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下起了倾盆大雨。
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电闪雷鸣,狂风怒号,应和着从海中浮上的低吼。
这片大海在生气,在为克希拉的死愤怒。
伊赫乌蒂的脑海中升起了这样一个念头,脚踩的轮船又开始颠簸起来,比上次更猛烈地摇晃着,将逃到甲板上的几个水手、还有到处搜寻着祭品的教团成员甩到了海里。
奈亚子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随着照明灯的闪烁而时明时暗,透露出几分诡异。
她看着恢复神智的项子平丢掉染血的长刀,嘴唇苍白地摔倒在地,为天空和大海的异变而恐惧。
“不是说,我们可以离开了吗?”轱辘着滚到门边的项子平抓住把手站起,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质问着面带笑容的奈亚子:“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奈亚子做过的事一一在眼前闪过,他猛地萌生出了一种可怕的想法:“你骗我!?”
他凝聚起自己仅剩的勇气,朝这个可怕的女人吼道。
“我怎么会骗你呢,”奈亚子说,眼睛注视着的却是伊赫乌蒂,这句话也就更像是对伊赫乌蒂说的:“我们确实就要通关了,不过嘛,还需再付出一点小代价。”
克希拉是一定要死的,只不过杀死她的人注定会遭到克苏鲁的报复,很难很难从游戏里脱身。
天边的乌云在往轮船的上空聚集,云层越来越厚,越来越透出一股,超越万古的诡异。
一张巨大的章鱼面孔从云中浮现,海市蜃楼一般地虚幻缥缈,给人的感觉却又如此真实。
不知道克希拉已经出事的信徒们跪地狂呼,他们以为大业已成,伟大之克苏鲁已从永恒的宅邸中苏醒,拉莱耶也将重现世间。
唯有达贡感觉到了异常,他痛苦地朝着克苏鲁的虚影嚎叫,带着绝望和不甘。
与此同时,哈斯塔设计的牢笼也随着克希拉的死土崩瓦解。达贡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并闻讯而来。
和克希拉尸体待在一起的几人也不太好受。
奈亚子在项子平扑过去捡刀的时候就趁机拉着伊赫乌蒂离开,还非常礼貌地带上了门、套上了锁。
她如法炮制地处理了另外两道门,将项子平的生还几率降了再降并又降。
空有武器却打不开门的项子平在门后哭嚎,像被海王戏耍了感情一般地放生哭着,连声质问奈亚子为何要如此对自己。
死亡让达贡的咒语失去了作用,克希拉在飞速恢复着原貌,十二条粗壮的触手从她的身下伸出,脑袋也在扭曲成章鱼的模样。而在她的背后,一对比整条轮船还要长的翅膀徐徐展开,戳破了坚固的船身。
膨胀的体积将项子平逼到了角落,并尽可能地缩小着自己的占地面积。
即便如此,他也只能看着那些黑乎乎的触手和布满奇怪纹理的躯体朝自己逼近着,很快就和墙壁一起把他夹在中间,将他胸肺中的空气全数挤出,压得他脸上殷红,呼吸困难。
项子平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要就这样活活被挤成肉饼了。
“救、救命……”他两眼翻白,眼珠几乎要脱眶而出,用最后的力气向早已离去的两人呼救着,期盼着事有转机。
但他们没有回头。
伊赫乌蒂被奈亚子半强迫地拖到了救生船的存放地。她惊魂未定,看着奈亚子推开舱门,呼啸的风夹着雨吹到了她的脸上,扑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顾不得摸脸,她问着奈亚子:“项子平一定要死吗?”
“克希拉必须死,”奈亚子解开固定着救生船的绳索,“而杀死她的人一定会遭到克苏鲁的追杀,即使他无法离开拉莱耶。”
木板的断裂声透过风声雨生传来,像有人在船上放起了烟花,庆祝着复苏仪式的失败。
整艘轮船在被一个庞然大物挤破、撑爆,仿佛快要爆炸的气球。
周围的墙壁在变形,头顶的吊灯掉了下来,将这里代入黑暗。
伊赫乌蒂透过身前的窗口朝远处的天空望去,那个章鱼脑袋已然成型,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俯视着小小的轮船和更加渺小的人类。
目光移到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几个模糊的黑影借着风浪在水中游弋,时不时甩出和梅琳达一样的鱼尾。
是深潜者们,他们为克苏鲁的怒火而来。
回望了眼正在支离破碎的轮船,伊赫乌蒂低头和奈亚子一起检查着船身船底的状况。确定无恙后,奈亚子从船只的储物箱里拿出了她存放的枪支弹药,先发制人地对着海面开枪。
一个又一个深潜者翻出了水面,侥幸在第一波攻击中活下来的两个跃出海水,伸长着短粗的脖子,挥舞着利爪往她们扑来。
他们没能成功碰到奈亚子的衣角,死在了救生船的船尾。
“得赶紧走,”奈亚子放下了木板,“你先上去。”
救生船平安下了水,奈亚子也跳了上来,造价不菲的远洋轮船在她们的身后坍塌粉碎,碎屑随着此起彼伏的海浪四散而去,只留下老水手故事里的巨型章鱼。
她了无生机地浮在海上,十二条吸盘花瓣似的绽开在周围,那对蝙蝠形状的翅膀盖住了她的头部,像两条裹尸布。
见到了已经死去的女儿,克苏鲁的虚影因为悲伤和愤怒而又变大了几分。他朝海面逼近了一些,寻找沾染着克希拉死亡气息的凶手。
然而,那人早已成为了一团各种器官混在一起的肉酱。
怒火宣泄在其他人的身上。
黄衣之主施施然剥离了艾略特的身体,化作一缕风吹走。甫一清醒过来的艾略特,还未搞清楚自己为什么漂在海上,就被几个面目可憎的怪物咬破了喉咙。
其他人的遭遇和他差不多,面对全身都是武器的深潜者,这些贵族们毫无还手之力。不出几分钟,附近的海域就变得血红一片,随处可见残缺的尸体和其他的一些什么东西。
唯一能够在这场屠杀中活下来的,除了犹如隐形了一般的救生船外,就是印斯茅斯人了。
在克苏鲁的呼唤下,他们提前完成了最后的转化,加入到了深潜者的行列。
在黄衣之主的暗中帮助下,救生船在狂风巨浪中诡异地保持了平衡,并且以一种令伊赫乌蒂目瞪口呆的速度行驶着。在穿过几个高高的海浪后,她们终于离开了危险的中心。
烈日高照,晴空如洗,温和的海风吹起细小的海波,一切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但回头一望,那片被可怕力量支配者的海域仍然如地狱般恐怖。
伊赫乌蒂精疲力尽地躺在船上,阳光晃得她闭上了眼,死里逃生的喜悦只泛上来片刻,就被一幕幕充满着死亡的场景压了下去。
睡吧,我的孩子。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了一个很像父亲的声音。
那声音抚平了这几日的劳累,在她的耳边浅吟低唱,空灵如塞壬之声。
哈斯塔现身在救生船上,以他身披黄衣的形态。
“你会被格赫罗斯发现的。”躺在伊赫乌蒂身边的奈亚子懒洋洋地说。
“我的出现在它的意料之中,倒是你,当心被它察觉。”一条触手从黄衣之主的身上滑落,往伊赫乌蒂伸去——他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奈亚子用匕首将这根不老实的触手钉住:“它越界了。”说完往下一划,割断触手,嫌弃地抛进海里。
触手在水中转了个圈,游回了船上,却在想要接回去时遭到了主人的拒绝:“我把它送给美丽的麋鹿小姐了。”
触手马上挺直、硬化,变成了一把手柄处有着精致花纹的长剑。
“愿她在使用它的时候,可以想起我。”
在哈斯塔的力量下,长剑躲过了奈亚子的阻拦,死皮赖脸地赖在了伊赫乌蒂身边。
游戏处于格赫罗斯的监视之下。
不想引起它注意的奈亚子,暂·时放过了这个无伤大雅的问题,皮笑肉不笑地对哈斯塔道:“你只是为此而来?”
“当然,不然还是为了你吗?”黄衣之主招来了风,长袍在风中飞舞:“在我走之前,再送你们一程,希望你们——能顺利破解接下来的死局。”
真可惜,自己不能亲眼看看。
救生船像装上了行星发动机,在风的推动下,速度离谱地往港口驶去。
看着新的任务,奈亚子的脸色比克苏鲁制造的风暴更加阴沉。
伊赫乌蒂的耳畔,低吟之音仍在。
睡吧,睡吧。它催促着她陷入沉睡,沉入永不醒来的梦境和永不毁灭的国度。
有了前一次的拉莱耶梦幻旅行,伊赫乌蒂在即将抵抗不住困意的时候,觉察到了危险。
她狠狠地咬了下舌头,用疼痛逼迫自己醒来。
几只海鸥从她的视线里掠过,往已经能看到大致轮廓的吉尔德和港口飞去。
居然就要到岸了,自己这是睡了多久。
惊讶之余,伊赫乌蒂还不忘看了眼任务栏。
在看到新任务的那一刹,她的血液凝固了。
快结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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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