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天已暗了，几人一起往客房的方向走。
山路狭窄，将几人分作两排。
成羥祝淇走在前头，景羽江晚潮跟在后头。
“掌门，不过就是做副画而已，我去去就回，你跟去做什么？”祝淇道。
“刚好我喜欢看人作画，反正不过是你坐着旁人画，又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我跟去看看也不妨碍。”成羥这话说得颇有水准，既警告了有心之人，又凸显了自己不好糊弄。
江晚潮听罢，面带惋惜看向一边的景羽。
景羽面色不动，一副万事与我无关的寡淡模样，覆在宽袖下头的指尖微微抠进掌心。
“掌门请留步！”一道焦急的声音从身后追了过来。
几人步子均是一顿，不约而同向后看去。
夜色中，弟子步调急促，大冷的天儿跑得满头大汗。
成羥面色不善看着奔至近前的弟子：“说。”
弟子吓得赶紧垂下眼皮看向自己的脚尖儿：“掌门，指挥使……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商议。”
“不去。”成羥冷声回绝。
“可指挥使说……”弟子吞吞吐吐，面露难色，“指挥使说若掌门执意不去，那恶莲……”
“谁说不去了？”成羥冷声截断弟子的话。
方才亲耳听见成羥说“不去”的几人：“……”
“我去找趟卜祭，你忙完早些回去歇息。”成羥毫不避讳在祝淇手心捏了下，随着弟子去了。
祝淇：“……”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目睹一切的江晚潮面色一怔随即笑开，抬手戳了戳景羽的手肘。
景羽看他一眼神色不动，死死抠进掌心的手指慢慢松开。
三人踩着黑漆漆的夜色到了江晚潮房中。
笔墨纸砚刚准备好，江晚潮立即就有了毛病，头疼。
“既然江公子身体不适，那就改日再画吧。”祝淇建议。
“那可不行。”江晚潮捂着腮，痛得龇牙咧嘴，“我头虽疼，可好在大师兄的头不疼。”
祝淇疑惑看他：“江公子头疼捂嘴做什么？”
江晚潮佯装没听到祝淇的话，自顾自说道：“祝公子放心，大师兄的画功是我们谪仙派最好的，有他给祝公子作画，定能半分不差描摹出祝公子的神韵。”
“江公子……”祝淇还想再说。
“哎，不行了，不行了，实在是疼得受不了！大师兄，先借你的房间一用，你和祝公子就在我房中作画吧。”江晚潮迅速安排好一切，也不给两人反应的时间，捂着脑袋迅速蹿出了屋子。
什么仪态风姿全然不顾，没有半分谪仙派弟子该有的风范。
祝淇好笑看着江晚潮风一般消失的背影：“没想到谪仙派还有江公子这般有趣的人物？”
景羽见他笑，也跟着笑了。眼中似染了细碎星光，亮晶晶的：“让祝小公子见笑了，师弟他……的确和寻常谪仙派弟子不大一样。”
“这有什么好见笑的？”祝淇对上他带笑的眸子，笑意明朗，“我觉得他这性子挺讨人喜欢的，景羽大哥喜静，江公子喜动，一静一动倒也相得益彰。”
景羽勾了下唇，开始研墨。
研完墨，他在屋中走了一遭，对比之后还是觉得窗边光线最好：“祝小公子，你就坐在窗边吧。”
祝淇配合搬了把椅子到窗边：“好，那我就坐在这里。”
窗扇半开，月色夹着微凉的夜风溜进屋子，和微弱的烛光撞在一起。
月光银白，烛光橙黄，两种颜色撞在一起，晕出一抹米黄。
既不过分清冷，也不过于温暖，恰到好处的色调。
景羽站在画架前瞧了一会儿，走到窗边，俯身替祝淇拢了拢肩上被风吹乱的发丝。
做这动作时，不小心碰到了祝淇的脸侧。
陌生的触感落在指腹，景羽只觉那一小块皮肤瞬间变得滚烫无比。
他像是受惊了一般猛地收回手，对着祝淇露出个不自然的笑：“祝小公子发丝乱了。”
祝淇也是一怔：“奥。”他抬手拢了下额角的碎发，露出无名指上的玉戒来。
玉戒颜色莹润，和祝淇冷白的皮肤搁在一起，愈发显得他肌肤胜雪。
甚是好看。
景羽折回画架边，笔尖循着祝淇的轮廓画出一个大致的面部线条。
落笔之处如碰实物，似能感受到祝淇皮肤的触感。
捏着毛笔的手紧了紧，景羽专注的视线中逐渐浮现一丝旁的情绪。
现下光景，不知真的碰上一下会是什么感觉？
覆在腿侧的手忍不住收了收，景羽用力在腿侧掐了下迫使自己集中注意力。
再次落笔，心似乎更乱了。
景羽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将心头的异样压了下去。
不知不觉间两刻钟过去了。
祝淇坐得累了，想换个姿势：“景羽大哥，我可以换个姿势么？坐得腰疼。”他不好意思笑了笑。
“当然可以。”景羽回他一个笑。
得了允许，祝淇趴在了圈椅一侧，将头搁在胳膊上，侧着脸看向窗外的月亮。
朦胧银光从斜上方倾撒下来，在他眼底投下一片浓影。星光坠落其上，恍似七月流火，熠熠生辉。
景羽看得呆了。
祝淇像是真的累了，慢慢合上了眼。
景羽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还是起身朝着窗边走去。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细密纤长的睫毛，年轻俊俏的脸庞，直挺如刀的鼻梁，还有……色如暖橙的唇……
指尖即将触到祝淇之时，景羽猛地缩回手，眼皮重重一压，同时压灭了心中愈蹿愈旺的熊熊心火。
非礼勿碰。
他不能。
沉默许久，景羽重新站回画架边，继续作画。
此刻，卜祭房中，成羥正一脸肃色望着头顶的月亮。
“接到最新密报，慕萝岛有恶莲人出没。”卜祭也是一脸正色，“听说那些杂门杂派已经派人往慕萝岛去了，我们最好赶紧想办法阻止，若他们真的和恶莲人联手，那白骨派……”
“最有效的应对方法就是将他们的计划破坏。”成羥寒着一张脸。
“你说的轻巧，此事难度太大，寻常弟子怕是办不好。”卜祭斜他一眼。
“寻常弟子是办不好，所以要派个能办好的去。”
卜祭这回连看都没看他，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也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一向是我去。也好，刚好能会会这群牛鬼神蛇，只是……”
他看向成羥，一脸的不舍。
成羥回他一个嫌弃的眼神：“怎么？舍不得我？”
“舍不得你？”卜祭嗤笑一声，“你在祝淇那里可能是个香饽饽，在我这儿可不是，我是舍不得青鸾。”
“我猜也是。”成羥从鼻孔里哼出个笑，“所以这次不用你去。”
卜祭诧异：“不用我去……那谁去？”
成羥和他对视一眼，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我去。”
“不成！”卜祭厉声打断，“你身上的血刹蛊极为不稳，长时间离开白骨山身边也没个靠谱的人照看，我不放心。”
“你以为我是你么？”成羥笑着看他，“去哪儿都要成群结队，像条鱼。”
卜祭没心情和他逗闷子，绷着脸道：“鱼也好过你这只病猫。”
“好了。”成羥显然不打算继续和他争执下去，单方面结束了话题，“此事就这么定了，无须再议。”
“你如此独断专行，想过后果么？万一中途血刹蛊不稳，那你……”
“此事断不会发生。”成羥胸有成竹截断他的话，提起眼皮看了眼头顶渐渐升高的月亮，神色一紧，大步出了卜祭的院子。
“成羥，事情还没商量完，你跑什么跑？”卜祭在他身后焦急喊道，“你一个人去肯定不成！怎么也得带上一队弟子！听到没？”
“今日太晚了，我还有事，改日再谈。”成羥扔下这句话，再不多言，沿着山路疾行而去。
不消片刻，便没了影子。
卜祭气得直跺脚：“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么？简直是瞎胡闹！”
月亮已过中天。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祝淇有没有忙完。
又或者，那个叫什么江晚潮的还缠着人不让走。
想到这里，成羥不由加快了步子往客房的方向去了。
因着走路太快，路上还险些撞倒了几名巡逻的弟子。
弟子们一个个吓得面如土灰，心说，掌门这么着急忙慌的是要去做什么？
难不成白骨派摊上了什么泼天大祸？
众弟子心中惴惴，直到看见成羥行色匆匆往客房的方向去了。
听说，今日晚饭过后，谪仙派刚来的那位弟子拉着小主子去他房中了，说是要给小主子画画像。
如今看掌门的反应，想来此事是真的。
不过，掌门的表情让人怎么看怎么像去捉奸。
……
白骨山客房众多，成羥在四周转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景羽江晚潮的住处。
他心中着急，连带着面色也不好看，像个讨债的。
正寻人无门，几名当值的弟子刚好经过。
成羥开口将人喊住：“谪仙派的两名弟子住在何处？”
白骨山的客房地处偏僻，周遭灯笼也没点几盏，黑漆漆的，看个人像蒙了层布。
弟子们夜里当值，又困又冷，神思也跑走了一半儿。
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没有立即辨出是谁的声音。
打头的弟子往前走出好几步，将灯笼举到成羥跟前照了照。
这一照，吓得三魂七魄都散了，立即醒了神。
“掌门？！”
成羥没功夫和他们计较，冷着脸将刚才的话重复了遍：“谪仙派的两名弟子住在何处？”
“住，住，住……”弟子吓得口齿不清，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院子，“在那里。”
成羥抬脚就走，红色衣摆带起一阵夜风，冻得几名弟子浑身一哆嗦。
弟子们瞧着他急速隐没在夜色中的背影，心说，这又是怎么了？咋这吓人？
进了院子，透过半开的窗，刚好看到靠在圈椅里睡着的祝淇。
成羥吊着的一颗心松了送。
紧接着，祝淇的脸上出现了一只手。
成羥都不用细想，就猜到了那是谁的手。
景羽！！！
尾随而来的弟子们看着自家掌门气冲冲进了客房，心里咯噔一声，看这模样，那个谪仙派的弟子估计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8章 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