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竟是文盲

穿过学府主体区域齿轮咬合的轰鸣与流光溢彩的符文光幕,云湛引着林无咎走向山脉更深处一片被古老藤蔓与灰岩包裹的区域。空气骤然沉静下来,一道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流转着暗淡青金色符文的透明屏障如同水波般荡开,将他们纳入其中。

玄武院。

眼前是一片依着陡峭山壁而建的、由巨大青灰色巨石垒成的古老院落群。苔藓在石缝间蔓延,几株虬结的古树顽强地从岩壁缝隙中探出,枝叶稀疏,却带着一种沉凝的苍劲。几座残破的石亭点缀其间,上面的浮雕早已风化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模糊的云纹。这里弥漫着一种深沉的静谧,一种时间沉淀的厚重感,仿佛连空气都浸染了古籍的墨香与山岩的冷硬。

这里很安静,一种近乎禅定的安静。空气中弥漫着尘埃、旧纸页和某种极淡的、类似雨后泥土的清冷气息,还隐隐夹杂着一丝极其稀薄、却与外界迥异的、更为纯净精粹的能量波动。林无咎能感觉到这丝微弱但独特的能量萦绕此地,它比外界的更清澈,也更灵动,如同深潭底部涌动的暗流。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灵能”?或者……是别的什么?她无意识地抽了抽小巧的鼻尖。

(这里有聚灵阵,不过是低配版的。)林灵在意识中提醒。

一路走来,弟子不多,但气质独特。零星的几个身影,或盘坐在石亭中闭目凝神,神态专注,呼吸悠长,周身萦绕着微弱但纯粹的气息,或步履沉稳地抱着厚厚的、边缘卷曲的书卷穿过庭院。他们大多神色沉静,眼神里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专注和沉浸于古老智慧中的疏离感,与外面那些灵械轰鸣中行色匆匆的身影截然不同。

云湛在一座相对完整、门口悬挂着半朽“玄”字木匾的石楼前停下。“玄镜匠师在里面等你。”他声音依旧冷硬,目光扫过林无咎怀中紧抱的青铜短剑,“到了。”言罢,他转身离去,身影迅速消失。

石楼内光线昏暗。空气中混杂着更浓郁的尘埃味、陈年墨汁的微酸,以及一种……类似矿物和植物根茎混合的奇异苦涩。墙壁上嵌着几块发出惨白冷光的照明晶石,照亮堆积如山的景象——不是晶石屏幕或精密的符文阵列,而是高及天花板的巨大书架。书架上塞满了各种材质的“书籍”:褪色发黄的纸卷、厚实的兽皮书、龟甲兽骨、甚至还有刻在石板上的拓片。更多的则散落在地上、桌上,堆积成摇摇欲坠的小山。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颗粒,在冷光下缓慢游弋。这里是知识的坟墓,也是智慧的源头。

一个身影几乎埋在一堆摊开的巨大卷轴中。闻声,他抬起头。

玄镜匠师看起来非常年轻,甚至比云湛还要年轻几岁。他面容清秀,肤色有些病态的苍白,似乎常年不见阳光。一头微卷的黑色短发乱糟糟地翘着,鼻梁上架着一副由黄铜细丝和磨得极薄的水晶片制成的单片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不大,却异常明亮锐利,此刻正透过镜片,像研究古物标本一样,上下扫视着林无咎,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放下手中的笔,推了推单片眼镜,声音带着一种长期沉默后的微哑,还有几分被强行打断思路的不耐:“你就是掌机塞过来的那个……秘传?”

林无咎抱着剑,安静地与他对视。

玄镜匠师眉头拧起,目光落在林无咎怀中的青铜短剑上,镜片后的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狂热,但很快被更深的疑虑取代。他显然收到了掌机的某种指令,但眼前这个女孩……空洞得像个刚被组装出来的灵械人偶,却又抱着一件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器物,与“秘传”两个字沾边的,似乎只有后者。

“规矩。”他敲了敲面前一张勉强清理出来的、刻满刀痕和墨渍的厚重石桌,“新来的,不管什么来历,都得先考校基础。坐。”

林无咎依言坐下,短剑横放在膝上。

玄镜匠师从一堆卷轴抽出一份,展开铺在林无咎的面前,递过一支笔,“题目在这里。把你的答案写在上面。”

林无咎低头看看卷轴,她学着拿起笔,又看看卷轴,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困惑。

(他让你考试!)林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好笑和无奈,(纸上是题目……无咎,你好像……不识字?!)

林无咎诚实地抬起头,看向玄镜匠师:“不会。”

玄镜匠师推眼镜的手顿住:“不会?这可是最基础的常识,凡是上了公民基础教育的,没有不会的!”

“看不懂。”林无咎指了指纸面上的字,“这些,不认识。”

玄镜匠师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单片眼镜差点滑下来:“不认识?!一个字都不认识?!”

林无咎点点头,表情无辜得像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玄镜匠师深吸一口气,似乎不敢相信,他指着第一题,语速飞快地念道:“‘灵源纪’是以哪一重大历史事件为纪元元年?选项:甲,天律盟成立;乙,归源之劫结束;丙,末法纪最后一位大能化道;丁,第一件灵械的应用。选一个写在——等等!”

他猛地顿住,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林无咎:“你……该不会连题目也听不懂吧?”

林无咎带着求知般的迷茫:“天律盟?归源之劫?化道?”她复述着这些词,字正腔圆却毫无理解。

“灵子?灵源?烬石呢?”

“不知道。”

玄镜匠师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了,他身体晃了一下,扶住石桌边缘才站稳,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仿佛毕生构建的知识大厦被一颗陨石砸穿的崩塌感。

“文盲……不,”他声音发颤,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荒谬感,“你不仅是文盲……你根本就是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一片空白!你……你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掌机塞给他一个所谓的“秘传”,结果是个连“灵子”都不懂的白纸?这简直是对玄武院智慧的嘲讽!

一阵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积满尘埃的书架间蔓延。

玄镜匠师扶额,在原地转了两圈,嘴里念念叨叨:“疯了……一定是疯了……这怎么教?从教认字开始?我玄镜是推演上古周天星斗阵图、解析《归藏》残篇的匠师!不是开蒙的童生夫子!”

他猛地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快步走到一个落满灰尘、塞在书架最底层的黄铜盒子前,粗暴地打开。盒子里只有一枚巴掌大小、色泽黯淡浑浊、表面布满了细微裂痕的灰白色玉简。

“通识灵简……”玄镜的声音带着一丝肉痛和不甘,“我研究了三年古籍,才勉强复刻出的古仙纪玉简的简化版!灵力消耗巨大,却只能强行灌输最基础的通用文字字形和读音关联……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他捏着这枚粗糙的玉简,脸上表情精彩纷呈,像是在供奉救命稻草,又像是在诅咒这破玩意。

最终,他狠狠一跺脚,走到林无咎面前,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额头!”

林无咎依言微微扬起光洁的额头。

玄镜匠师手指捏诀,指尖亮起一点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青色毫光。他小心翼翼地将毫光注入玉简,玉简表面的裂纹似乎更深了一点。然后,他猛地将玉简按在林无咎的额头上!

嗡——!

一股粗暴杂乱的信息流瞬间冲入林无咎的意识!像是将一本字典硬生生撕碎,然后将无数印着字和图画的纸片毫无章法地塞进她的脑海!无数陌生的字符、音节、及其对应最基础的事物名称(如“山”、“水”、“人”、“火”、“石”、“木”)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林无咎身体极其轻微地一颤,这个过程只持续了几秒,但对普通人来说足以头痛欲裂。

玄镜匠师收回玉简,玉简上的裂痕肉眼可见地增多,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变成了一块废石。他心疼得嘴角直抽搐。

林无咎眨了眨眼,再看向玄镜匠师时,目光有了一丝微弱的聚焦感。她伸出手指,指向玄镜匠师鼻梁上的单片眼镜,清晰地吐出一个词:“镜片。”声音平稳得仿佛刚才的冲击从未发生。

玄镜匠师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成了!虽然是最垃圾的版本……但总算不是睁眼瞎了!”他立刻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成果,拖过一块稍显干净的白纸,开始了他这辈子最基础也最痛苦,却可能最颠覆认知的填鸭式教学。

玄镜捏着眉心,他像是要说服自己,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既然掌机把你丢给我,从零开始……那就从零开始!”

“听着!我只说一遍!”他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努力用最直白的语言构建林无咎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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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博修真:从手撕灵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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