,正是那男孩的母亲,“阿智乖,小鸡已经死了,快拿去埋了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娘还要干活呢,回头娘让你爹再给你买一只回来。”看着还在抽噎的男孩,妇人有些不耐烦了,拿起门口装满衣服的木盆就离开了。
尽管妇人已经离开,男孩还是沮丧的站在原地,手里仍还捧着那只一动不动眼睛紧紧闭着的小鸡。
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画面让刘备深受触动,多少年前自己似乎也像这个孩子这样,明明有着一胸膛的爱,却无法被别人理解,甚至经常还很被动无助。
刘备来到还捧着小鸡不肯埋掉的小男孩的跟前蹲下,“刚才我都看到了,你是叫阿智对吧,可以把小鸡给我看看吗?”
阿智在稚嫩的脸上抹了两把眼泪,点了点头,用双手把小鸡放到了刘备的手里,然后就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哥哥。
刘备简单的看了一下小鸡的情况,一只手握着小鸡给小鸡保温,另一只手有节奏的捏着小鸡的胸脯,这只小鸡还有着接近活着的小鸡的体温,应该还来得及。
刘备的手很大,轻轻一握小鸡就被完全包裹在手心里,阿智看了下这个大哥哥的大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小手。
身边的行人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大多数都是往自己这边看了一下就又匆匆地离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只有身边那些有摊位的商贩时不时地往自己和小男孩这边瞧一瞧,似乎是在看故事进展到哪一步了。
大概过去了两刻钟,对面茶摊上的人都吃饱了一顿饭了,刘备终于听到手里的小鸡轻轻地叫了一声,虽然很微弱,但是至少不再是只死去的小鸡了。
刘备笑了笑,手上的动作仍没有停下,继续帮助小鸡呼吸到这个世界的更多的气息。
别死了,要活下去,这边还有很多和你一样坚强的人啊。
阿智也听到了小鸡的叫声,小孩的脸上立刻从刚才的忧郁变回了生机和希望。旁边卖饼子的老板也没忍住往这边多看了几眼,等老板卖出了第五个饼子的时候,已经可以听见小鸡越来越密集的叫声了。
前后大概过去了半个时辰,此刻的小鸡已经可以在刘备手里站起来了。旁边目睹了全过程的商贩他们都听到了小鸡的叫声,已经被眼前的奇迹完全的震惊到了。
看着小鸡已经完全恢复了生命力,刘备也开心的笑了,把叫得非常欢快的小鸡塞到了阿智的胸襟里,“记得好好照顾它,别给冻着了。”
“谢谢大哥哥,”阿智摸了摸怀里的小鸡,嘟着嘴道,“大哥哥以后可不可以经常来看阿智和小鸡啊?”
“我会的。”刘备摸了摸阿智圆润的小脑袋,站起了身,转头就看见了不知道在他身后站了多久的赵云。
“子龙?”
“常山赵云拜过别部司马。”赵云二话没说上来就是行了一礼。
旁边的商贩再次被震惊到,刚才这个一心救活一只死鸡的竟然就是他们的平原令?
“子龙这么远来这里,怎么也不叫玄德一声。”刘备赶紧把赵云扶了起来。
“这个白衣大哥哥在大哥哥后面站了很久了,从小鸡还没有叫的时候就在那里了。”阿智一边摸着小鸡的脑袋一边说道。
“赵云今日才到的平原县,去了县令府上,听简雍兄说玄德公去集市察看民情了,赵云这才多有冒犯,寻了过来。”
旁边的商贩听到察看民情四个字直接哆嗦了一下,庆幸自己没有在县令面前做出什么过分之事来。
“哪里冒犯,子龙千里迢迢来看望备,备高兴还来不及呢,走,咱们回府上说。”
看着赵云手痒痒,正在院子里和张飞切磋打闹着,刘备的心神又飘去了远方,虽然最近招纳贤士的工作进展得不错,可是他还是太需要强大自己的势力了。
想着想着,他又看了看赵云。
就在刘备长叹一口气的时候,有亲兵来报,又有贤士希望求见刘备。
刘备二话没说起身就说传见。
自从刘备入驻平原县以来,百姓们确实过上了比之前兵荒马乱的时候更稳定更好的生活,但是这却影响了当地一些富豪贵族的利益。
有的以前靠克扣百姓的赋税从中获取油水,有的靠自己家里的背景在地方政府谋个官职。自从刘备来了以后他们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偏偏刘备还是个不长眼的,眼里根本看不到他们对他的眼色暗示和威胁,而且刘备的贤良的名声也越来越大,过去有些攀附甚至忌惮他们的人现在也纷纷倒向了刘备。到了今天,看着刘备在自己的地盘上一天天壮大,这些地方势力对刘备已经越来越不满了。
刘备走到了前厅,看到了一个一身麻布补丁,身材不高,留着小胡子,额头上还有些抬头纹的男人,他就是要来求见自己的人。
刘备见人立刻招待他坐下,并亲自为其沏茶。
在倒茶的时候,刘备有留意到这个人的虎口上有很厚的老茧,应该是常年握兵刃导致,不过他步伐轻浮,似乎并不擅重武。但是此人自从进门又如此不漏声色,闭口不语,难道是为了试探自己的诚心不成。只是看他面目气息,又不似长以贤学之人。
刘备虽然心里想着,但是面上也不漏声色,为男子倒了茶,才问道,“不知兄台今日,是为何而来?”
“吾想问问玄德公,”男子的语气一点都不客气,“玄德公这里有没有什么本事都没有,也可以做的活儿?”
刘备思考了一下,“兄台的意思是,兄台不会文?无妨,备这里还有除了文,还有武方面的岗位。这里也有很多习武的兄弟也不会文,甚至目不识丁,但是没有任何人会看不起他们。”
听到“目不识丁”和“没有任何人会看不起他们”这里,男子本来粗横的神情有些软了下来。
“兄台如果目不识丁也是没有关系的。”刘备以为是自己戳中了对方的伤心事,赶紧解释道。
“可是,”男子定了定神,又道,“吾也不能武,以玄德公之见,觉得吾适合哪个职位?”
一般人听到这里,都会觉得自己被耍要开始赶人了吧。
听到这里,刘备也不懊恼,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兄台可愿打理粮草?”
男子不解,“为什么?”明明是他无礼到这个份上了。
“既然兄台今日拜访刘备,必定是对刘备有所期望或者是有所求于刘备,刘备怎忍心没给兄台一个交代就让兄台回去呢?”
“玄德公英明,吾确实是有所求于玄德公,可惜吾是个好吃懒做之人,今日来拜访只是希望玄德公能借吾一些银两使使。”
一般人面对如此无礼和厚颜无耻之人,不会赶人也会轰人了吧。可是男子对面的刘备却依然很安静。
刘备想了想,道,“那兄台要借这些钱有什么用处呢?”
男子有些不耐烦了,“借钱就是借钱,哪里还有什么用处。”
刘备听到这里点点头,起身就要吩咐人去取银两来,这个时候男人突然起身制止住刘备,“你这是干什么?!”
刘备一愣,“当然是给兄台取银子啊,兄台不是要问刘备借银子吗?”
“可是.......”男子的表情有些犹豫,“玄德公连吾借这笔钱和用来干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兄台不愿意告诉刘备为何要借这笔银子,必定是有难言之隐。方才备答应兄台借这笔钱时,如果兄台真是为了做恶事借这笔银子,而不是坐在那里愁眉不展,是喜上眉梢暗自高兴今天遇到了个傻子才是。”
一时间,男子哑口无言,就像被石头堵住了喉咙,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有难言之隐借钱,即使是英雄也难免如此,更别说兄台你我了。”
即使是英雄,也难免如此吗。
听到这里,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实不相瞒玄德公,吾并非是不能文武之人。”
听男子此言,刘备点点头,果然不出他所料,可接下来发生的就是出乎他所料的了。
“吾其实是受平原县强豪之托,前来行刺玄德公的。”
“。。。。。。”
“玄德公在平原县所做的,确实是为民为根本的好事,可是这些事在那些当地强豪的眼里就是眼中钉啊。他们利用您不以身份礼贤下士派吾行趁机刺之,玄德公需要小心才是,幸得今日是遇见吾,如果换了他人,就不知道玄德公性命如何了啊。”
刘备这才恍然大悟,这些问题他确实之前都没注意到过,一个不慎,今日可真的就凶险难料了。
这时男子在刘备面前跪下,“吾意图行刺玄德公,吾知吾已犯下大罪,请玄德公责罚。”
刘备见状赶紧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兄台这是什么意思,快快起来,今日是幸得遇见兄台,刘备之命才得以保全,怎么可以责罚兄台呢?”
“兄台今日离去,刘备绝不责罚。”
男子听了,先是一愣,然后一抱拳以谢恩,
“今日听玄德公一席话,吾反而羞愧不已。今日就此别过,承玄德公之恩,吾今生难忘。”
说完,男子便转身离开了县令府,留下刘备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坐了好久。
直到桌上的茶,彻底凉了个透。
刘备叹了叹气,起身又回到了后院,继续观看赵云和张飞的切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