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青莲有些犹豫,老婆婆拍拍她的手道:“小姑娘多警惕些是好的,我老婆子是好心,你比我那姑娘差不了几岁,我看着你就想起了我的姑娘,所以不自觉亲近了些,你莫见怪。”
青莲想起了自己的养父,摇头道:“怎么会呢,婆婆您是好人,我自然信您的。”
婆婆看起来慈眉善目,双眼弯弯,一路又帮了她很多,怎么看都是个普普通通的好心人,她不好直接推脱,只得转移了话题。
这两日青莲有些晕船,时不时恶心想吐,幸好有婆婆一路照顾才好受几分。
两日后中午,客船靠岸,青莲背着行李与老婆婆一同下了船。
二人走进锦州城门内,老婆婆伸手指了指南边道:“我家就在正兴街后头,不远,你住到我家寻人也方便,走吧。”
青莲看向城门内来来往往的人们,一个人在陌生的地界寻人的确不易,若有本地人帮忙是幸事,没必要再推三阻四的,况且这几日相处下来,越发觉得婆婆很值得信赖,便不再犹豫,点头答应了。
婆婆看她点头十分高兴,拉着她的手急忙往南边走。
阿辽一路跟在二人身后,看着青莲和婆婆一同拐进正兴街后巷子内的一间屋子里。
他悄然飞到屋顶,不动声色地观察屋内的情形。
婆婆邀请青莲在客厅椅子上坐下,道:“饿了吧,老婆子我去做饭去。”
青莲忙起身道:“我也一块去。”
婆婆按住她,笑道:“怎么能让客人忙活呢,你就安心在此歇息,只等吃饭吧。”
青莲望着婆婆远去的背影,心中颇感慨,这婆婆是把她当做久不见的女儿一般照顾了吧。
青莲坐在椅子上环视四周:这屋子不大,陈设也十分简单,一方木桌,几把竹条椅,隔壁有两个厢房和一间厨房。
只是,有一处奇怪的,也说不上多奇怪——那就是,婆婆明明说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住,但看这家里干干净净,一段时间没人住了,桌面上竟然连灰尘也没有。
不一会,婆婆端来两碗面放在桌上,道:“今日匆忙,用家里有的简单做了些吃的,先填填肚子,等吃完饭了,我带你去医馆打听那位郎中去。”
青莲起身搭了把手,感激道:“我在您这白住已经很打搅了,怎么好意思还白吃呢。”
二人坐下正欲动筷,突然门外响起了沉重拖沓的脚步声,青莲抬头,只见一粗鲁汉子从门外大摇大摆进来,三人皆是一怔,那汉子见到她时,目光上下打量好了几遍,眼中露出不怀好意的色笑。
青莲一惊,看向婆婆:“这是……”
婆婆忙笑道:“这是隔壁家的儿子王虎,两家关系好,时常到我这来讨吃的,”说着,又朝他努努嘴,“锅里还有呢,你自己去添吧。”
王虎应了一声,临走前始终目不转睛盯着青莲,他嘴角斜向上方的那颗黑痣又圆又大,着实令人不适。
婆婆家居然有这么个人,看他的眼神不像是正人君子,暂住的这几天少不得要小心他。不过,这倒是能解释刚才的疑惑——难怪这屋里如此干净,或许隔壁人家时不时过来帮忙照看打扫吧。
吃完了饭,那王虎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仰头往椅子上一靠,翘起二郎腿,一边剔牙一边上下打量青莲,眼神扫视着她的身体。
青莲心中厌恶,站起身避开他的目光,对婆婆道:“婆婆,我们去医馆吧。”
婆婆却坐在桌前慢悠悠喝茶:“不急,再等一会。”
寄人篱下果真处处受人限制,青莲避开余光中打量自己的目光,那目光却像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她身上,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转头一看,老婆婆还在兀自悠然喝茶。她忍无可忍,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才走了几步,忽觉得脚下发软,头也昏沉起来,她忙转身想去椅子上缓一缓,谁知这种发晕发软的感觉迅速冲向头顶,只一瞬间,她便失去意识,倒了下来。
等她重新醒来,发现自己正被粗绳绑在一张椅子上,口里也被软布塞满,使她无法清楚说出任何一个字。而所处之地不再是刚才光线充足的客厅,而是一个阴暗幽黑避不见光的空间。
青莲使尽最大力气拼命挣扎扭动,绳子绑得很紧,被绳子束缚的地方,被磨出了血迹,磨得生疼,而绳子竟未松动一丝一毫。
她这下明白,原来那婆婆是带着目的接触她,只为了骗她来家中。那王虎想必就是她的儿子,只是不知道他们打算如何对自己,是要强迫她?又或者是卖了她?
依据刚才对屋子的观察,推测此处应该是地下室。恐怕这里任她如何发出声音也不会有外人听到,地下室一定带着锁,就算能挣脱绳子,没有钥匙也很难从这里出去。
青莲心中懊悔万分,难道后半生就要如此白白葬送了么?
宁煜……
宁煜还在等她回去呢。
微弱的光缓缓照了进来,有脚步声渐渐响起,青莲停下挣扎,警惕起来。
婆子和王虎端着烛火走到她面前,摇摇晃晃的烛光映在两人脸上,犹如鬼魅一般。
青莲冷静问道:“你们想如何?”
婆子笑而不语,王虎狞笑道:“娘真是好眼光,这等模样卖去烟月楼一定能谈个好价钱。”
果然是想要将她卖给青楼,青莲想起客船上婆子说的话,心里一沉。
婆子扬起手,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冷笑道:“你这穷酸姑娘哪儿来的这么多银钱,怕是偷来的吧。看你长得清清秀秀原来也不是个好东西,我们送你去青楼也算帮了你,卖身可比偷盗容易多了。”
说着,她笑起来,手里握着宁煜给她的银票,以及——那枚莲花玉佩!
玉佩上的莲花和莲叶泛着微弱的柔光,泪水瞬间淌了下来,青莲用力地扭动挣扎着,嘴里呜呜个不停。
王虎伸手摘下她口里的软布,他最喜欢看被绑起来的漂亮女子向他哭泣求饶的样子。
青莲顾不得其他,满脸是泪道:“银票你们拿走,把玉佩还给我好吗?”
婆子冷笑一声,未言语。看她如此宝贝,更觉得这枚玉佩除了成色顶好之外,说不定是什么贵重之物,能卖出个天价。
王虎将软布重新塞进她口中,将她推倒在地,色笑道:“反正都要卖去青楼了,不如先让我享受享受。”
青莲和椅子一同侧倒在地,绳子的束缚让她依旧动弹不得,她拼命摇头挣扎,被绳子磨破的地方已经麻木无感,连疼痛也不知。
王虎伸手想解开她的衣物,身后婆子喝道:“不行,纯洁之身卖的价更高,这次你不许碰。”
王虎回头看向母亲,后者面色坚定不容置喙,他只好收了手,但撒气似的在青莲身上踹了几脚。
二人离去后,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和静谧的孤寂中,青莲侧躺在地上,想起宁煜送她玉佩的那时,那是他们彼此信任,再不怀疑的开始。
“你本名叫青莲,身上也有莲叶的胎记,这枚玉佩上有两朵盛开的莲花和莲叶,与你最是相配。”
宁煜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她的脸贴着冰凉的砖地,眼泪决堤。
黑暗中,在青竹居的一幕幕像一幅幅画朝她袭来,她不后悔为他寻找乔郎中,只后悔轻信生人,后悔没有将自己的心事表白。
若是早早告诉他,哪怕只是一厢情愿,让他知道自己的爱意也好,宁煜就算拒绝也一定舍不得责罚她吧。
可惜,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
阿辽看着青莲和那婆子一块进了屋子不久,厨房升腾起雾气,不一会,有香味飘了出来,引得他的肚子也咕噜咕噜闹腾了起来。
浪费时间到这来保护一个丫鬟已经让他暗暗不爽了,总不能还不吃不喝日夜守着吧,隔壁正兴街可正热闹得很。
听说锦州的鱼汤最出名,他飞跃下屋顶,拐进正兴街一家面馆,要了一大碗鱼汤细面。
汤白鱼鲜,果然妙哉,阿辽连汤底也喝得一滴不剩,抹了抹嘴,便慢悠悠回到屋顶上。
透过破损的瓦片往里一探,屋内已不见了青莲的身影,不一会,有人出现,阿辽眯眼一看,是那婆子,婆子身边还跟着一个面容粗俗的汉子。
这陌生男人是何时冒出来的?阿辽顿起警惕,等了好一会,也没见青莲再出现。
阿辽自言自语道:“难道青莲已经出门了?”
再看那婆子的面色与在船上时截然不同,慈祥宽容的面容消失了,取而换之的是凶恶的神态,阿辽在公子身边做事多了,看人一向很准。
眼见那婆子嘱咐了汉子几句便出了门,而汉子往门口摇椅上一躺,睡起午觉来了。
阿辽心中狐疑,暗中跟着婆子,一路来到了一墙之隔的巷子,抬头一看,上头写着“烟月楼”,阿辽心中一沉,难道自己才刚走了一会,便出了事?
一个打扮妖冶的女子从烟月楼中出来,与婆子鬼鬼祟祟说着什么,阿辽跃到二人头顶的屋顶上,听见婆子低声说:“……这次这个比之前的都美,至少这个数。”
她伸出两个指头,对方斜了一眼,勾了勾唇,冷声道:“明日送来验货了再说。”
阿辽在屋顶上飞跃,跟着婆子回了家,眼看着二人合力移开房内的衣柜,露出一个斜向下的楼梯,二人鬼鬼祟祟走了进去,将衣柜合拢。
过了好一会,衣柜再次被移开,二人出来时神色恼怒,婆子手里还拿着一块玉佩。
阿辽一眼便认出那是青莲日日佩戴在身上的,想必她正被藏在地下暗室中。
他眼珠一转,有了盘算。
*
青莲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身体冰凉麻木,她尝试着想换个姿势,但药效还未尽数消散,又被束着手脚,是一点力也使不上,她的双眼渐渐习惯了黑暗,现在能微弱看到周围的东西了。
前方是一扇被锁着的铁门,四周除了光秃秃的墙,就是几张矮桌,上面放着些杂物包袱,看起来分属于不同的人。看来这两个人是以专卖女子为生的。
这样黑暗的氛围让她想起为宁煜守夜的那些夜晚,她也是这样躺在地上,在黑暗中静静数着他的呼吸。他的呼吸和他一样,是暖的,总是在冬日的冰雪天气中温暖她的心。
这样想着,眼泪又滑了下来,从右眼眶滑过鼻梁,滑进左眼眶,最后落在砖地上。
心中升腾起一阵悲苦,这辈子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哐啷哐啷”,黑暗中有声音响起,她警惕地往前一看,铁门后站着一个人,似乎正在开锁,身影看起来不像婆子和王虎。
青莲觉得这身影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随着“哗啦”一声响,铁门开了,那人快步走向她的背后,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束着马尾,脸上系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将她扶起,青莲一天下来连水也没喝,虚弱得很,现在刚站起身,只觉得双腿发麻发软,她跌跌撞撞走到矮柜前找到自己的包袱,打开来翻找了一番。包袱里只有衣物,银票和玉佩都不在里面。
那人一把抓起包袱,拉住她的胳膊,沉声道:“快走。”
二人出了密道,青莲停下脚步:“我要去拿我的东西。”
那人眉头一皱,冷冷道:“还拿什么东西,银票么?我再给你一些就是了。”
青莲固执地推开他,往厢房内走去,口中道:“不行,那玉佩是我最珍贵之物……”
“玉佩?”他想起来了,那婆子从地下室出来时手中的确拿着一枚玉佩,他飞身几步进了屋内,喝了迷药的婆子正躺在床上睡得酣沉。
他往她身上一摸,果然摸出玉佩和几张银票,再飞身回去,交与她手上。
青莲接过玉佩,欣喜得落下泪来:“太好了,这是他送给我的,差点就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