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潺潺,照着伤心人伤心的脸。
夜静谥无声,姜小渔立在月下,看着许展文,脑中震荡着许展文问她的话,心在一种难言的钝痛中,彻底明白了一个她其实一直在逃避的事实,那就是--她和许展文之间的绝无可能。
自许展文苏醒过来,这一个多月里,面对许展文的种种态度,她的应对表现,或许足够理智,足够清醒,也足够识相。
但在内心最深处,在任何人都看不见微弱角落,她还是幸存着一丝侥幸期待的。
她期待许展文能认真看一看她,期待许展文能发现她的好,更期待许展文能回应她的情意。
但现在,姜小渔彻底明白了,她的所有期待,其实都只是一种贪求。
她跟许展文,在身份、地位、才学、家世等种种外在条件上,或许存在着不可比拟的差距,但若抛开一切,回到为人对事的性格本质上,他们却是同一种人:
一付深情,百折不悔。
两个同样的男女之间,是没有地方容纳,故事的开始的。
世事的真相往往残酷,让人难堪的同时也让人清醒。
姜小渔清醒的咽下喉中的酸涩,回头招手叫春草,让她从仪门内出来上前,两人合力,将许展文搀回屋,放到床上后,姜小渔一边给许展文脱靴,一边只让春草去外头唤吉祥万福:
“让他们快进来,伺候照顾他,给擦脸换衣裳。”
“嗳。”
春草应着声去了,眨眼,带着吉祥万福回转了来,姜小渔登时便从床前起身,让吉祥万福伺候许展文,自己只跟春草,去了茶房,寻了茶炉子出来,煮了碗解酒茶,端回房内,给吉祥万福,让他们喂许展文喝。
许展文是不常喝酒的人,但彻底醉了后,酒品却很好,喝完了解酒茶后,他既不闹也不折腾,只躺在床上,乖乖睡觉。
姜小渔坐在屋内看了一会儿,确定他人无事了,便只带着春草,回了后头。
翌日,许展文宿醉醒来,已是晌午。
守在床前,候了他一夜的吉祥万福,看他醒了,瞬间大大的松了口气,一边倒了茶上前扶他坐起,服侍他喝茶漱口,一边只叠声追问:
“少爷,可不难不难受,头疼不疼,刚才少奶奶说您怕是快起了,让春草送了醒脾汤来,少爷要不要不喝一盏,缓缓精神。”
少奶奶三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刷一下一鞭抽进许展文的脑海。
头晕脑涨的思绪,倏然清晰,昨夜醉后,月下种种画面言辞,纷纷踏来,许展文顿时抬手抚额,脸上闪过一丝不解的难堪。
为什么,会那样尖酸、刻薄、无理的对待一个好意来关心他的人,他是疯了吗?!
一股烦躁的难受涌上心头,许展文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哑声开口,吩咐万福:“去外头帐房,支一千两银子,送去给少奶奶。”
万福:“……”???
虽然许展文自来花钱,就手松得很,但这没头没尾也没个原由的,就冷不防让送一千两银子给姜小渔,也是瞬间惊动了许老爷和许夫人。
是以,万福前脚才把银子送到姜小渔面前,后脚许夫人便只赶到了进思堂来问儿子:
“好好的,怎么让人送银子去给小渔,是不是小渔遇到了什么要用钱的事?!”
自吩咐万福送银子去给姜小渔,许展文就料到他娘会主动找过来问他原由,因此,闻言,只没什么表情的撩起眼皮,看了许夫人一眼,淡淡道:
“没什么,就是给她让她拿着,叫她往后遇到什么事,方便有花销使用……”
冷淡的解释完这一句,许展文登时便转了口,告诉许夫人,言道他准备半个月后离家进京去,入太学读书,以备应试期年的春闱。
其实说来进京入太学读书这事,到非是许展文心血来潮,而是早在半年前,他秋闱应试中举后,其师闵川先生看了的他中举文章,便给他安排规定好的死计划。
并要他回家来后,最迟半年,就必须进京去,入太学进学年半,再下场应试春闱。
概因南腔北调,一地有一地的习俗和文风,南人身居江南灵秀地,为人作文,多飘逸风流沾满水气,而北地群山魏魏、风沙肆虐,北人文章便多粗旷豪迈厚重之风。
京师居于北地,作为首善之都,一言一行,皆循法度,于文风上,便多偏爱沉厚稳健的格调,这却正是南人所欠缺的。
是以江南仕子中举后,只要家中条件允许,其师大多都会提前让其进京,寻大书院或入太学读上两年书,以适应揣摩京师的文气。
若不是回来湖州后,莫名其妙大病了一场,许展文早是在年后过完元宵,就都进京去了。
因此许展文说他准备要进京读书,到不令许夫人意外,令许夫人意外的是,许展文表述事实的语气和说话的表情。
看着自家儿子,许夫人这下可是知道,许展文为什么没由头的,要让人送银子去给姜小渔了,那就是许展文在表明他的态度--他不打算带着姜小渔一起进京,而是要让姜小渔留下来,留在家里。
大家都是聪明人,很多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许夫人脑中几许念头闪过,面上却只佯作不知,担忧得一皱眉头,说儿子道:
“怎么一下要去得这般急,你身体还没大好呢,在家再休养上一两个月,再动身去吧……反正已是迟了这些日子,也不在乎再多耽搁些时日了……”
可惜,许夫人想装糊涂,整个人尚处在宿醉后续中的许展文,却没心情跟许夫人打哈哈绕圈子,闻言,他只嗤声一笑,乜眼看向许夫人:
“娘,你真的要我,把话明白讲出来,说个一清二楚吗?!”
“……”
果然,儿女就是父母的债。
看儿子这样,许夫人也是懒得装了,只一抿唇,跟他摊牌:“好,半个月后你要进京去读书,可以,要么你带上小渔,让她陪着你一起去,要么,你就跟她圆了房再走。”
不可能!!!
许展文噌一下,从榻上站起来,愤怒无比看向许夫人,觉得眼前的人,简直陌生到不可理喻。
“你寻她来给我冲喜,已算是毁了她一生,如今还要逼我,跟你一样做刽子手吗?!我不会带她进京,至于圆房,你更是想也不要想……你若再逼我半句,我今天就把她送出许家的门!让她跟我许家再无瓜葛!”
“我逼你……”
许展文愤怒,许夫人却也同样伤心,她看着一言不合,就朝自己怒目而向的儿子,心痛得只捂住了胸口:“你说为娘是在逼你……为娘难道是为了自己吗?!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了他好!
呵呵!
这样的好,谁爱要谁要吧!
反正他不要!
不想跟许夫人争论,亦懒得跟许夫人再吵,许展文倒回榻上,侧过身闭上眼,拒绝再跟许夫人交流,母子俩由此,开始冷战,许夫人直气得,头晕眼花,回到紫筠堂后,就病倒在了床上。
许老爷看她精神搂擞出去,一趟回来,就成了个病西施,也是疑惑不解,忙上前关怀,细问原由,许夫人见许老爷问,登时心酸,只拉着许老爷,哭诉着抱怨了一通,把事情说了一遍。
许老爷原本还以为是儿子又犯了左犟,跟许夫人置气,结果听完前因后果后,向来只在妻子和儿子之间,做和事佬的他,也是难得不赞成许夫人的固执了,只道:
“儿子前程要紧,他要上京,让他去就是……他入太学,是要认真读书备考,又不是去游学玩乐,不带儿媳妇一道,也是理所应当……你没的说那种话来逼他做什么,你这样做,哪里是疼他爱他,分明是想毁了他!”
“儿子病了那么一场,这些日子以来,他吃的苦遭的罪,你还没看够吗?……现在好好的,你上赶着,给他添什么麻烦!”
合着还是她错了?!
一个个老的小的都来抱怨她!!
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却没个人能理解,许夫人听着许老爷的话,越发气得心堵梗塞,直反驳许老爷道: “我怎么就是让他为难了,让他带儿媳妇一道上京去,又不是要他天天守着人,我不过是想着,他们两人一起去了,即能相互照应,又能多些机会,相互相处了解……他若不想带,就跟媳妇圆了房再走,我也不拦他……”
“他上京读书,一去就至少要两年,过后下场应举,不论中与不中,三四年时光再是要延宕的…一共这五六年的时间,难道就任他,把儿媳妇撂在家里,活生生的替他守着吗?!这才是真害了人家呢!”
天下事,不论大事小事,家事国事,难断就难断在谁都没错!人人好心上!
许老爷看许夫人这样,也是头疼,旋磨似的在床前地上,来回转了两圈,嗳声跺脚:“所以我说你,先前儿子说要和离,就让他和离就是,你非不肯,硬要拦着……”
“我也是懒得说你了,你也别哭了,让人去把儿媳妇叫来,把事情明白告诉她,问问看她的意思,听听她怎么说吧……你先别在这里,自主做张,强行给人做主了……”
许夫人:………
这一家子,老的小的,就是笃定了想气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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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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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母子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