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罗伊……”
闻人意喃喃地喊着。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对方的脸庞，来到这个异世界考场，她无时无刻不在面对着死亡，比他更年轻的、比他更惨烈的、比他更痛心的死亡不是没有。
但闻人意的心还没这么触动过。
他或许本可以……
不，人都死了，说这些“本可以”之类的设想太过愚蠢。闻人意忍不住摇摇头，内心嘲弄着自己的幼稚。
罗伊是一个多么鲜活、勇敢的人。
她以前是一个眼泪很多的小姑娘，只是曾经五年末世生活的磋磨让她学会把眼泪往心里流，让她看起来坚不可摧。如今眼眶莫名其妙的湿热，是因为不舍吗？
这是为什么呢？人死魂消，空留皮囊，对着尸体哀泣留恋是最徒劳无功、毫无意义的事情，这是她很久之前就学到的道理。可她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罗伊不过和她萍水相逢，有过几面之缘罢了，再无情一点说，这里只是一个被高维智慧系统圈定的“考场”，他们说不定都只是些生命轨迹被设定好的npc。
闻人意的手指轻轻划过对方清瘦的脸颊轮廓，他打湿的头发一缕一缕的，发梢尖上的水滴忽然嗒的一声落在她手背上，冰凉透骨，冷得她手指一顿。
你在提醒我什么吗？
瞧着他的神情，平和得像是睡着了一样，闻人意的心里酸涩中又有一丝宽慰。
至少离开的时候没有死不瞑目，
已经比很多摩尔特人好了。
她默默地收回了手，挨着一棵结了青果疙瘩的茂密大树，在原地撅了一个坑将罗伊浅浅地埋了进去。
护城河环绕之地，青山绿水，翠木秀草，这里清幽，平静，是命运为罗伊选择的终点，是他将永远沉睡的温床。
闻人意捡了一块石头，草草地刻上了“罗伊”两个汉字，她不知道他的全名怎么写，也不清楚他的生卒年，更无法为他写上墓志铭，这是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灰白的石块上，刻痕显眼。
她将石块郑重地放在小土堆旁，便毫无留恋地起身离开了。
这个地方应该离教堂不远，她得先回去补充弹药，进行最后一博。
敌军已经差不多将首都城全部占领，再想像之前这样一趟一趟地往返于市区与据点之间基本不可能。她能做的事情不多了，能救的人也不多了。
她的逗留对于考试成绩来说可能毫无意义，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闻人意自己也不清楚她为什么迟迟不愿抽身离去。
不过她已经明白了人生在世，应该随自己的心意来活，反正这一天天的，不管怎么过时间也是一样的流逝，还不如随心所欲，不留遗憾，但行己事，不问前程。
再见了，罗伊。
*
闻人意赶回教堂时，刚好和另一波人撞在一起。她定睛一看，正是跛脚男人领头带回的棕发男子一行人。
三个孩子三个女人，以棕发男子为首的罗伊同伴。他们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但万幸一个不少，这让闻人意在低沉之中，总算有了一些欣慰之事。
罗伊和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当棕发男子和她的眼神对上时，那快要脱口而出的疑问也怅然地咽了回去。若是罗伊还活着，她肯定会将他带回来。
若是没在身边，结局无需多问。
等进入教堂内部，闻人意才发觉霍菲少将已经醒了，他在看到她身影的瞬间眼神一亮，努力地直起身子唤了她一声：
“你终于回来了。”
“嗯。”闻人意走近他，伸手摸了摸霍菲少将的额头，松了口气：“好多了吧？”
“烧已经退了，只是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旁边照顾他吃药的女人抢着回答，她目光灼灼地望着闻人意，像是想证明自己不负所托，“多亏了姑娘你给的药！”
“应该的。”
闻人意只淡淡点了下头就自顾自去地下室补充武器弹药了，丝毫不知道众人肃然起敬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
强大，淡然，冷静，镇定。
这是所有人都会忍不住觉得可靠的类型，更别提是这种生死存亡、危在旦夕的时刻，在六神无主的逃难平民眼中，这种人更是值得尊敬与依赖的对象。
她不过停留了一会儿，等补充完武器弹药，又要马不停蹄地离开，众人眼巴巴地望着她，却没人开口阻拦，只有霍菲少将轻轻出声喊住了她，眼神说不出的哀伤与复杂：“你……你还回来吗？”
闻人意的脚步顿了一下。
“这次，不回来，也回不来了。”
她忽然回头冲霍菲少将粲然一笑，如花笑靥艳极美甚，足以令人惊艳一生：“少将，记住我现在的样子吧。”
“也记住我说过的话，务必为行。”
闻人意这回准备一路打一路走，目的地是残余着摩尔特抵抗势力的沃伯密区，她会在那里见证摩尔特的结局，待无能为力之后，便结算成绩离开考场。
自然回不来了。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霍菲少将神色复杂地深深望着她，仿佛心里还藏着千言万语未能言明，那目光既怜且敬，既柔又痛，欲言又止。
刚好身旁有一桶水，闻人意将手指沾湿，一笔一划地用水痕在地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那种滋味与心情却和在石块上刻下罗伊名字时差不多……
就像自己给自己刻碑似的。
真是奇怪的想法。
众人安静地凑上前来，气氛莫名变得神圣庄重，像是要把这几个字记在心底。
闻、人、意。
这三个字在这代摩尔特人的“火种”心中，永远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
闻人意一路打到首都市中心，在沃伯密区坚持了很久，她算着日子，身边抵抗的守军一个接一个牺牲，等剩她最后一人时，也已经过了一个周。
摩尔特已经是六国联军的囊中之物。
闻人意早就在敌军之中出了名，他们知道她难对付，却又舍不得因为她一个人而轰坏整个摩尔特最华丽最有标志性的政府大楼，便想了另一个阴损的办法：
将沃伯密区所有被他们控制住的俘虏拉出来一个个排在广场之上，用大喇叭对着隐匿在大楼中的闻人意喊话。
大意就是，若是她不出来，他们便将广场上的俘虏一个个用酷刑折磨致死。
侵略者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于是她出来了。
敌人们的枪口团团对准她的瞬间，就是她结算成绩离开“考场”之时。
掌心的终端颤抖了一下，时空静止，一连串的考试信息刷新出来。
【必修课一：《血色救援》】
【课程学分：8分】
【考试内容：在一线战场救助一百名伤员（已完成）】
【小组作业：全员生还（已完成）】
【考试成绩：99（绩点4.0）】
【课程满绩奖励：免费重修机会*1（可转让），学分加权10%*1，生命/道具*1（可转让）】
闻人意仔细看了看，不由得挑眉——这必修课满绩的奖励，和标兵奖励也差不多嘛，唯一不同的就是没有一样永久使用的奖励可选，都是一次性的。
看来普通新生和军训标兵的差距也并非无法弥补，只要成绩够好，之前当不当得成标兵也没有什么妨碍。
学霸是还是你爸。
新生终端的页面不大，上面这几条信息已经占满了整个屏幕，等闻人意手指下滑时，发现下面还有一连串信息：
【随机奖励：人体描边*1（任你在枪林弹雨中横冲直撞也能毫发无损，子弹再密集也只有给你描边的份）】
【恭喜A-886号闻人意获得考场随机珍贵奖励（重要npc好感度100%时即可触发，具体功能以使用感受为准，不可转让），奖励如下——】
【老兵的牵挂*1：一位老兵会将你当做最疼爱的小辈，对你好感度100%（持续时间十分钟）】
【巴比的黄金*1：地主家的傻儿子赠予仰慕者的一百八十斤黄金，在任何考场都能使用的硬通货，用完即止】
【帕特里奇的火种*1：你是帕特里奇心中真正的火种，在任何情况下你都将获得一次优先逃命的机会】
【霍菲的青睐*1：你是军部高官的意中人，任意一位少将及以下军衔的高官会为你神魂颠倒、对你百依百顺（持续时间一小时）】
【罗伊的亲吻*1：你的一个吻可以让一个人摆脱一切负面情绪与负面状态，生则无悲无痛，死也无悔无憾】
闻人意：“……”
这奖励还真是种类丰富啊。
她一目十行迅速看完，发现这些重要npc全都是她印象深刻的人物：
刚开考就死去的老兵、说着“我是手套，给你巴比”的呆瓜男兵、有始有终接她上下战场的帕特里奇、不太靠谱的霍菲、紧紧抱着她滚下斜坡魂安护城河的罗伊。
必修课的经历那么真实，与带着虚拟意味的npc之间的割裂感如此强烈。
在考试期间产生的各种负面感受淡化了非常多，恐惧，悲伤，愤怒，痛苦，一下子化为云烟抽离身体，就像抽离无关紧要的游戏回到现实一般，像做梦似的。
这就是高维系统的厉害之处。
不然这群十**岁的大学新生，还不知道产生多少心理健康问题呢。
无边无际的游戏大厅中，人群熙熙攘攘。闻人意刚好离大屏幕不远，上面必修课考核前一百名的信息刚刚刷新。
军训标兵的名字后面都会跟着一颗闪耀无比的金色星星，前一百名中，放眼望去，全是星光灿烂……
除了最顶端被放大的第一名的名字。
后面没有金光闪闪的星星，取而代之是一连串课程奖励显示，战绩辉煌：
【课程第1名：A-886闻人意】
（分数：99/绩点：4.0/课程满绩奖励*3/课程随机奖励*1/珍贵奖励*5）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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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血色救援（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