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御心之符(修)

太上峰,学道寮,钟神派的内门弟子端坐着念书:

“师因东西两堂各争猫儿。师遇之白众曰:‘道得即救取猫儿。道不得即斩却也。’众无对,师便斩之。赵州自外归,师举前语示之。赵州乃脱履安头上而出。师曰:‘汝适来若在。即救得猫儿也。’”

讲师是个鹤发童颜的道长,他摇头晃脑地抚着胡须,等弟子们念完后道:“此乃禅宗公案,南泉斩猫。虽说是禅宗故事,不过与我等修道之人的心魔有诸多相似,贫道觉得甚是有趣。你们也念了几遍了,谁愿意来说说赵州之举是何意?”

弟子们小声交头接耳起来,因而一个坐在窗边,定定地看向窗外的少年便分外显眼。

高昌的目光越过木窗棂和重重云雾翠柏险峰,看向位于钟神山脉中心的那座钟神峰。无论正邪,大能之间的纷争都不是他这等蝼蚁可以掺和的,不过自从那日仙尊生擒魔界幻君返回后,钟神峰上便时刻笼罩在充沛的冰寒灵力之中,真是惹眼。魔君不知所踪,幻君多半也已经被杀,邪修往日便只能仰正道鼻息过活了……

如此大的变局,他却只能坐在此处日日念书。虽说修道之途路漫漫,但如此空耗下去,母亲又如何等得下去?等他返回,只怕只剩荒草坟茔了。

“高明瑞,外面是什么那么好看?”

道长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你来回答。”

青年这才回神,囧得脸通红,“这……弟子……唉!弟子方才走神了,没有细听师傅教诲,请师傅罚吧!”

内门之中个个俱是修道之才,不过年纪尚轻,大多也就是刚束发便被送过来了。讲师们也体谅,有时上课不专心,戒尺打几下就作罢。高昌这么较真,倒是少见。

道长走到他身边,拿出戒尺打了他手心几下,抚须长叹,“我知你牵挂老母,心中急迫。但修道之事急不得,你回去好好反省吧。”

他只好坐下,心中惆怅。

他的母亲是人,但父亲是几千年的树妖,因此他生下来身体里就流着一半妖精的血。

孩童时,一切都好——父母恩爱,他从不觉得一半的妖血有什么不对。深山里有时粮食欠收,父亲随手便能变出甜蜜的果子;夏夜闷热,父亲变作大榕树,他和母亲在枝叶下荡秋千和纳凉。

后来,他长大贪玩,跑去街上,因为浑身的树纹险些被当成妖精打死。父亲在目睹奄奄一息的他后,愤而用法力杀了为首一人,又为了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耗费了不少法力。一个专门炼妖的道士一路从街上跟随他们回家,趁树妖虚弱,将他收入法器之中。母亲不懂法术,却也知道犯了恶的妖精不被正道所容,下跪哭求了半宿,最终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带走。

因而,他早早立志,要尽早修成大道,一为寻觅父亲踪迹,了却母亲心愿;二为炼化体内一半妖血,堂堂正正做人。

高昌从学堂出来,平日几个要好的学生搭上他的肩,“高昌,你刚才怎么走神了?挨训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他愁眉苦脸地道:“金兄,可别提了。我那位置刚好能看见极圣山钟神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学生立刻返回去看了几眼,“嘿!还真是!那这不怪你,换我我也看,仙尊当真修为盖天,我们这些小弟子,连羡慕都难说出口啊。诶?你知不知道月末的钟神演武,据说魁首能得到仙尊指点。虽然肯定轮不到咱们,不过能看上真人一眼也是极好的。”

“什么?我不知道,你快细细说来……”

几个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地下山去了。

于数千年道行而言,时光流逝不过是弹指之间,不值一提。霍玉琛调息结束后,已是三日之后了。他坐在长明灯之间,周身明亮,而翡越虹则盘腿坐于暗处修炼,周身漆黑殷红魔气升腾。

调息三日,他心中已恢复古井无波,但一见她,心中又涌上复杂难解的滋味。

美色与欲念当真如此化解吗?他在三百年间,曾用一百年行走凡间,却从不为其他世人所称的“花容月貌”或是“千娇百媚”之人的皮相所蛊惑。不过,男子混迹花街柳巷,放浪形骸时的兽类表现,却令他想起自己在幻君身下的丑态。

若按她的玩法,他或许该是女子一方……此女当真是个脑中尽是千奇百怪污秽的邪物。

翡越虹察觉到四周纯净法力渐弱,睁开眼,看见凌雪变幻莫测的神色,噗嗤一笑,“一睁眼就看到我,把你给气着了吧?”

她优哉游哉地起身,晃到他身边,伸腿乱碰,“符箓之事,想得怎么样了。”

霍玉琛忍住攥住她雪白赤足的冲动,沉静地道:“万事俱备。”

翡越虹微微一笑,“那就来吧。”

她身处不利,与此人交涉,可算是把好的坏的都收敛起来了。不过这可不意味着她不再是幻君——她时刻分出二心,提防此人出阴招害她。把她杀了反而是个痛快,就怕此人当真平衡不了道心与欲念,砍了她的手脚之类。

他瞥了她一眼,道:“背过身去。”

翡越虹依言照做,下一瞬,仿佛刺入她的神魂的咒语低而密地响起。漆黑魔气不受控制地暴出,密室内顿时阴风鬼火阵阵,长明灯骤熄,神佛造像在阴风中止不住地晃动。凌雪施展出澄澈冰寒的法力,口中念念有词,一柄灵剑凭空浮现,在两人脚下布下繁复的阵法,与翡越虹的魔气相抗衡。

这阵法,分明是镇压!

“秃驴,你敢骗我?!”翡越虹反身就是一掌。

“我并非想镇压你!此术须得先镇住你周身魔气,术成之后自然流转无碍——”翡越虹这一掌直直打向凌雪罩门,他不得不伸掌硬接,两人体内俱是一阵激荡。

“你看我信你不信!”

密室的较量立刻引动了钟神峰周遭的天地异象。云层变幻,紫雷银雷交错,整片天地都时冷时热,好不骇人。不少长老被惊动,这才算是心服口服。

霍玉琛不欲空耗法力,但他也被翡越虹出尔反尔激出几分火气,思及她强悍如此,怎么也不会被他几招弄伤,干脆就真和她打了起来。他和翡越虹在两道俱是难有敌手,这样旗鼓相当地过了百招,反而觉得有几分爽快。

霍玉琛毕竟心魔在身,又要一心几用,法力渐渐不敌翡越虹魔气。她一爪抓破天罡正气,死死卡住他的喉咙,五官俱是染上邪魔之气,“还镇不镇了?”

“咳咳……此术须得先镇住……你周身魔气……术成之后……自然流转无碍。”霍玉琛这会倒不显怒意,只是脖颈被紧紧攥住难以呼吸,艰难又固执地道。

翡越虹看他快要被掐死了还这么执着,不禁也要信上几分。她还在迟疑,他又道:“你真……如此……不顾私情么?”

私情?什么私情?难道是说雪山下那次?翡越虹先是困惑,然后惊讶挑眉,神色变幻,缓缓松手,只是手中还执着幻化出来的勾魂链,“不过是露水情缘,且非你情我愿,有何‘私情’可言。”

她又挖苦道:“哦,仙尊早前还为此事抽了我好几下鞭子。不过凌雪仙尊不惜提及此事,那想必所言属实了。”

霍玉琛捂着喉咙,对她的话未发一言。半晌,他脸色好转,才道:“既然信了,趁此时阵法还未失效,继续罢。”

一回生二回熟,翡越虹已经学会了怎么压住魔气,不至于在阵法之下反伤他。但魔气一收敛,周身立刻如火焰灼烧一般,体内更是乱得千年道行都要被打散。她被阵法压得趴在地上,忍不住喷出一口血——就差个好使的法器,她就能变成一团黑烟。

她答应了镇压,竟然真的一声不吭。霍玉琛把她吐的那口血看在眼里,加快了念咒结印的速度。符打在女魔周身,迅速燃烧并冒起青烟,他又快速结了几道印叠上去。法力快要耗尽,他反手将箓刻在小臂皮肉上,三两下绘好她的名讳形象等。

也顾不上引了多少邪魔之气入体,他收起法力,上前扶起翡越虹,让她靠在怀里,“我扶你去休息。”

女魔脸色煞白,眉宇紧锁,口中全是鲜血,没力气回答他。她眼前金星直冒,满心只有懊悔——她就不该出这个馊主意!凌雪是能使她的主意变为可行,但他修习的全是最正的正道法术,她实在不应该硬挨,好在没伤到根本……

偌大的玉神宫,霍玉琛起居的部分只是其中很小一片,因而寝殿也并不宽敞。他扶着翡越虹躺在玉白的被上——正道救邪修实在无甚先例,丹药法术他都不知能否使用,最后只好借刚成的符箓和金印渡去法力。

窗外大雪纷飞,烛火金红光芒透窗而出,松柏叶影在风雪中摇曳。

毕竟不是真削她道行的镇压,翡越虹只用了三个时辰便清醒过来。她缓缓睁开眼眸,长舒一口气,指甲锐利漆黑的手拽住霍玉琛,“……可以了,你法力已经快耗尽了。”

“嗯。”

他松了一口气,亦是疲惫之极。闻言,倚在床柱上便阖上双眸,末了还不忘道:“你今夜就在此处休息,方才天地异象,许多修士会留心此峰。”

这话可称得上是温声软语,翡越虹多少有些不明白了。她躺在染着熏香的床上,挑起一缕滑腻柔韧的银发,一边玩一边思索。

有一千字新内容在第三章因此都标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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