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木静于山道,众人噤声威压,唯独没有道行的薛玉,像一头逞强乱撞的青牛,紧跟着兰茵王上前,骂出一句脏话。
兰茵王的女装裙角被惊扰乱飞,他摆了摆,言语似想以柔克刚,“她到你们手上,那才是危害苍生!”
打眼看去眼前众人皆为修行之人,各门各派,服饰清雅各为其异,唯有眼神如出一辙流露出心怀叵测。
“欲想仗势欺人,你们知道我们都是谁?”薛玉将包袱往上托了托,“我乃南武.....”
赵衍抬手阻拦薛玉,“你看他们的眼神像给活人留余地的吗?你自报家门只会让自己死得更惨。”
“不错,我们家的书生到底有进步。”兰茵王笑颜如花,“是该拿出我们实力的时候,分别掩护老头子离开,小念念的病不能耽搁。”
兰茵王将裙角撕碎成条递给萧秉弘,让他将雪念绑于胸前,便于就势作战。
“就凭你们!今日插翅难飞!”
只见为首中年男子,眼含杀气,手持挂环大刀,凶猛劈来,忽听“哐啷”一声,大刀陡然断裂,男子愕然瞪着手中余下一半的爱刀。
出师不利啊,才挥刀半途,便吃了败仗。
他大喝一声:“是谁?藏头露尾有种别躲着!”
对方已出手,众人却察觉不到他身处何地,无疑来头不小,令人心生胆寒。
“本公子何须躲?躺在此处被你们从头到尾吵得烦。”
闻声望去,竟在一颗树上发现一名黑袍男子,他枕着双臂,面上盖了一本书册。
“你究竟是何人?”断刀的男子愤怒质问。
“本公子有很多名字?你们想听哪一个?”修长的手指拈起书册,一个五指挽花一握一抛,书册飞上天空。
待落下时,已然漫天白花花的碎片,犹如白雪又似白羽纷纷扬扬飘在人群上空,看来他是厌了学以此发泄,倒有些故弄玄虚。
众人还在狐疑他究竟听了多少,又情不自禁抬头仰望飞絮奇景,唯独长胡子和尚面不改色,光滑的指尖上接住一片碎纸,仔细一看,好巧不巧竟是一个“臭”字,抬眸便见山道上戴着鬼魅面具的黑袍男子,缓慢走下来。
“阿弥陀佛,原来是不夜山的鬼公子。”
“鬼公子!”人群闻声骚动,遂附耳议论,甚有人惊呼:“就是人称杀人不眨眼,无恶不作见他如见阎王的鬼公子?!”
“不要惊慌,各位狗命本公子不稀罕,那女孩我仇恨至深,是生是死只能随我,谁敢动她试试!”鬼公子的薄唇露在面具外,不见他张嘴,却听得耳膜刺痛,凝眉捂耳。
萧秉弘见现身的鬼公子,心中狐疑来人是真是假,兰茵王便附耳过来:“原本还有一线希望,这下好了,要不直接把人奉上?”
“你说什么了?”赵衍面色暗沉,“一个孩子都护不了,往后何谈天下!”
薛玉紧了紧肩膀上的包袱,在腰间摸索,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一盘死局想要翻盘还得靠薛爷我。”
摸出一枚信号弹,薛玉对此看得最紧,关键时刻能召集就近精卫救人水火,趁没人注意他拉了启动线。
“嗖——”
一声刺耳惊鸣,竟爆出一片烟火,星星点点绽放在明亮的天空,看得所有人不明其意,薛玉在那一双双瞪过来的凶恶目光中,讪讪拱手笑道:“相聚甚欢小庆一番,不慎打扰各位,继续继续。”
烟花易逝,转眼众人便将萧秉弘几人团团围住,萧秉弘就欲出手,却发现众人只是将他们包围,对持的仍是鬼公子。
“鬼公子,这女娃关系重大你且不能带走。”长胡子和尚沉稳劝解,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我是来带人走的,不是来给你们商量的。”鬼公子下了阶,慢条斯理。
听得人首中一人气焰嚣张开始絮叨:“鬼公子!不要以为你多了不起,无非就是仗着你师父清羽上人,换作我们在此的任何一人拜他为师,实力都会比你强,比你正派!我们都替清羽上人感到痛心,有你这么一个臭名昭著的弟子!”
但见鬼公子所处位置高于众人,他笑了,他戴着鬼魅面具,声线里十足轻蔑狂傲,还有一分漫不经心:“我知你们都羡慕我有这般好的师父,正好为自己的无能找一个完美借口,如此懦弱废物,只能容本公子踏在脚下,可惜也嫌脏了我的鞋!”
此话一出,引起众人火冒三丈,谩骂不休,就连苦度众生的长胡子和尚也不免皱了眉头。
“萧秉弘,雪念什么时候惹上这种嚣张狂傲之人?”薛玉望着前面鬼公子问。
“不知道。”萧秉弘心中藏事神色更为雕刻冰冷,他暗想鬼公子想引起众怒,一旦交手,他们便有逃跑机会。
兰茵王看戏一般事不关己点评:“秃驴带的这帮人认为雪念是妖祸,我们却认为她是那个能解妖祸之人,眼下又多出一个强敌索命,三方各有立场,萧郎你可把人看好了。”
喧闹恶骂终究没打起来,这似乎不是鬼公子想要的,于是他又添了一把火。
“窝囊废物,口舌之快有何意义?”鬼公子狂傲道:“争东西凭的是本事,不如你们一起上,打赢了,她归你们,若输了,从此以后见了本公子叩拜三个响头再绕道三里!”
“你也太猖狂目中无人!”一位正义凛然的男子激昂愤慨:“大伙皆为当今风云人物,就甘心沦为他人讽刺侮辱?何况此人作恶无数早该清剿,既然他送上门来,今日何不就此为民除害!”
“对!我们几十号响当当的人物还任由他欺负不成!今日就一起为天下斩除这头等恶霸!”众人不仅忌惮鬼公子,更多的还是清羽上人,眼下有人带头便有人附和,毕竟都踩在头顶之上。
最先动手的那名中年男子,粗大的手指爱抚断刀,随着人群一起冲上去。
面对众人来势,鬼公子,稳如泰山,不疾不徐,待人近在咫尺,他指尖起诀,身体周遭骤然起了一层银光护体结界,来人使力有多大,撞在结界上就有多强悍!
只听得兵刃碰碰哐啷地撞击声,结界没打破,鬼公子泰然而立,其余人倒是撞翻一地。
“打起来了!”薛玉看得振奋人心,自己也手痒痒,眼神在涌动的人群中晃动,却不知该打谁。
“机会来了。”萧秉弘低语,身边三人闻声点头,薛玉冒了一句:“他竟然是来帮忙的。”
“傻小子,如此名声大噪的人都不是他对手,你认为他若真要我们谁死,会逃得掉?”兰茵王训诫他。
薛玉当即闷声不响。
“就这点本事!不受欺辱还能做甚?”鬼公子骤然跃身而起,以他为中心,散出金红光芒,他震出左臂,只听得一声“轰!”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鬼公子左臂后方轰然挥出强悍金红翅羽,被震落的零星羽毛四处飞扬,随即听得第二次轰响,一对浩然翅膀赫然展现。
“没想到鬼公子竟是人妖之身!”长胡子和尚仰面惊色道。
“愚昧无知!”鬼公子眸中邪魅,冷讽道:“这是以兽之身修炼出的灵翅!”
但见周遭群山松木,在鬼公子一对翅膀的扇动下,浪涛汹涌尘土飞扬,枝叶旋转如刃不断袭面,随着巨浪如潮而涌,众人忙不迭以力相抵,唯独萧秉弘四人顺势而浪,就此一浪,浪出几里以外。
薛玉撞在软物上,实则是包袱帮他当了大树撞击,五脏翻涌,一腔酸水直窜喉间,他偏头干呕。
萧秉弘握剑抵在地面,一路被滑出一条深深的槽痕,终是剑稳人安,他心知鬼公子便是萧含川,便不会要他们命但也免不了皮肉之苦,唯是想不透他的伤好得如此快。
再看怀中雪念眉头搌动,整个人像烧红的碳,萧秉弘这才感觉胸口跳动快速,他快被烫得无法喘息!
被鬼公子甩出后,兰茵王眼疾手快拽住赵衍,两人合力勉强镇住来势,抬眼一看,于萧秉弘、薛玉已有十丈距离。
“我的天!百闻不如一见,鬼公子竟如此厉害!”薛玉缓过来便不忘吐槽,“怎么我也想成为清羽上人的弟子。”
“你们磨蹭什么,快点跟上!”赵衍朝萧秉弘挥手喊道。
“不行!”萧秉弘挤出两字,丢下剑便着手松开雪念,“雪念有问题。”
听他此话,大家心中一惊。
被无情风浪洗礼后的四人,断然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形象,发乱如草,衣裳不整还带着污垢,谁也没嘲笑谁,也可能没时间嘲笑。
兰茵王健步如飞,上来便问:“怎么回事?”
“所以赶快寻大夫啊!”薛玉见小雪念面色红得不正常,伸手一触,跳了起来:“哇!好烫!这不可能是发高热,简直就是在锻造人铁利器!”
薛玉此话虽有过分,但事实更过分,待萧秉弘松开雪念后,滚烫如沸水的雪念他已经无法抱住,只能将她放在地面。
待萧秉弘艰难撑起身时,薛玉惊慌呼一声:“啊!你——”
兰茵王与赵衍同时震惊到动作僵硬,吐字为艰,萧秉弘顺着他们的目光埋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上面挂着破烂成条网状的衣裳,他硬邦邦的肌理被灼烫脱皮,露出大片伤红的嫩肉胸膛,此刻方知疼痛!
烫成如此第一时间竟没反应,他这是怎么了?
半响。
兰茵王蹲在雪念旁边,都能感觉到她散发出来的热气,论一个活人怎能承受如此巨大热量。
兰茵王像挑滚烫的熟番薯,将雪念瘦小的手腕拿出来,忍着指尖上的滚烫,下一刻,兰茵王蓦地抬首,望着期待他的三人。
“你这副要死的模样做什么?很难看知道吗?”薛玉还牢牢扛着包袱,眸子在眼眶打转,忽然想起:“要不要问她想吃点啥?但凡她喜欢的包袱里都有,我这就拿!”
手被兰茵王摁住,他缓缓撑起身,眉头皱得深成一个凹陷,他百思不得其解,游历四方的他,此等状况闻所未闻。
兰茵王抬头望着天空,怅然若失,缓缓道出:“她脉动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