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衡布满划痕的合金面罩上,灵煞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噪音。他机械臂的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手中紧握的青铜短剑——那柄家族秘库里落了千年灰的蕴灵剑——却像一颗骤然复苏的心脏,在他的手掌下疯狂搏动。剑格处镶嵌的暗色血髓石,此刻浮起一层幽诡的、仿佛活物呼吸般的微光。
“能量共鸣峰值冲上87%了!头儿……”副手的声音在灵讯器里嘶啦作响,像信号被什么无形之物啃噬,“这鬼地方的灵刹浓度……超标快三倍了!再往前,兄弟们……”话音未落,一声短促的惨叫掐断了通讯,紧接着是重物栽倒和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滑腐蚀声。
墨衡没回头,布满老茧的拇指死死抵住剑身。“都闭嘴!龙玄老祖的剑既然在这里‘醒’了,”他声音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狠戾,“那本古籍说的就没错——斩厄剑的碎片,一定在裂缝最底下! 掘开它!”
合金钻头咆哮着,撕裂最后一道扭曲纠结、宛如巨兽畸生血管般的晶化岩层。轰然塌陷的碎石后面,并非预想中的斩厄残骸,而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暗红光晕的地底裂隙。
就在那深渊巨口的边缘,静静沉睡着一个人。
一个少女。
她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发丝散乱如海藻,覆盖着苍白的脸颊和单薄的肩膀。身上只有一件不知材质、破烂的素色袍子,赤着足。在这片灵煞毒雾里,她周身却诡异地一片“干净”,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致命的红黑气流隔开寸许。
“活……活的?!”副手的声音扭曲了,充满了惊骇。
墨衡眼神一厉,不管不顾地向前扑去,布满晶尘的机械臂直抓向那沉睡的少女!“钥匙……一定是唤醒‘钥匙’的关键!”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少女的前一瞬——
轰!!!
沉寂千年的蕴灵剑,活了。
刺目的幽蓝光芒毫无预兆地炸开!光芒瞬间吞没了墨衡和他身后惊骇的手下,也照亮了裂隙上方翻滚的灵煞浓雾。
沉睡的少女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瞳孔——深邃的黑暗底色上,骤然亮起无数疯狂旋转、坍缩又爆发的星云漩涡!原始,仿佛容纳着星海的秘密,然后消失。
与此同时,蕴灵剑剑身嗡鸣剧震,一道虚幻、透明却异常清晰的女性身影,如同信号不良的量子投影,浮现在剑格上方几寸的空气中。长发无风自动,面容清丽却带着茫然,她的目光穿透刺目的蓝光,死死锁定了地上刚刚睁眼的少女,嘴唇微动,一个带着无尽困惑与空灵回响的声音,仿佛直接钻进少女的脑海深处:
“你是谁……?”
“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毫无预兆地从头顶岩层炸开!碎石如暴雨般砸落。
“无面者商会的杂种!胆敢染指圣渊!!”嘶哑癫狂的咆哮穿透烟尘。数十个身披血袍的身影,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挥舞着缠绕不祥黑红色煞气的骨刃、锈蚀灵铳,从破开的岩洞中蜂拥而下!他们脸上涂着狰狞的油彩,眼中是狂热到扭曲的光。
“归源教!!”墨衡只来得及嘶吼出这个名字,绝望便淹没了他。
那些红黑扭曲的灵煞雾气,在归源教徒手中如同被驯服的毒蛇,疯狂扑向墨衡的手下。凄厉的惨叫几乎连成一片。那道猩红煞气蛇般缠上队员小臂,皮下瞬间鼓起肉瘤状晶体簇,伴随令人头皮发麻的增殖嘶嘶声,整条胳膊膨胀成紫黑色蜂巢状晶体——下一秒轰然炸裂!飞溅的碎晶嘶叫着扑向其他队员!
屠杀!一边倒的、残忍到令人窒息的屠杀!
墨衡目眦欲裂,他的一条合金腿被一道扫过的煞气击中,足以抵挡小型灵爆的坚固合金发出刺耳的呻吟,瞬间熔融变形。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他死死攥着手中那柄因为爆发而光芒黯淡的蕴灵剑,濒死的目光越过疯狂扑来的归源教徒,投向裂隙边缘——
那个刚刚苏醒的少女。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滚烫的蕴灵剑朝着少女的方向,猛地掷出!
短剑划出一道弧线,坠向少女脚边。也就在此时,几名归源教徒已扑到了墨衡面前,缠绕浓稠煞气的骨刃高高举起!
墨衡看着少女模糊的身影,最后一点意识湮灭于无尽的黑暗和撕裂的痛苦中。
三名被反绑双手、堵住嘴巴的少男少女,蜷缩在裂隙角落的阴影里,目睹了这场地狱般的屠杀。他们身上早已沾满污泥和血点,劣质血髓石打造的项圈在灵煞中泛起涟漪状红光,如同将熄的炭火般艰难抵抗。他们惊恐到极致,死死盯住场中,正摇摇晃晃站起的少女——她左手拿着短剑,似乎还有些懵懂。
一个独眼、脸上爬满蜈蚣般疤痕的归源教头目,狐疑地打量着少女。他的目光扫过少女单薄的衣袍,赤着的双足,最后落在她那双茫然的眼眸上。
“商会的人?”他声音沙哑如锈刀刮骨,“怪了……圣渊灵煞怎么没吃了她?”他死死盯着少女掌中的短剑,那剑格血髓石的光芒让他喉结滚动。他眼中凶光一闪,无论这丫头是什么来路,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亵渎。“碍事!祭祀不能被干扰!砍了!”
一名离得最近、满脸嗜血之色的煞修,毫不犹豫地发出一声怪叫,手中那柄缠绕着浓郁不祥黑气的弯刀,裹挟着刺耳的裂风声,朝着少女纤细的脖颈狠狠劈下!速度快得在新生眼中拖出一道残影!
刀锋撕裂空气,带起的劲风吹动了少女额前几缕散乱的黑发。她没有惊叫,没有躲闪,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只是在那柄淬毒骨刃几乎要贴上她皮肤的刹那,一个困惑的低语,轻轻响起:
“……太慢了。”
瞬间,她的右手,纤细、白皙、看起来毫无威胁,随意地向前一拂。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直刺灵魂的冰冷剑鸣!
少女身前的空间,骤然扭曲!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其色彩的光流,自她指尖倾泻而出。那光流初时纤细如溪,却在脱离指尖的刹那,轰然暴涨!它不再仅仅是光,而是化作了奔涌咆哮的洪流!洪流中星流奔涌的虚影一闪而逝。
“不——!” 那挥刀的煞修只发出半声惊恐到变形的尖叫,连同他周围的七八个同伴,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就彻底分解。
光芒散去。裂隙边缘,只剩下满地结晶化的、形态各异的残骸,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一种奇异的冰冷气息。
死寂。绝对的死寂。
还在角落里的三人彻底吓傻了。他们瘫软在地,连呼吸都似乎忘记了。
持剑的少女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他们他们,神色漠然,如同看过几块无生命的石头。她握着短剑的手,自然地抬了起来,剑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点幽蓝的寒芒。
三人瞳孔骤缩!巨大的死亡阴影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停下……不要……”
一个清晰的,带着焦急和虚弱的女声,突兀地在她脑海深处响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少女抬起的剑微微一顿。那双漠然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困惑。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又看了看地上抖成一团的人,眉峰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然后,那只握着剑的手,慢慢地垂落下来。
就在这时——
“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由远及近!几道包裹着精悍灵械中的身影,如同矫健的猎豹,从坍塌的岩洞上方疾速降下!为首一人,银灰色的半覆式头盔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他身后跟着三名同样装束、手持制式灵铳的队员,枪口闪烁着蓄能的幽光。
“警戒!”一名队员厉喝,灵铳瞬间指向场中唯一站立的持剑身影。另外两人则迅速掠向新生,动作利落。浓郁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现场一片狼藉。结晶的尸骸、熔融的岩石、尚未散尽的不祥气息……以及那个站在地狱图景中心,赤着双足,衣着褴褛,手持一柄短剑的少女。
她看起来如此瘦小,甚至有些无害。
唯有为首的那人,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少女手中的那柄短剑上!剑身古朴,剑格处镶嵌的暗红血髓石,在岩壁透下的微弱天光里,折射出一点沉淀了千年时光的、内敛而诡异的幽芒。
[光谱分析——剑体青铜;末法纪冶炼工艺;血髓石,极高纯度。]他握紧手中的灵隙记录仪。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少女身上,那眼神锐利得如刀。
“你是谁?”他的声音透过头盔传出,冰冷、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目光却牢牢锁住少女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少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种近乎孩童的茫然。她没有任何要回应的意思。
“……你为什么在这里?”冰冷的声音再次问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那双清澈得过分的眼睛眨了眨,她似乎连理解这句话都显得有些困难。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那冰冷声音的主人,再次开口,抛出了第三个问题,语气似乎放慢了一拍:
“你……是天机学府的新生?” 他指了指角落被解救出来,正惊魂未定、瑟瑟发抖的三人。
几乎是同时,那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女声,再次清晰地、直接地响彻在少女的意识深处:
“说——‘是’!”
少女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稚气。她似乎认真地“听”了一下脑海里的声音,然后,微微张开没什么血色的唇瓣,一个清晰、干脆,带着点奇异金属质感的单音节吐了出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