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药师便回来了。他人很安静,喜欢独处,采药回来后通常是把自己关在药室里辗药制药,几乎不干别的。
云杉观察了他几天,想等着看他何时会去道观后那间被结界封住的小院,但这药师好像根本不知道有那处地方,眼睛都没往那方向看过一眼。
到了晚上,药师随意煮些粥,吃一点腌萝卜,草草打发了一顿。他似乎也不觉得清苦,每天都是闲云野鹤般自得其乐,无忧无虑的。
云杉将打来的野兔炖了,给药师端了一碗去,药师也不多说,道了谢便自顾自地吃,吃完又继续忙自己的。
晚上来看病的百姓还是会排长队,药师总是要看到亥时左右方能看完。几乎无一例外的,他会在看疹时给故意靠近的妖点上朱砂定心咒,然后让他们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等看诊结束便由云杉去收了他们。
只是每日来的妖没定数,多则三五只,少则一两只。云杉头回收妖收得如此轻松,短短几日便收了近二十只小妖,自然也乐得满足,白天给凌云观干活也更卖力了。
药师见他人聪明,手脚勤快,也教了他如何简单处置一些药材。云杉白日里便总是帮着药师洗药晒药,全当清修了。
偶尔得空,云杉还是会去那被封住的小院看看,尝试着用各种方法解咒,但那门上的符咒从来没有丝毫动摇,就像门上长出来的一样。
这天云杉又给药师做了几个菜送到他房里,还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要跟他一起吃。
凌若白也不介意,就允他坐下了。
“仙师,尝尝这豆腐,我今天特意下山去买的。还有这鱼,我从山涧的溪里抓的,可新鲜了。”
等云杉自卖自夸完,凌若白各尝了几筷子,点了点头:“好吃,辛苦道长了。”
云杉挠挠头:“仙师怎么还叫我道长?真武观云字辈是最小的,不受人待见,没人叫我们道长。我是幸得有师尊护佑,才能提前下山历练,到现在还只抓过小妖,连魔的影子都没见过,不敢以道长自居。”
凌若白道:“真武观虽论字排辈,但帝君识徒自有明鉴,你小小年纪能得帝君赏识,还能赐予两件神武下山历练,可见你身上有旁人不及之处,不要妄自菲薄。”
云杉小小惊讶了一下。他此番本来就是借机试探药师的,没想到他不但对师尊知根知底,还识得自己身上的东西是神武,此人真是非同一般。
云杉又给药师夹了些菜,问道:“仙师识得妖,又能施定心咒,本事可见非凡,云杉斗胆想问,仙师可是修的伏魔道?”
凌若白波澜不惊地吃着饭菜,脸上的表情神秘莫测,应道:“我与道有缘,却不是修道之人。”
云杉有些失落,这人道行不浅,又甚是神秘,可见药师的身份只是个伪装,可自己又套不出他的话,也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
罢了,想必是时候未到,总有一天我会弄清楚此人来路的。
“对了,仙师不是说还有个徒儿,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他?”云杉问。
凌若白道:“他今晚会来。”
“能见到仙师的高徒,云杉一定好好讨教一番。”
凌若白道:“讨教不了,他就是个粗人,别吓着你。”
“啊?”云杉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尴尬。“仙师过谦了,仙师如此不凡,令徒一定……”
“你吃饱了吗?”凌若白放下碗筷,同时打断云杉。
“吃、吃饱了。”云杉咬了咬筷子,光顾着说话了,碗里的饭还没来得及吃。
凌若白起了身:“我要去看诊了。”
凌若白吃得不多,不论菜多菜少,小半碗米饭就饱了。用完晚膳,他就会开始准备晚上看诊事宜,整了整自己干净洁白的衣袍便去了前厅。
“仙师慢走!我收拾完碗筷就来帮忙。”云杉冲着凌若白的背影说了一声。
这顿饭没问出什么名堂来,云杉心里多少有些不甘,也只好默默地收拾了饭菜,然后赶去前厅帮忙。
今天有些不同的是,看病的队伍里一只妖都没有。
奇怪,难道是妖得了风声,知道这里有收妖师,所以不敢来了?
不对啊,来的妖都被收了,不可能跑回去通风报信才对。
云杉一边磨墨一边琢磨,一走神,墨汁便溢了些出来,不小心沾到了药师雪白的衣袍上。
凌若白手一顿,微微皱起了眉。他有洁癖,而且独独钟爱这件白袍,平时特别小心,分毫都不忍弄脏。
云杉紧张地忙道歉:“仙师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晚一点帮你洗干净。”
云杉这声音一响起,凌若白的脑子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凌哥哥,我把你的衣袍弄脏了,快脱下来,灵犀帮你洗干净。”
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年眼睛里写满了歉意,声音软软的,极是动人。
想到这一幕,凌若白轻叹一声,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罢了,无妨,晚些我自己洗吧!”
云杉和药师在此时都没有注意到,观外有一个影子闪过,卷着妖风翻墙入了后院。
亥时后,看诊的人群散了,凌若白和往常一样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回了卧房。
今日无妖可收,云杉简单收拾完前厅也回房休息了。
凌若白推开房门,脱下外袍搭在椅子上,然后在架子上的水盆拧了把绢布洗脸。
此时一阵妖风刮来,吹开了他房间的窗户。
凌若白连身都没转,擦完脸后不慌不忙地搭好绢布,走过去关上了窗户。
此时,一团白色的妖雾在药师身后缓缓凝聚成人型,然后幻化出了一个妖娆美艳的女子。
那女子衣裙雪白,黑发云鬓,挑起的眼尾勾着一股魅惑之色,桃红的小嘴微弯,荡漾着明显的笑意。
凌若白关好窗户,连看都懒得看身后一眼便径直走向卧榻,然后开始脱深衣。
房中那女子掩嘴笑了一下,迈着轻盈的步子缓缓走近。
“好哥哥,我来帮你脱吧!”
凌若白头也不回,只道:“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妖之前就听闻过药师是个不怕妖的人,如今见到真人,未曾想过竟是这般冷静淡漠。
她也拉开腰间的带子,任外衫滑落在地,露出雪白的香肩,又朝药师靠近了些。
“奴家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来到这少室山的,哥哥待人怎如此冷漠?”
凌若白放下一边床帐,又动手铺起了床褥,他平静道:“费一番功夫来我这儿送命,不如在你的妖洞里清修,来日若能得仙道,也不枉度这短短一生。”
女妖已来到药师身后,娇滴滴道:“得仙道又如何?奴家若能得哥哥垂爱,共枕**,也不枉度这短短一生啊!”
凌若白没有转身,他摇头低叹一声,而后袖筒里滑落一只玉笛握于手心。他的薄唇贴住吹孔,轻抬手指,婉转的的笛声便在房里飘扬开来。
那女妖听见笛声,顿觉头疼欲裂,抱着头摇晃了起来,半步都迈进不了。
“好哥哥,别、别吹了,奴家的头……疼死了。”
那女妖发出娇弱的声音,摇摇晃晃地撑住椅子才站稳。
凌若白果然怜香惜玉,垂下手来不吹了,但仍未转身。
女妖缓了一会儿,刚想朝凌若白扑过去的时候,房门“呯”地一声从外面被踹开。
女妖惊恐地看向门口,一个身形高大,落腮胡,眼若铜铃、满脸凶相的彪型大汉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把七尺长刀。
那大汉冲进房间,铜铃般的眼晴凶神恶煞地瞪着女妖,像是恨不得张嘴就咬死她。
女妖受了惊,慌张地朝药师身边移动。“哥哥,奴家害怕!”
凌若白手中的玉笛一转,轻轻顶住女妖贴上来的身体,使两人保持了一笛远的距离。
女妖只得停在原地,分毫动弹不得。
听到动静的云杉迅速赶来,而后脚步顿在门口,一头雾水地看着房里的三人。
大汉警觉地看了看门口的云杉,很快又把视线转回到女妖身上,死死地盯着她。
只见凌若白缓缓转了身,看了女妖一眼,然后收回玉笛,指了指大汉对女妖道:“这是我徒弟,今日我乏,换他陪你玩。”
这句话没吓到女妖,倒是吓着了云杉。云杉仔细打量着大汉,终于明白药师为何说会吓着他了,他这模样确实有些吓人。
云杉想不通的是,药师生得这般俊美不凡,可收的徒弟为何这副模样?好歹也挑个长得斯文些的吧!
药师的话音刚落,女妖还未反应过来,那大汉便举起了手中的长刀朝她劈来,嘴里还大喝:“妖女,纳命来!”
女妖吓得惊叫一声,随即化风而逃,大汉不由分说地追了出去。
云杉愣了一下,见药师打了个哈欠,收好玉笛,径直躺下了。他轻轻一挥袖,另一侧的床幔缓缓垂下,房间里的烛火也熄灭了。
云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思忖着刚刚那妖看着并非寻常小妖,若是能取了妖灵,修为一定大有长进。
云杉没想太多,帮药师把门带上后也匆匆追了出去。
大汉在山崖边追上了女妖。女妖见无路可走,决定故计重施。
她换了个柔弱的神情,微微颤抖着走向大汉:“爷爷,奴家只是个误闯凌云观的小妖,从未想过害人性命。爷爷菩萨心肠,还请放过小女子。”
大汉始终一言不发地瞪着女妖,眼晴里没有半分怜悯之色。
女妖见大汉不说话,又道:“奴家回去一定闭门清修,为爷爷祈福延寿。爷爷就放过奴家吧!”
大汉听完冷哼一声,道:“见了我师父你叫哥哥,见了我叫爷爷,你这妖女满嘴混话,我能信你?”
女妖苦下脸来,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哥哥若是肯放过奴家,叫什么都可以。”
大汉一瞪眼:“叫祖宗也不行!”
女妖见软的不行,果断也不装了,她用力一抖身子,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便漏了出来。她的手上幻出两把短剑,摆出了要和大汉拼死一搏的架势。
见那女妖露出尾巴,大汉一惊:原来是只狐妖!
“臭男人!好话说尽你不听,非逼老娘动手。今天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收了我!”
女妖挥起短剑朝大汉冲了过去,大汉举起长刀抵挡。
大汉力气更甚,硬生生把女妖逼退了几步。
云杉赶到的时候,刚好看到大汉和狐妖刀剑相搏,他也没打算出手,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观战。
云杉猜测这大汉虽容貌丑陋吓人,说不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才会被药师收下为徒,就且看看他降妖有几分能耐吧!
大汉吼了一声,用力掀开狐妖,一刀劈了下来。狐妖能幻化,刀锋只劈中一道白烟。白烟在大汉背后迅速凝聚,趁其不备举剑刺了过去!
大汉闪躲后一刀横劈过去,再次砍中白烟。几番周旋下来,狐妖没占着便宜,大汉也没讨着好。
大汉始终不如狐妖灵活,时间耗得久了,便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
云杉看不下去了,他看准了狐妖变化的规律,忍不住在旁边提醒:
“左边。”
“右边。”
“身后。”
“小心头顶!”
云杉是一番好意,结果却总是晚了一瞬,被他的声音一干扰,大汉打得更累了。
他忍无可忍地挥刀指向云杉:“哪来的野道士,闭嘴!”
云杉费力不讨好,也懒得说了,摘了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安安静静地看起戏来。
大汉和狐妖又打了几轮,依旧难分胜负,狐妖逃不了,大汉也收服不了她。
最后云杉看出名堂来了,这大汉也没啥本事,他居然连符咒都不会。
看戏太累,云杉觉得乏了,他画了张定身咒甩向狐妖,这回跑不了了。
大汉一看狐妖被定住了,喘着粗气歇了一会儿。
云杉慢慢走过来,从腰上解下锁链抛向空中,口中喝道:“不尘,收妖!”
大汉用力将刀柄插入地里,刀刃冒着寒光抖了抖。“谁说收妖一定要会符咒,我这把刀便能砍了她!”
云杉心道这人莫不是个傻子?他刚刚挥了上百刀都没砍中狐妖,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砍了她?
云杉指了指狐妖身上的定身咒问大汉:“知道这是何物吗?这叫定身咒,这狐妖有些能耐,如果不用定身咒,你在这儿砍一晚上都收不了她。懂不懂?”
大汉也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什么狗屁定身咒,就你能耐是吧?哪儿来的毛头小道在这儿冒充神仙,你哥哥我降妖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吧?多管闲事!”
云杉怒了,手中的不尘锁呼之欲出。
感谢每一位点进来的盆友,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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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的徒弟叫小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