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渊的速度极快,禅钟几乎没听到脚步声,莫渊就已经如离弦的箭般来到林志雄的身边,却并未直接触碰时空记录仪,而是用力捏住林志雄的肩膀。那边飞速旋转的时空记录仪一失去控制,林志雄的胳膊就软绵绵地耷拉下来,眼看着就要晕过去。
莫渊的脸色在接触到林志雄身体的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脸上的表情短时间内数次转变,仿佛看见了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东西一样,随后在禅钟没发觉的时候,略带怜悯地减轻了手上的力道。
此时的禅钟对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可看林志雄的样子颇为古怪,只好蹲在颓然坐下的林志雄面前,抬手在林志雄发直的眼前晃了晃:“你怎么样了?”
林志雄的面色极为难看,抬眼复杂地看了禅钟一眼,林志雄自嘲一笑:“怎么可能呢,他明明……”禅钟有些不明所以,可林志雄却怎么都不肯开口了,任凭禅钟怎么问都没有反应。
另一边的莫渊却再度恢复波澜不惊的样子,掏出一个禅钟不认识的道具将眼前的时空记录仪包裹而进。一开始这个道具还是静止不动的,随后逐渐跟着时空记录仪旋转起来,等频率达到一致时,里面的珠子光芒大盛,竟是有几缕极淡的黑气冒了出来,消散在空气中。
做完这一切,这莫渊才将珠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手里,似是在查看什么东西。
听到禅钟走近的脚步声,莫渊示意禅钟也伸出一根手指,和他一起查看时空记录仪的内容。
禅钟只觉得眼前的景物正在飞速变化,快到让人眼晕,身边的时间概念也在一瞬间变得极为模糊,难以辨认。不过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再睁开眼时,禅钟眼前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老旧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块硕大的钟表,此时的时间正指向11:55,地上有透过蒙尘的老旧玻璃折射进来的细碎阳光,很显然这是在白天。熟悉的一切都在预示着,此处赫然就是三年前的慈山医院,林父的病房内。
这桩悬案一直是压在禅钟心中的一块大石,事后只有禅钟和林志雄两个幸存者,而两人却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失忆情况,直到现在他依旧对当年的真相耿耿于怀。
那场神秘的灾难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在此之前,他拥有自己的身份,有身体健康的家人,他自己还是一个未来有无限可能的普通人,甚至还拥有林父许诺要还给他的自由。可现在的他失去了许多,只剩下身患重病的奶奶和小小,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场灾难,可他却连该怪谁都不知道。
当时官方给的通报是,林父死于那一天的15:00,在现场只找到了疑似嫌疑人的禅钟。
可此时看来,现场除了林家父子俩,还有早已昏迷在一旁的禅钟,以及……被一团诡异的物质缠住的祁灼。
之前林志雄就和他说过,在【天倾】现场看到过祁灼,此时在空间记录仪里果然看到了他。不过此时祁灼的气息极为萎靡,材质上佳的风衣上被划开了数道血口,看起来伤的极重。祁灼身后的墙壁上果然有一面破了个大洞的镜子,地上满是玻璃碎片,有很多已经被血染得鲜红一片。
面前那团似雾似云的东西根本没有实体,却将祁灼的手脚死死缠住,不让他挪动一分一毫。
雾气中传来的是一股让人心惊的力量,那力量无限接近虚无,强大而缥缈,即使禅钟现在只是在面对一段被刻下来的留影,却依然能感受到那种让人心跳加速的压迫感。文字的形容太过苍白无力,禅钟完全无法想象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仅仅只是一缕逸散出来的残余能量,都能将空间腐蚀扭曲。
甚至就连禅钟的思绪都在雾气的影响下变得有些迟滞,莫渊看出不对来,果断出手将禅钟带离了雾气几步,禅钟这才能喘过气。
“身临其境”之后,禅钟只觉得心底涌起一阵无力感,他设想了一下,如果被缠住的是自己,凭他现在的手段根本不可能挣脱。然而就在那团雾气即将向地上的禅钟涌去时,刚才就已经毫无反应的祁灼突然抬头,眸中闪动着疯狂而暴虐的杀意,不知他用什么方法在雾气的压制下起身,还反过来将雾气困住,不得再前进半步。
病床前的父子两人却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那边的变故一般,林志雄同样双目赤红,声音颤抖地向病床上的林父质问:“为什么!明明我才是你唯一的继承人,你还对我……为什么!为什么你却要抛弃我,选择禅钟!既然这样,那就一起下地狱吧,哈哈哈哈……”
病床上的林父此时已经形容枯槁,仿若一具随时都会失去呼吸的骷髅。听到林志雄的质问,林父艰难睁开双眼,那双令禅钟厌恶至极的眼此时怔怔地看向面前的儿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老眼中竟是浮现出一丝隐晦的迷恋来。
“阿雄,你恨我是应该的,我……该死,我是个畜生,呵呵,可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事来。”
林父早就知道林志雄在医院地下埋好了炸药,此刻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
林志雄心中极为愤怒,眼前闪过这些年来自己经历过的一切,他痛苦,痛恨,想要逃避,却又迷恋,这些不确定的情绪,在禅钟出现之后,却都一一转变成了嫉妒和排斥。
他的一生都过得很痛苦,也过够了这样的日子,现在的他只想带着这些肮脏的过去一起化为灰烬。
看着林父脸上的笑容,林志雄气血上涌,拔出随身的枪抵住林父的额头,眼中尽是细密的红血丝,此时还颇为清秀阴郁的脸颊上满是虬曲交错的泪痕,胸腔中鼓荡着快要撑爆身体的熊熊怒火逼视着对方:“你还笑得出来?”
随后就在禅钟和莫渊震惊的目光中,林父竟然取出了一颗造型奇异的珠子,珠子一出现便旋转着飞到了林父的心口,一旁的林志雄身体直接被定住,就连墙上的硕大时钟的指针都停了下来。
这颗珠子赫然就是刚才两人看见过的时空记录仪!莫渊一直以为记录仪是这次灾难发生时从某个副本里掉落出来的,没想到它竟是林父在三年前放置在这里的,而林父竟然也是一名玩家……
林父作为时空记录仪的拥有者,显然非常清楚它的用法。
其实禅钟对于林家父子之间的事,他是知道一些的,却不知该怎么说,而也正因为知道,他才能理解林志雄一直以来对他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以前他不是没有试过,想带林志雄脱离林父的魔爪,但林志雄永远都对他满怀敌意,从不肯听他的话,甚至还会去向林父告密。
看着林父每次都因为林志雄的告密加倍折磨穆红,禅钟放弃了,从此对林志雄敬而远之。
现在回到了事故现场,禅钟亲眼看到林父将时空记录仪拿出,以为林父为了活命想要对眼前的林志雄不利,还是有些不忍心地伸手想要阻止,结果不出意料的,两人在这里只是两段意识的投影,并不能改变任何东西。
不过事实再一次出乎两人的意料,林父并未攻击林志雄,而是控制珠子飞到林志雄的额头之上,随后开始催动运转这个时空记录仪。
禅钟此时对各类系统道具的认知为0,于是将疑惑的眼神投向莫渊。莫渊会意点头:“有一些特殊的时空记录仪,可以隔绝和封存记忆,看这老头的动作,应该是在抽离林志雄的记忆并将其封存。”
林父的动作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很快林父的额头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急促了许多,显然林父的身体此时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使用系统道具了。
随着时空记录仪被林父收起,这一片的时空重新开始了运转,但面前的林志雄却平和了许多,就像不认识眼前的人一般,对于林父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反应。
林父最后深深地看了眼前的人一眼,便极为果断地握住了林志雄拿枪指着自己额头的手,随后在禅钟有些震惊的目光中扣动了扳机。
林父原来是自己结束了生命!没人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在他死前也并未向林志雄忏悔什么。而林志雄也并不会因为林父的死就原谅他之前做过的所有事。
在扣动扳机之后,林志雄面无表情地起身,清理掉自己在现场残留下来的痕迹之后,对身旁的祁灼和禅钟视而不见,表情木讷地离开了现场,禅钟知道此时的他是没有意识的,因为在林志雄的记忆里,是自己埋下的炸弹杀死了林父,而他自己却莫名其妙地回到了据点,禅钟也不知为什么没有死,还一个人出现在了爆炸后的案发现场,全身毫发无伤,也同样失去了记忆。
这个时候,墙上的时钟正正来到中午12:00,属于林志雄的部分结束了。但禅钟知道,炸弹爆炸的时间和官方通报的林父死亡时间都在三个小时以后,这期间还有其他的事要发生。
果然,另一边的祁灼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再次被那团雾气折磨到站立都困难了,却还是死死挡在禅钟身前。
似乎是受够了祁灼的负隅顽抗,对面的雾气中竟然走出一个人影来,身姿挺拔,上半身却隐在一团雾气中,根本看不真切,而脸的地方更是仿若黑洞,让人的目光都难以对焦,无法辨认出这到底是谁。
祁灼见对面的人影走出,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呵,你不是已经有身体了吗,还这么死缠烂打?”
对面的人影声音怪异,仿佛并不是用声带发声的:“碍事的家伙,你从我手下叛逃还一再阻拦我的计划,信不信我真的杀了你?”
祁灼用手背轻轻擦去下巴渗出的血:“你可以来试试。”
对面的人影不再理会祁灼,绕过他走向地上的禅钟,祁灼见状再一次从地上艰难爬起,立场坚决地挡在禅钟身前。
此时的祁灼根本不是这个人影的对手,即使拼尽全力都无法撼动面前的人影分毫。祁灼又一次重伤落地,被人影远远甩开,心中绝望可手上依旧用力想要爬起来。
原本浅亚麻色的发丝已经沾满了灰尘,就连那几缕平日里祁灼极为爱护的银色挑染此时也被鲜血浸透,与袖口反向生长的荆棘玫瑰融为了一体。
他何尝不想叫协会里的其他人来帮忙,但此时的空间已经被眼前的人影封锁住了,其他人就算想要打破空间进来也需要时间,而且想到眼前人影的身份,祁灼心底就泛起了浓浓的无力感,难道这一周目,他都来不及和禅钟说几句话,就要结束了么……
此时的禅钟只能靠他了,该死的,要不是当初的伤还没恢复,他何至于如此狼狈,即使不能击败眼前的人影,可他至少能带禅钟离开这里。
面前的人影根本不在乎祁灼心中的愤恨,走到禅钟面前站定,半蹲下来注视着昏迷的禅钟,随即在祁灼吃人的目光中伸出手去,指尖触碰到了禅钟的面颊之上。
“咦?有些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