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回门日散喜糖,是江南一带自来沿习已久的风俗。
为了能在散喜糖这事上,做得既低调又张扬,符合许家做事的格调,许夫人给姜小渔准备的喜糖,全是从松江府百年点心老店乔家栅订做的各色绿豆糕,红豆糕,松子糖,花生酥等等糕饼。
每块糕饼,只做成了小儿巴掌见方大小,外头还用糯米纸包了,让人拿着既好看又方便吃,且不弄脏手。
因没想到许展文会在门首就要散糖,吉祥万福和春草春香下车时,都没提篮子,这下听了吩咐,忙赶回车边,掀帘将车内的喜糖提出来,分发给众人。
原本就是特意凑来瞧热闹的众街坊,眼见有东西甜嘴,顿时都只舍了姜小渔和许展文,围拢到了吉祥万福和春香春草身边,开始起哄拱热闹的打笑。
周氏见状,忙见机将许展文和姜小渔迎进家门,待进屋走到堂上,周家大嫂十分有眼色的赶到厨下,捧了茶上来,让许展文给周氏和姜老爹敬茶见礼。
姜老爹因心里有气,端着脸坐在上首座上,心安理得的受了许展文全礼,只周氏,看许展文通身的富贵公子哥气度,不敢受他全礼,受了半礼后,便忙从椅中站起来,叠声的让许展文坐,又下去厨下,另煮了新茶端上来,摆到桌上,招呼许展吃茶吃果子。
许展文看着殷情只招待他的周氏,客气的嗯了一声,人却只坐凳上一动不动,只侧头,拿眼尾瞟了姜小渔一眼。
……看我做什么呀?!
没接收到暗示的姜小渔,一时没反应过来,半了半拍,才领略到许展文的意思,忙捧起桌上的茶盏,递给许展文。
许展文接过茶杯,做做样子的喝一口,便将茶杯递还给姜小渔,让她放回桌上。
姜小渔:……
这人演起讨厌的人来,可太像了吧!
姜小渔抖着手,佯作小媳妇的接过茶杯,放到桌上,随即自觉从善如流的从桌上的果盘里,捡了颗栗子,递给许展文:“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我最爱吃了……”
许展文:……
这个人到是有眼色,还是没眼色啊!一会机灵得很,一会又迟钝得让人没眼看。
心里直接无语了的许展文,面露嫌弃的看了姜小渔一眼,并不接姜小渔手上拿着的栗子,只扫了眼桌上的松穰,“松子看着不错,给我剥两颗……”
上首座上,自打许展文进门来后,脸色就没好过的姜老爹,闻言瞬间怒色上脸,周氏见状,只怕姜老爹脾气发作起来,给许展文难堪,忙开口打圆场道:
“前头人来人往的,姑爷坐着到只吵嚷,小渔,你带姑爷去后头你屋里坐坐……赶好,我们这里腾桌子摆饭……”
啊?!要去她屋里吗?!
姜小渔面露迟疑的看向许展文,无声征询他的意见,许展文却是一下从凳上站了起来,就着周氏的话,一脸理所当然道:
“正好,外头真闹得我头疼……”
姜小渔:…………
不是,真要去她屋里啊?!!
姜小渔瞬间紧张,有些同手同脚的站起来,都不敢看姜老爹的脸色,只领着许展文走到后院,定了定神后,才推开房门,让许展文往自己快一个月没住过了的屋里进。
虽一个月没住过人了,但屋里到很干净,明显也被打扫过,唯数不多的几件家具和桌椅板凳,都擦得干干净净,屋子当中,姜小渔以前用来摆针线篓的小桌上,还摆了两碟瓜子花生和一碟炒米糖。
一别月余,乍然再看到自己的屋子,姜小渔心头,瞬间涌出了股莫名的伤感。
这么一伤感,倒叫姜小渔一时不再紧张了。把许展文迎到桌前坐下后,她便只拿起桌上线篓里,一条才做了一半的条围涏,笑道:
“这是先前,说做给小宝用的,结果还没赶上做完呢,就去你家了……”
姜小渔话说得轻松,恢复了本来君子风度的许展文,一时到不知道该怎么回她了,只看了看那围涏,见上面描的底稿,是小狗滚绣球,便道:
“挺可爱的,你要想继续做,带回去好了,回头绣好了,再送回来……”
咦!
原本只是单纯感叹的姜小渔闻言,瞬间眼神一亮,嘿,她怎么就没想到,拿回去做了再送来,一来一往,就是现成的回家借口啊!!!
思及此,姜小渔忙点头,只把围涎收了,便开始翻线篓,想说多找出两张帕子来,一并带回去,给自己再多一次回来的借口。
结果翻找间,眼神无意间落到墙边的衣柜顶上,姜小渔忍不住一笑,走到衣柜前,伸手取下自己搁在柜顶上,算来已是放了快要六年的雨伞,回身递给许展文,笑道:
“一直说还给你的,今天可总算物归原主了。”
伞虽放了快六年,但姜小渔保存得很好,伞面的青竹桃花,依旧鲜艳夺目。
可惜,桃花依旧,人面全非。
许展文伸手接过伞,拿在手里看了会儿,抚了抚伞面,最后把伞又还给了姜小渔,道:“当日既给了你,它就不是我的东西了,你自己处置吧。”
这话说的似乎是伞,又似乎不止是伞。
姜小渔闻言怔了怔,伸手接过伞,讷讷的放回柜顶上,想着许展文的话,在心里暗暗寻思,一时觉得许展文有所暗示,一时又怀疑是自个敏感多心了。
毕竟许展文向来是个有话直说的人,真有什么话,要说给她听,必定不会拐弯抹角,肯定会直白说出来,告诉她的。
那他是在难过吗?
可这有什么好难过的呢?况且许展文的脸上,也真是完全看不出半点难过的神色。
姜小渔心里,如此思过来想过去,一时想得入了迷,便只忽略了许展文,过后,前头摆好饭,周氏赶到后头来,请他们去前头入席。
姜小渔这才回过神来,那时,在门首发喜糖的吉祥万福和春香春草,早是也发完了喜糖,正指挥着随行来的家下人,在卸车上的回门礼。
周氏走到前头,看着院子里,已是堆成了小山似的礼堆,只笑得牙也不见,满口的不住朝许展文客气:“嗳哟,夫人准备的礼,实在太多了,这么多,院里都要放不下了……”
所以说,这门婚事,可真是赌对了啊!!!往后可不知道,还要得多少好处!!
周氏心里的算盘,剥得比例噼哩啪啦响。
边说边将姜小渔和许展文迎到席上,让两人入了坐后,又抱了姜小宝来,要姜小宝喊许展文姐夫,哄姜小宝许展文行礼。
做为一个还不到两岁的宝宝,姜小宝根本还不大会说话,平时里,也就会喊姐姐,娘娘发几个声而已,周氏想让他当场学会喊许展文,自是没可能,不过就是想托个氛围,拉进拉进跟许展文的关系。
结果虽然周氏动机不纯,但她这么误打误撞,到算是帮姜小渔和许展文解了个围,因为姜小宝一看到姜小渔后,便只要姜小渔抱,又缠着要姜小渔喂他吃饭。
毕竟先前,姜小宝可算是姜小渔一直在带的,一个多月没见到熟悉喜欢的姐姐,姜小宝被姜小渔抱到怀里后,直接就像粘在了姜小渔身上一样,任谁哄他都不撒手。
于是饭桌上,姜小渔只得全程抱着姜小宝,不时还要哄哄他,喂他吃饭,姜小渔被姜小宝这么一缠,也是再顾不过来还要作戏了,许展文坐在边上,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毕竟虽然演起对姜小渔的轻慢来,不用花太多力气,但总归跟自己平日为人处事的风格,大相径庭,看着别人被他弄得难受,他自己心里其实也不太舒服。
于是乎,一顿饭吃得很风平浪静,过后,饭吃完,收了桌,姜老爹便拿出了早准备好的香烛纸钱来,要带姜小渔和许展文去府莹坟地,给姜小渔的生母穆氏上坟。
这是也是应当的礼节,自家的女儿出嫁后头回回门,生母坟上,是要去拜一拜的,只姜小渔看自家老爹要送她们去,忙一指院里堆得小山似的礼堆,道:
“爹,就我带相公去吧,你跟娘在家里,正好把我带回来的东西整理整理,这里头有些是送外祖母那边的,有些是给娘那边亲戚的,还有周围街坊四邻也都有礼……东西又多又乱,只春草春香她们记得谁是谁的,正好她们在,让她们给你们说一说,别回头弄来送错了……”
从姜家去府莹,并不远,来回走快些,都用不了两刻钟,姜老爹听姜小渔这么一说,倒也不坚持,只把香烛纸钱递给姜小渔,道:
“去了好好多给你娘磕两个头!”
“嗯。”
姜小渔点头,接过竹篮,让春草春香留下来,帮着姜老爹和周氏在家里整理东西,只自己带着许展文和吉祥万福,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