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疾驰，速度极快，不消片刻就蹿到了祝淇跟前。
那人利落翻身下马，风尘仆仆站到了祝淇跟前。
“怎么？看到我感动吧？”禀路方正的面皮上挂着一串同样风尘仆仆的汗珠。
黝黑的面皮似乎晒得更黑了。
祝淇收回探寻的目光，不以为然扯了下嘴角：“你若是主动请缨来的我会更感动。”
禀路面色一僵，心虚看了祝淇一眼：“你怎知我不是？”
祝淇心情不错笑了两声：“指挥使对我终是不放心，特意派你来监视我的吧？”
禀路眼皮跳了下，心说，这你都猜到了？
“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也不用费心瞒你了。”禀路扬起被风吹干皮的下巴看向祝淇，“不错，我来找你的确不是心甘情愿的。”
嘴里突然灌进一口风沙，禀路往外连续吐了好几口才又道：“你去办的又不是什么好差事，我又不傻，会上赶着来给自己寻不痛快？”
祝淇耸了下肩，不置可否笑了下。
禀路敏锐地从祝淇的笑里察觉到了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嘲讽，他挺起胸膛瞪起眼，指着周遭其余弟子大声道：“你也别笑我，你问问他们，他们一个个也不是心甘情愿随你来的！还不是因为身不由己？”
安安分分站在边上的其他弟子：“！！！”说自己就说自己，攀扯他们做什么？
祝淇又是一笑：“禀路，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愣头青一个？”
禀路面皮一皱：“祝淇，你说谁愣头青呢！”
“说的……”祝淇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对上禀路的脑门儿，“可不就是你？”
“祝淇，你……”
“刚来就将所有的人得罪了个彻底，你不是愣头青谁是？”祝淇说罢，抬腿上马，对着身后一众人道，“上路。”
“是！”众弟子目不斜视从禀路身边走过，整齐迅速跳上了马背。
弟子们虽都绷着一张脸没说话，可禀路还是从他们的眼神中瞧出了嫌弃。
禀路极不自在摸了摸鼻尖儿，也上马跟了上去。
天色渐暗，众人疲色尽显。
祝淇心中过意不去，安排弟子们下一个镇子稍作休整。
财福酒楼的店小二在门外揽客一整日，实在是累得够呛，趁着掌柜上茅房的功夫赶紧偷着喘口气。
他蹲在大堂门口，正瞅着自个儿脚尖儿发愣，几十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停在了客栈门前。
店小二眼前骤然蒙下一片黑影，他怔愣片刻这才后知后觉抬起头来。
众人身穿粗布衣衫均是一副寻常百姓打扮，除了一人。
那人穿了一身素衣，衣裳布料晃一看普通至极，再细看便能隐约瞧见埋在布料深处的银丝。
灯笼在上头一晃而过，银光点点，像是天上的星星。
富贵得很。
这让他禁不住想起来今早来客栈歇脚的那位不好惹的客官来。
那人也是带着一群人，也唯有他穿得与旁人不同。
思及至此，店小二吓得倒吸一口寒气，猛地咳嗽起来。
暮冬的天儿本就冷得惨无人道，入了夜就更冷了。
店小二这一咳，冷寒的空气趁虚而入，张狂地刮过嗓间每一寸皮肤。
店小二咳得更厉害了。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有这么凶神恶煞么？
禀路翻身下马径自走进了大堂：“发什么呆？还不赶快把好吃的好喝的端出来招待？”
店小二看了看禀路的背影，又瞅了瞅还杵在门外的众人，恍然回神，赶紧招呼客人入内：“各位贵客请进，请进。”
边说边引着众人进了客栈。
到时，禀路已经在大堂正中央坐好了。
他仰着脸挑着眉，一副不可一世的山大王模样。
店小二见状，赶紧招呼其余伙计上茶水，自己则捧着菜单折回了桌边。
他神色纠结在禀路和祝淇中间逛了遭，前者一副我是老大我最棒的傲慢姿态，后者则神色安静坐在桌边。
这……
究竟谁才是当家的啊！
沉默片刻，店小二还是决定赌上一赌，磨蹭着挨到了禀路边上：“不知贵客想吃什么啊？”
禀路一脸纳闷瞅着店小二。
众弟子也一脸疑惑瞅着店小二，心说，这店小二莫不是眼瞎？这群人中谁是老大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店小二感觉到了嗖嗖扎在自己背上的目光，心下一慌，转而换了方向蹭到祝淇跟前：“这位贵客，您……想吃什么啊？”
祝淇菜单看都没看，直接道：“兄弟们赶路辛苦，就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饭菜端上来吧。”
店小二心中一喜，庆幸自己押对了宝。他忍不住又看了眼边上的禀路，一脸嫌弃，心说，果然此人是个虚张声势的家伙。
禀路刚好抬眼，好巧不巧和店小二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只一眼，他便瞧清了店小二心中所想。
禀路刚要发作，店小二脚底抹油，溜了。
“哎！那店小二居然敢嫌弃我？”禀路指着店小二火速逃窜的背影，对祝淇抱怨。
祝淇好笑看他一眼：“谁让你一副鼻孔朝天的傲慢模样？”
“谁，谁鼻孔朝天了！”禀路不服气道，“谁的鼻孔能朝天？我可没见过，祝淇，别欺负我读书少。”
祝淇没说话，突然出手将禀路的椅子往后一拉。禀路身体后仰，鼻孔刚好对上屋顶的房梁。
然后他手腕一转，单腿着地的椅子也跟着转了起来。
“这不就鼻孔朝天了？”祝淇笑道，赶在椅子失衡前将椅背扶正了。
禀路被转得头晕眼花，满肚子火气，正要破口大骂，店小二端着茶水饭菜走了过来。
一行人急于赶路，一路上也没吃什么像样的饭食。
晃一见到热腾腾的饭菜，俱是两眼一直，险些流出口水来。
禀路也是一样，见了饭菜都忘了和祝淇斗嘴。
他用力搓了搓手，捏起筷子就吃。
候在一旁的弟子见状，不由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儿。
小主子还没动筷他就先吃了，还真是胆大包天。
祝淇倒没什么反应，拿起筷子道：“快吃吧，吃完好赶路。”
“是！”
饭吃到一半儿，去茅厕解决完三急的掌柜捂着伤脸回来了。
一进大堂，几十颗脑袋倏然戳进眼眶子里。
掌柜一时乐得眉开眼笑，也顾不上捂脸了，瞬间将早上的不快迅速抛诸脑后。
“哎呀呀，不知贵客光临本店，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掌柜捋着山羊胡儿走到桌边，笑得只见牙不见眼。
祝淇皱了下眉，没搭话。
掌柜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尖儿，笑着往后退出两步。转身的瞬间，脸上客套的笑收敛殆尽。
他迅速跑去后厨，刚好撞见往自己嘴里塞大饼的店小二。
掌柜一把夺过店小二手里的大饼，急声问道：“给大堂里那些人上的什么饭菜，可是客栈里最好的饭菜？”
头一次偷吃就被掌柜抓了个现行，现下店小二是脑门出汗心中打鼓，生怕掌柜要罚他，一时也忘了回话。
碍于外头有客人在，掌柜强压着火气又问了遍：“你倒是说话啊！给他们上的什么饭菜？是不是最贵的？啊？”
店小二脑中白光一闪，终于反应过来，哆嗦着嘴皮子道：“掌柜放心，上的，上的就是最贵的饭菜。”
掌柜嘴角一咧，脸上铺满了笑。他将手里啃了一半的大饼塞回店小二手中，装得一脸和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好，做得好，做得好！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哈哈！”
店小二也傻乎乎跟着笑起来，边笑边塞了口大饼。
“那你没把菜单递给他们看吧？”掌柜笑着问道。
店小二嚼到一半的大饼顿时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他默默垂下眼没敢吭声。
“你不会是把菜单给他们看了吧？那上头可是有定价的！”掌柜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
“你这么做我还怎么多收他们银两！！！”掌柜气得山羊胡子几欲翘上天，他一把抢过店小二手中的大饼，恶狠狠道，“你个不懂变通的榆木疙瘩，我要你这蠢货有何用啊？啊！！”
店小二委屈瞅着地面儿，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响，也不敢吭上一声。
掌柜越想越气，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大：“你个没脑子的混玩意儿，我当初是瞎了眼才招了你这么个傻子进来！简直让你给坑死了！！”
他声音如霹雷，说得是捶胸顿足，那悔恨模样像是自己损失了上百金。
坐在大堂吃饭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待到火气发泄完了，掌柜又换了副嘴脸从后厨钻了出来。
精明的视线在众人中搜寻一圈，准确无误落在了祝淇的身上。
“贵客是外地来的吧？”掌柜挨在祝淇身边，卖力龇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贵客有所不知啊，我这酒楼不但饭菜是一绝，就连茶水也是一顶一的好。”
祝淇没接话。
多年的千锤百炼掌柜已成功练就一张铁脸皮，对方不接话也不觉得尴尬。他扫了眼几十匹威风马匹，继续锲而不舍道：“店里的马饲料都是专门走水运从蜀中运过来的精饲料，马要是吃了可精神了！客官可要喂喂马啊？”
祝淇放下筷子，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奥？若需店家喂马，你可会想方设法多收我银两？”
掌柜被他说的一懵，不自在道：“贵客这是什么话？”
“还是先把饲料定价拿过来看上一眼比较好，也免得被黑心店家坑骗了钱财，你说……”祝淇冲他毫无城府笑了笑，“是也不是？”
掌柜心里咯噔一声，看来方才他和店小二的对话这人都听到了……
“贵客说的在理，在理。”掌柜强撑着干巴巴的笑，“是要先看过定价单才对，我这就去拿，这就去拿。”
不消片刻，掌柜拿来了马饲料的定价单，祝淇安排几名弟子检查过饲料才同意掌柜喂马。
喂完马饭也吃完了，一行人稍作整顿骑马而去。
掌柜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敢出声骂了句：“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狗东西，晦气！”
店小二正在收拾桌子，听见自家掌柜口无遮拦，赶紧小声提醒了句：“掌柜快别说了，忘了您的脸是怎么伤的了么？”
“你还有脸说？”提起早上那茬儿掌柜就气得心窝疼，索性将火气撒在了无辜的店小二身上，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当时他们没走远你也不知道提醒我一声，不然我这脸怎么会受伤？”他指着自己青紫的面皮，嘴里的口水直往外头喷。
店小二往墙角缩了缩躲开那口水：“……”他招谁惹谁了……
掌柜越想越气，越发口无遮拦起来：“你说那个带头的还穿什么红衣裳，跟个鬼似的！”
“和人说话像是别人欠他钱一般，什么狗屁嘴脸？”
店小二觑了眼掌柜身后，上前偷偷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掌柜火气上头，一把甩开店小二的手：“怎么着？长本事了？居然敢挡我说话？我看你是不想要工钱了？啊？啊！”
店小二默默低下了头。
“莫不是你瞧着今早那红衣男鬼长得有几分姿色，我骂他你于心不忍？”掌柜忽地猥琐一笑，“不过我看他长得凑活，还爱穿红衣，说不定就是个喜欢男人的怪物。”
店小二不吭声，将头压得更低了。
“你说谁是男鬼？谁……又是怪物？”
掌柜疑惑回头，刚好对上祝淇一双冷渊带笑的眸子：“！！！”
掌柜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哎妈呀！这笑咋这么瘆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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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