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纾整理好书包，一边看书一边等消息，直到一条短信弹出，他背起书包噔噔噔下楼。
陆文希的助理孟筱萱站在宿舍院门口等他，温纾是因为她甜美的嗓音而对她印象深刻。宿舍院门口不让停车，两人走了一段路才到车跟前。
两人都坐在后排，孟筱萱递了瓶饮料过来，温纾有自己带水的习惯，但也没有拒绝。
孟筱萱见他有点拘束，微笑着开口缓和气氛：“你那天走了以后，陆导夸你演得好，很有灵气。”
“有灵气”算是陆文希评价一个演员时会给的最高级评价。
温纾有些意外：“啊？真的吗？”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演得挺一般的。”
“他还让我问你，问过令尊令堂了吗？”
“问、问过了，他们没什么意见。”
孟筱萱笑道：“那就好。”她为人亲切温柔，温纾很快就和她熟络起来。
“陆导的工作室在哪啊？”
“三环的春江花境，还得开很久。你今天起得很早吧？可以睡一会。”
温纾戴上耳机，在班得瑞舒缓悠然的纯音乐中闭目养神，倒真的慢慢睡着了。
春江花境是一处高档住宅小区，风景古意盎然，甚有韵味。绕过喷泉就到了楼下，孟筱萱比了个手势：“三楼。”
才进门，温纾就听见一间屋子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其中一个是女性的声音，快得很炮弹似的，噼里啪啦，另一个是陆文希的声音，也比往常高亢些，两人的声音合在一起像二重奏，听得温纾面色尴尬，怀疑自己是不是倒霉来错了时候。孟筱萱轻拍他的肩膀笑道：“没事，以后你就习惯了。”
陆文希从房间里出来，脸色倒看不出残留的怒气，很正常地和温纾打招呼：“来了。”
温纾小心翼翼地问：“您……跟人吵架了？”
陆文希有些莫名其妙：“没有啊。”他抽了口烟，转脸示意温纾进化妆室试妆。
客厅里装潢很简约，东西也不多，化妆室里则是天壤之别，各种道具和服装满满当当，简直像走进了哆啦A梦的口袋。
造型师沈琦让他在化妆台前坐下，把还没看完的电视剧暂停，看着镜子里俊秀的男孩笑道：“陆导眼光真好。”她大概四十来岁，外貌柔和，穿得很简单，但那股潇洒劲让人望尘莫及。
沈琦问了一些关于他皮肤的问题，在瓶瓶罐罐中挑挑拣拣，见他充满敬意的眼神，笑问：“平时自己不怎么关心这些吧？”温纾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其实活得特别糙，现在男性也越活越精致了，但他思维没有随着时代进步，不过认识的男生也都差不多都这德行。钟柏是他们那一圈唯一会用洁面乳、搽防晒霜、敷面膜的男生，左邻右舍的弟兄们都啧啧称奇。
沈琦在他脸上涂涂抹抹，笑道：“年轻真好，满满的胶原蛋白。幸好你没有老年扮相，不然难上胶。”
她双手的灵巧足以媲美魔法师，温纾带着某些期待的心情观察镜子里的自己，年轻人逐渐变了模样，脸还是那张脸，却有细微的不同，让整个人走入上个世纪，化身为有点痴气的学生。沈琦给他修了修鬓角，把衣服塞入他怀里，让他去试衣间里换衣服。
衣服半旧，尺寸也有些不合身，想来只是暂时让他试试，看看效果，后期会裁剪妥帖的。
温纾套上白色衬衫，灰绿色的军裤，挎上土得掉渣的绿包，上面印着两行字：扎根农村，xx一中。
他拉开帘幕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怕太难看了，直到沈琦在外面问“好了没”，才踟蹰地出来。
沈琦一见他便笑了，但不是嘲笑，而是肯定、赞赏的微笑。她把军帽扣在年轻人头上，摆正，推他出门，招手说道：“都来瞧瞧咱们的方澄。”
陆文希正翘着二郎腿看手机，闻言望过来，高兴地说：“嗬，好俊的小伙子！挺适合这身啊，比我想的还好。楚薇，过来看看方澄的定妆。”
“哎！”之前吵架的房间里闪出来一个风一样的女子，浅绿色上衣，墨蓝色褶裙，头发是深栗色，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热情和活力。温纾第一眼看到她，半点也想不出她已经四十出头。
周楚薇这个名字温纾不陌生，她担任过陆文希几部电影的文学策划，功力非凡。她手上还拿着包薯片，咔擦咔擦地吃，两腮鼓起像仓鼠。围着温纾转了一圈，连声道好，末了对陆文希说：“您挑人的眼光我是佩服得不行。”
陆文希笑道：“这块宝捡得不容易，我三顾茅庐呢。”他又仔细看了看，提意见，“头发再短些。”
沈琦道：“我是先给你们看看，头发剪了一时是长不出来。”
温纾问：“现在要剪吗？”
“开拍前再剪。”她又给温纾量尺码，把数字整整齐齐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温纾坐到陆文希旁边，问：“陆导，辛敛……今天也来试定妆吗？”
陆文希吐出非常具有艺术感的袅袅烟圈，乜着他，悠悠笑道：“怎么，迫不及待地想见仰慕的演员啊？”
“您说我要是试镜了就让我见见辛敛和李风恕啊。”
陆文希磕了磕烟灰，笑道：“急什么，日子长着呢。他后天来试定妆。我跟他商量好了，你去他家住一段时间，培养感情。”
温纾在今天还不能亲眼见到偶像的失落中沉浸了不过半秒钟，立刻就被陆文希最后一句话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地上。而且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诡异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撮合两人相亲。
温纾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培、培养什么感情？”
“你俩演情侣，不培养感情啊？”
温纾觉得匪夷所思，反问：“您之前的男女主角也需要这样培养感情吗，同吃同住？”
陆文希问：“你喜欢的是女生，不是男生吧？”
“……那当然。”
“男女演恋爱戏可能会自然点，你现在能想象自己和一个男生谈情说爱吗？”
温纾还真没有着意想象过自己和一个男生谈恋爱会是怎么样，而且他也不太愿意深入地想，总觉得很别扭，和女生谈恋爱他倒是演过，感觉还好，于是诚实地摇摇头。
“所以才叫你俩先磨合磨合，相处看看，否则到时候一时入不了戏，耽误拍摄进程。还有，男女谈恋爱和男生跟男生还是有那么点区别的，我希望你能以更自然的态度去感知，而不是说把辛敛假想成一个女生那样去爱。”
温纾特别想纠正他：是宁一清，不是辛敛。
“那也不用非得住他家里啊，您要是觉得我住学校不方便，我可以去外面租个房子。”另一个扑朔迷离的地方是辛敛居然会答应……他那样的明星住宅都应该极度保密才对，自己这个外人住进去……总感觉不太好。
“到时候有些课程需要你们俩一块上，还有培养默契、彼此了解。他还可以在表演上提点你，住一块交流方便。你不用担心，辛敛这孩子，为人处世没得挑。”
温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觉得高兴还是惶惑。
“还有，我这有份合同，你拿回去看，有不清楚的随时问我，问筱萱也行，过几天再到我这来签字。你父母来吗？这种大事最好他们也来一下。”
温纾说他们这几天就来。
陆文希又把剧本给他，让他拿回去看，提醒他注意保密，别让剧本泄露了。
温纾父母接到他电话，第二天就坐飞机来了。
一家三口聚在宾馆房间里，温帆一丝不苟地阅读合同，阮梦凤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温纾：“我记得原著里他俩在高粱地里那什么了，剧本里有吗？”
温纾早忘了这一茬，乍然被提醒，脸色一变。他还没看完全部的剧本，迅速往后翻，心情万分复杂地发现……娘希匹，还真有！他以为至多就是吻戏了。
阮梦凤和丈夫对视一眼，想了想说：“这事你自己做主，我们尊重你的决定。”凭心而论，作为一个母亲，她是觉得有点膈应，但这么好的机会，因为这而放弃也有的可惜，何况导演和演员都是温纾特别仰慕的行业翘楚，对于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而言，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温纾抱着剧本盘腿坐在床上考虑了很久，慢腾腾地说：“我还是想接。这种事可以克服。”
阮梦凤道：“那我们没意见。”温帆也点头表态。
“你们……你们不怕电影上映以后，别人说闲话吗？”
阮梦凤说：“你怎么老管别人怎么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拦得住别人怎么想？这是你自己的人生。”
听了母亲的话，温纾有底气多了，他不能承诺自己演绎的效果一定是最好的，但他会尽最大努力完成这项任务。
温帆和阮梦凤都没有接触过演艺圈的事，像这份要签订的合同也是初次见到，自认外行，设法联系了一些从事相关行业的朋友熟人，咨询了一些不太确定的问题，又和孟筱萱在电话里沟通许多次，才算琢磨透了整份合同。
签订合同那天，温家父母特意带上了从老家买的手信送给陆文希和工作室里的其他人员。
阮梦凤单独找陆文希谈了会，问他假如温纾拍了同志电影，会不会对身心有什么影响。作为女性，她对这种事还是有些敏感。
陆文希跟她打包票：拍完这部电影，不会对温纾心理造成任何负面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