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早晨六点，人造太阳准时调节光线变化，新太阳联邦又一个白昼来临。
沈成器醒得早，拉开窗帘对着圆形的玻璃窗发呆。
联邦军队已经进驻禁区七天，但这七天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沈识洲与联邦负责行政的官员一起，在三哥的协助下，逐一登记禁区里这群基因复制人的身份，并发放相关的智脑ID。
“人靠灵魂相区别，而不是由基因支配。”
这是每一个人在打开他新的智脑ID时，看到的第一句话。
沈成器很喜欢这句话。人生来不自由，唯有自己的灵魂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年岁越长，他越希望自己能够保持精神上的独立与自由。
“醒了吗？”
关河叩响沈成器的房门。
沈成器听到声音，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踢踏着鞋子就跑到了门口，笑容灿烂：“关河，早上好。”
关河伸手扶了一下沈成器的胳膊，免得沈成器跑得太快冲过了头。他看见沈成器，也眼睛微弯，露出一个笑：“早上好，沈成器。”
沈成器低下头，有些羞赧。关河很少这样一个字一个字的叫他名字，听他念沈成器三个字，说最简单的早上好，都觉得心动。
“……有什么事吗？”沈成器清了清嗓子，目光一寸寸地上移，羞怯但坚定地对上关河的目光。
关河看着沈成器，他的眼神温柔而包容，让沈成器想起在书里看到过的温带海洋，蔚蓝色的海，磅礴广阔，在月光下美得像亘古流传的诗篇。
“在对Sūrya的调查里，我们找到了当年那个对梅以安实行改造的研究员。”
沈成器一惊，皱了一下眉头：“就是梅小姐的母亲？”
“是的，她死了。”关河平静地告诉沈成器当年故事的后续，“梅以安之所以成为唯一一个改造成功的基因融合人，是因为这个研究员在怀孕期间，就以自己为样本，进行药物试验。表面上看她成功了，但实际上，在梅以安进入项目的两年后，她就因为基因感染和并发症去世了。”
“她都死了……但是梅小姐还——”
“基因融合人这个项目，不是某一个人意志，而是Sūrya这一群人的整体希望，他们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物的离开就轻易放弃。”
沈成器点了点头：“梅小姐真是很可怜。”
沈成器知道，佛教有种说法叫因果，意思是世间万物，皆以因果相连，以此教导人要多行善，少作恶，积善因，得善果。
坦白讲，沈成器从前不信这些，宗教这种东西，表面上看能自圆其说，但脱离具体语境，其实哪里都是漏洞。
但有时候沈成器也会觉得，前人的话并不是毫无道理。某种程度上，命运是无序、没有理由的，总有老好人被生活磋磨，也总有恶人在张狂嚣张。在命运的洪流面前，个人就好像一粒微末的芥子，即使拼尽全力，也不能改变一点儿命运的走向。
可人类多么有趣，他们终其一生，一代又一代，都在尝试着对抗命运。无数个芥子聚在一起，原来也能爆发出惊天的力量。
在命运面前，努力不是没有作用。
“我们准备待会儿去鸢尾墓地，再看看她，三哥他们也一起去。”关河说，“马上就要离开新太阳联邦了，你要是有什么想做但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情，要快一点儿了。”
关河说这话，原本是想提醒沈成器该跟沈识洲和沈区长好好告别，哪里晓得，沈成器听见这话，忽然脸一红，眼神都变得闪烁了。
关河盯着沈成器红透了的耳垂，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怎么，你想做什么？”
沈成器红着脸低着头，抿着嘴唇犹豫了半天，终于道：“我想、我想和你睡觉。”
“……”关河大抵也有些意外，他站直了身子，手垂在两侧，有些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脚尖的朝向。
“怎么，一个人睡晚上害怕？”关河说，“那我可以让Iris——”
沈成器听出了关河想要转移话题，立刻打断了他：“关河，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意思，不是盖着一床棉被纯聊天的那种睡觉，我是想和你发生进一步关系！”
沈成器话一说完，就开始后悔，顿时脸辣得不像话，惊慌地避开了关河的视线。
关河一开始也因为沈成器的话惊愕了一下，但看到沈成器的后续反应，他失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成器。”
关河又叫了一遍沈成器的名字，这一次的语气更加慎重：“但我也希望你考虑清楚。”
沈成器不解：“考虑清楚什么？你明明、明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你。”越说到后面，沈成器声音越小，喜欢你三个字轻如蚊呐，倘若不注意根本听不到。
关河又笑了，他一只手搂住沈成器的后颈，使沈成器抬起头来，然后他低下头，与沈成器额头相抵。
两人距离很近，沈成器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关河轻吻了一下沈成器的脸颊，在他耳边低声呢喃：“我知道，我也很喜欢你。”
沈成器顿时就昏了头，这个时候也想不起什么人类未知的命运，消失的太阳，五月鸢尾号，北回归线和赤道——他只想再靠近关河一点点。
再靠近他一点点，拥抱他，亲吻他。
“咳。”
还没等沈成器再做点什么，一声故意加重的咳嗽声在关河身后响起。
沈成器吓了一跳，眼神一瞥，就看到沈识洲、季知秋、三哥、莱昂还有小九他们，全都站在不远处的过道拐角，那明显不大高兴的咳嗽声就是沈识洲上校发出来的。
沈成器忽然见到这么多人，一时尴尬到恨不得挖个地洞给自己埋起来。
关河见沈成器不自在，便转身拉着沈成器的手腕，将沈成器挡在了自己身后。
沈成器靠着关河的后背，也不想说话，只数着自己疯狂乱跳的心脏。
“你们来干什么？”关河看向沈识洲。
三哥见两人之间气氛有些不太对，立刻打圆场：“我们是来找沈成器的，不是说一起去看梅以安嘛，就差他没到了。”
听到三哥的声音，沈成器才冒出过头，红着脸有些磕磕绊绊地说：“好、好的，我换个衣服马上下来。”
见沈成器这模样实在可爱，三哥忍不住出言打趣：“今儿真不能怪我们，你说你们想要干点什么，就不能锁着门在屋里弄吗？这里是门口，是过道，是公共区域啊！”
沈成器又躲回了关河身后，关河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浅笑，只是目光在触及黑着脸的沈识洲时，脸上的笑又消失了，他淡淡道：“情难自禁，我想沈上校一定懂这种感受。”
不等沈识洲再说些什么，关河立刻拉着沈成器后退一步，回到了沈成器的房间里，并锁上了门。
“关河！”
门外传来沈识洲怒气冲冲的喊声。
三哥和莱昂一左一右都拉不住沈识洲，三哥边扯着沈识洲的袖子边道：“沈上校，你何苦跟关河那个混账玩意儿置气呢，不值当，真不值当……”
莱昂瘪了瘪嘴：“人家俩谈恋爱呢，沈上校，你过去干什么啊？”
沈识洲倏地挣开这两人，沉着声音道：“我去带沈成器回家，他才多大——”
“他不小了，马上就要满二十五岁生日了。”这时候，还是季知秋站了出来，她抱着臂，站在一旁，冷冷淡淡地上下打量了沈识洲一眼，“你弟弟有多喜欢他，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知道你和沈区长一直都不放心小沈，总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只是沈识洲，你得明白，哪怕是血缘至亲，也不能打着‘我是为你好’的名号，去强行决断另一个人的人生选择。”
沈识洲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季知秋。
季知秋仿佛不知道自己这些话对于沈识洲来说，算得上残忍了，她继续以一种平铺直叙的语调道：“你只是沈成器的哥哥，仅此而已。我以为尊重是爱的前提，你自己不觉得吗，这么些年来，你和沈区长对沈成器的爱，有些过载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别让你们成为他的背负。”
说完，季知秋转身：“五月鸢尾号外面见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沈识洲看着季知秋的背影，沉默着没有说话。当然，沈识洲上校总是沉默的，其余的人也不觉得他这样的沉默有什么奇怪。
等到沈成器再次推开房门的时候，就看见他的哥哥孤身一人，还站在他的门口。沈识洲腰背笔直，神情却有些落寞，像枯水期露出河面的礁石，因为烈日的炙烤，而显得很狼狈。
沈成器拉了拉关河的衣袖：“你先走。”
关河的目光扫过沈识洲，然后揉了一把沈成器的头发，温和道：“好。”
等到看不见关河的身影，沈成器才有些不确定地小声问沈识洲：“有什么事吗？”
沈识洲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成器，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着打量着他的弟弟。
沈成器在沈识洲面前，素来是很拘束的，半晌没有等到沈识洲的回答，沈成器有点想离开，他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啦？”
沈识洲仿佛被叫醒了，他唔了一声：“你很喜欢关河？”
被沈识洲问起这个问题还怪难为情的，沈识洲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视线，他其实早就做好向沈识洲他们坦白的准备，这时候被问起，他也没有犹豫，大方地承认：“是的。”
沈识洲的手指擦过裤缝：“我……其实有点意外。我和父亲，是知道你喜欢男孩子的。虽然……虽然从来没有跟你聊过这个话题。”
“啊。”沈成器抓了抓头发，“是，我想你们也是知道的。”
知道，但不说，这是沈家三父子惯常的相处模式。大约是这个家庭里缺少一个母亲的角色，让他们彼此间的关系就这样奇怪，亲近又疏离。
沈识洲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他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看了沈成器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你长大了。”
沈成器有些疑惑地看向沈识洲。
沈识洲似乎有些疲惫，他揉了一下眉心，背脊不再那么挺拔：“无论你喜欢谁，我和父亲都会……尊重你，还有……支持你。”
支持你这三个字，沈上校其实说得有些勉强，但到底是说出口来了。
沈成器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的哥哥：“啊……”
“不过他要是敢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收拾他。”说这种话时，沈上校明显就流畅很多，他摸了摸后腰的枪套，看着沈成器，又重新底气十足地抬起了下巴，“总之，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
非常抱歉，昨天我是真的准备要更新，但是晚上北京忽然出通知风险上调，导致我的计划完全被打乱，慌里慌张的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最近三次元里的事情有些混乱，所以鸽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我！真的！尽力日更！绝不弃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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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