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葵也抬眼观察着四周,改用双手握紧归魂刀,摆出了防御的姿势:“爷爷到现在还饿着呢,这些鸟类找死,爷爷可以成全它们!”
“凌仙师提醒过,要小心,切不可莽撞。”
云杉刚要开口,远处林间突然炸开一片漆黑的漩涡。成群乌鸦裹挟着枯枝断裂的脆响腾空而起,与树梢原本停歇的同类汇聚成浪,如同泼向天际的墨汁,黑压压地朝着他们压来。
小葵旋身挥出归魂刀,玄铁刀身劈开空气发出清脆鸣响。可面对密密麻麻的鸦群,这柄神武却显得笨拙。
刀锋所过之处,乌鸦如断翅的黑蝶坠落,但更多的黑影立刻填补缺口。云杉折下带叶枯枝,枯枝与鸦喙碰撞的脆响此起彼伏,他边退边挡,发丝被俯冲的鸦爪勾得凌乱。
天空愈发阴沉,鸦群织成的黑幕不断压低。几只乌鸦突然以刁钻角度俯冲,尖喙直取小葵面门,他侧身急避,耳际掠过的劲风带起几缕碎发。
云杉灵巧地在林间腾挪,靴底蹭着岩石后退,衣摆被鸦爪撕开几道裂口。千钧一发之际,他咬破指尖在符纸疾速勾勒,火焰顺着指尖纹路窜上黄纸,“轰” 地炸裂成漫天流火。火球如流星坠入鸦群,焦糊味混着碳末在风中飘散,烧穿了鸦群的阵形。
当最后一只乌鸦坠地时,两人已瘫坐在沾满鸦羽的碎石上。云杉剧烈喘息着擦拭额角血痕,小葵的刀身还在微微震颤。骤然间,寒风卷着冰晶掠过他们汗湿的脖颈 —— 豆大的雪粒簌簌落下,转瞬间化作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将染血的战场裹进一片苍茫。
不过须臾,暴风雪便裹挟着冰碴的雪粒率先砸落,打在两人脖颈间,瞬间化作刺骨的凉意。狂风如无数双冰冷的手,顺着他们单薄的衣襟往骨缝里钻,撕扯着发梢与衣角。
“这是什么鬼天气啊?好好的怎么突然下起雪来了?”小葵抱怨了一句。
云杉观察着这怪异天象,脑海中拼命思索着还有什么符能用。不过还没等云杉想出对策,风雪更大了,也比之前急促了许多。
“只怕也是那魔物作祟。”云杉整个人缩成一团,答了一句话。
寒风、冻雨、大雪卷集在一起扑面而来,打在脸上割得生疼,眼睛也几乎睁不开,两人毫无防备,寒意侵袭身体瞬间深入骨髓。
“臭道士,快想想办法!”小葵大声喊着。用双臂挡住迎面扑来的风雪,但风雪实在太大,他健硕的身躯也被风吹得几乎站不稳,脚步一再后移。
小葵说完见身边没有反应,一转头发现云杉不见了,再往后一看,只见云杉的身影在狂风中晃晃悠悠 —— 这小子不知何时被卷到了几步开外,双脚早已悬空离地,像片摇摇欲坠的树叶般挂在一棵碗口粗的树上。他双臂死死抱着树干,只怕一松手便会被掀进漫天飞霜里。
此时,正在药室里制药的凌若白抬起右手,看到食指的神骨亮起,一明一灭,这是神骨给他的提醒。
小葵和云杉遇到麻烦了!
凌若白起身度了度,冷静思虑后,他闭了闭眼,轻叹一声。
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凌若白凝神,挥了挥手指,神骨再度被点亮。
“皓月。”
神骨从空中划过,一把剑凭空而显,落在了它的主人手中。
凌若白将剑举起,细细端详。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剑身,一道皎洁的白光随着神骨的轨迹流淌开来,映照出皓月剑依旧不染尘埃的锋芒,恍若往昔。
“皓月,咱们好久不见了。”凌若白有些感慨。
一千年前的记忆接踵而至,在那场神魔大战里,皓月剑和他一起经历了所有的痛苦与不堪。
封藏已久,凌若白知道终有一天他会再召唤皓月,与他并肩战斗。
“今日,我需要你的帮助。”
凌若白挥动手指,皓月剑飞到了半空中,绕着凌若白飞了一圈。
“山涧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担心小葵和云杉,你去看看。如果发现有魔物,不要打草惊蛇。”
凌若白交代完后,皓月剑泛着白光穿过墙壁,消失在房里。
此时的山涧里,暴风雪已经肆虐成灾,在风雪中强撑着的云杉和小葵已经快变成人形冰雕了。
皓月剑裹着皎皎白光掠进山涧,在漫天风雪中精准寻到那对被困身影。银剑如灵鸟般绕二人旋飞两匝,倏然腾至头顶,化作一团流光急转。
剑刃割裂风啸的刹那,狂风暴雪骤然凝滞 —— 初时风势渐弱,似被剑锋绞碎了戾气;再转数圈,雪粒竟化作细碎银絮,纷纷扬扬间已失了凛冽锋芒。
忽而剑身爆发出灼目白光,恍若皓月临世,将晦暗山涧照得亮如白昼。碎雪在光晕中翩然起舞,竟成了漫天浮游的晶羽。
阳光透过树林的间隙照进来,落在覆着薄雪的青石上时,山涧已褪去风雪的枷锁,重新流淌起潺潺清泉与草木清香。
云杉和小葵在阳光下慢慢缓了过来,原本结在二人身上的冰霜化开,变成一滴滴水从他们身上淌了下来。
水淋淋的小葵盯着半空中那把剑一直看:“这是哪儿来的剑?刚刚是它救了我们?”
同样水淋淋的云杉把外衫脱下来拧干水,再搭在一旁的树上。“这剑看着像是神武,刚刚就是它驱散了风雪。会不会是凌仙师的法器?”
小葵在脑海中用力回忆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从没见过师父使过任何武器,他唯一用的就是一根玉笛,这剑应该不是他的。”
皓月剑的光芒减弱,山涧里已是阳光明媚的样子。一只小兔子从不远处的草丛里窜了出来,东闻闻,西嗅嗅,啃了两口新鲜的草,然后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兔子散开四条腿跑向瀑布的方向。
云杉和小葵都盯着那兔子的动向,像是觉得新奇有趣,这地方怎么突然就钻出了只兔子?
兔子绕过水潭边的乱石,一蹦一蹦地奔向了瀑布倾泄的位置。
那里明明是飞流而下的瀑布,但兔子靠近了那里,却丝毫不怕水,来到瀑布前,白光一闪,兔子穿过了水流,进到了瀑布里。
云杉和小葵对视一眼,这一幕确实有点诡异,也瞬间让他们意识到,这个瀑布有问题,会不会也是结界屏障?
看到小葵抄起归魂刀就打算跟上去,云杉忙拉住他:“你干嘛去?”
小葵道:“师父命我来查探,自是要查个清楚明白。”
云杉倒是不怕,但他也记着凌若白的话,若这山涧里真有魔物,他们是不能贸贸然冲上去的。
思虑之后,云杉也好奇这瀑布后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便跟着小葵一起往前去了。
云杉垂眸望着瀑布湍急的水流,那溅起的水雾将他的衣摆洇出深色水痕,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一探究竟时,小葵的靴尖已经轻点潮湿的青石,抬脚朝瀑布后的阴影处奔去。
就在小葵的身体即将触及瀑布的刹那,皓月剑如一道银电破空而来,横亘在两人身前。剑身泛起的白光骤然暴涨,刺目的光晕晃得人睁不开眼。
小葵踉跄着后退半步,本能地抬手遮挡,撞上身后同样被晃得眯起眼的云杉。
缓了半天后,云杉这时反应过来,忙拉住小葵:“别去了,这剑故意挡着不让我们进去一定是有原因的。”
小葵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有啥原因?”
你问我,我哪知道?
云杉只好耐着性子跟小葵解释:“这瀑布后若是没有魔物也就罢了,凌仙师也说了,若是真有魔物,以咱俩的本事定是拿不住它,到时候搭上自己的性命事小,若是因我们的莽撞导致惹下祸来,百姓遭殃可就事大了。”
小葵被说动了,他知道云杉说的话在理,只好先收起刀来,问道:“那依你的意思,我们现在怎么办?”
云杉想了想道:“我们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片瀑布后定有古怪,先回凤翔台去告知凌仙师,请他决断吧!”
小葵点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回去向师父禀报。”
两人折返后,皓月剑也熄弱白光,“嗖”地一声飞出山涧,失去了踪迹。
两人刚跑出山涧,准备往山上走时,突然看到山路上急匆匆地跑来好多人,一个个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拼命地跑着。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跑什么?”云杉拦住一个百姓问道。
被拦住的大哥背着包袱,气喘吁吁道:“我们是山下月宁镇的,昨天夜里镇上突然来了妖怪,一夜之间吃了不少人,我们早就听说这紫宵山上住着神仙,所以才跑上来躲一躲,希望求神仙庇佑逃过此劫。”
吃人的妖怪?
云杉摸了摸腰间的乾坤袋,这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想到此处,云杉拉住小葵道:“傻大个,你带着百姓上凤翔台避难,同时向凌仙师回禀山涧的事,我去镇上看看是什么妖怪在作乱。”
“哎。”小葵完全没多想,满口答应后领着百姓就往凤翔台去了。
下了山,云杉便巡着乡民的指引来到了月宁镇。这个小镇和少室山下的苏田镇有些像,下了山走不到十里路就能看到镇口。
镇子不大,路口有许多小摊小贩留下的痕迹,但云杉此刻却见不到几个人。街道上弥漫着浑浊的灰雾,不怎么影响视线,只是给整个镇子增添了诡异的气息。
云杉小心翼翼地在街上穿行,仔细辨认着过往的路人。除了逃难的百姓,云杉能看到开着门的茶楼、酒馆里也有人,奇怪的是,屋子里的人好像都不会动,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云杉踏入了一间酒馆,看到零散坐了两桌客人,掌柜和小二也在,他仔细观察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桌客人,发现他们目光呆滞,纹丝不动,身上没有伤,但个个七孔流着乌血。
云杉试着推了推其中一人,谁知一碰,那人便化作了一滩黑色粉尘落了满地。此情景让云杉倒抽了一口气,瞬间他想起曾听师尊说过,凡是被夜魔吸食了魂魄的人,便会出现这般状态。
难道,这月宁镇上来的不是吃人的妖怪,而是食人魂魄的夜魔?
云杉赶紧出了酒馆,沿着大路一直走,同时观察两旁的屋子,小心翼翼地观察是否有夜魔出没的痕迹。
从街头一直走到巷尾,云杉发现,凡是夜魔出没过的屋子,窗子都是敞开的,窗口留下了一道明显的湿痕。
他记得师尊说过,夜魔族以水幻化,所以出没之处会留下水痕,且水痕湿粘难干,带着血腥味。
云杉虽能收妖,但下山历练以来还未遇见过真正的魔物,所有这些已知的都只是师尊的教诲而已。
一想到这里,云杉不禁咽了下口水,心情又紧张又兴奋,兴奋是因为终于让他也遇上了一回魔物,紧张则是因为他从未与魔物交过手,对它们有着未知的恐惧。
云杉寻着那湿痕一直走,最后找到了一处大户人家的庄苑前,他看见那湿痕翻墙而入,他在庄苑外还能听到女人和小孩的哭声。
云杉站在门口犹豫着,到底是闯进去救人还是回凤翔台去搬救兵?
他入门晚,在真武观只是资历最浅的“云”字辈,虽然该学的本事差不多都学了,但历练得实在太少。
从玄天山下来才大半年时日,收过的妖也只有百来只,虽说有两件神武在手,但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的本事,云杉还是清楚的。
如今他面对的不是什么普通的妖,而是夜魔,如果贸贸然闯进去,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能救人是最好,怕就怕人没救到,还搭上自己一条小命。
可若是回凤翔台去搬救兵怕是也来不及,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三个时辰,等他再回来,这一镇子的人大概都死光了。
一阵尖锐的惨叫声响起,云杉知道是这庄院里有人遇害了。他不能再迟疑,救人要紧。
云杉飞身翻墙而入,进了院子后,云杉解下不尘锁握住,全神贯住又小心谨慎地搜索着活人踪迹。
沿路见到了好几个已经被吸走了魂魄的丫环和家丁。云杉绕过他们,继续往里搜寻。
云杉穿过大堂进了后院,没走多久,终于在一间厢房外听到了压抑的哭声,听着像是小孩被捂住了嘴,强忍着发出的呜咽声。
他小心翼翼推门而入,几番搜寻,终于在床底下发现了躲藏的女子,她身边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正被可怜巴巴地捂着嘴,不敢出声。两人脸上挂满了泪痕。
云杉朝她们伸出手:“别怕,我是收妖师,出来吧!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躲在床下的女子很是惊恐,但她见云杉身着道袍,头上有星云簪,犹豫了一瞬后,终于还是放下戒心,把手递给云杉,任他拉了出来。
“馨儿,快出来,到姐姐这儿来。”女子再度趴到地上,试图把床上躲着的小姑娘拉出来。
小姑娘拉住姐姐的手,乖乖地爬了出来,然后死死地抱住女子不撒手,深怕会被丢下一般。
女子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看衣着打扮应该是这户人家的小姐,她紧紧护在怀里的小女孩大概是这府里的小女儿。
两个小丫头都受到了惊吓,此刻紧紧拥抱在一起,还在瑟瑟发抖,脸上也都是惊魂未定的表情。
“姑娘别怕,我是玄天山真武观的道士,你知不知道月宁镇发生什么事了?你的家人呢?”
“道长,大约两个时辰前,有小厮跑来说,镇上来了吃人的妖怪,让我和妹妹躲在房里千万不要出来。我们就一直在床下躲着,不知道我的爹娘现在怎么样了,我们也不敢出去。”
年轻女孩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云杉的衣袖:“求道长救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