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淇让成羥留步，他便站在原地没动。
他背对着祝淇，等他开口。
身后的人却迟迟没有出声。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连丝风声都没有。
揪着成羥衣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终于，纤长的手指松开往下垂去。
成羥反手抓住那只下坠的手，心底下快要消弭的悸动再一次浮上心头，且有水涨船高的势头。
心中情绪浮沉，成羥猛地回身往后一压，将人困在墙角。
“不想让我走？”
窗外的雪小了些，偶尔有风掠过屋檐，只留下一道似有若无的声音。
屋子里显得更静了。
月亮蹿得又高了些，月色也比方才明朗不少，似乎有了点儿温度，没有先前那般清冷。
温柔的月光扫到祝淇面上，将他一双杏眼也蒙了道柔光。半开半合的唇沾染了月晕，像蒙了层轻纱。
勾得人心痒。
成羥凑近些，深棕色的瞳仁暗成了秋雾，叫人瞧不透也看不穿：“想说什么，我听着。”
屋里生着地龙本就暖和得紧，两人靠得又近，祝淇手心冒汗，感觉更热了。
他后腰贴在墙面上，目光中闪过一丝慌促。
祝淇不说话，成羥也不着急。他将胳膊撑在祝淇耳侧，低着头耐心等他开口。
这等话的空当成羥也没闲着，野兽般的目光仔细打量着祝淇。
他的头微微侧向一边，好看修长的颈线一览无余。
祝淇的皮肤很白，比不上月色清冷，却比月色撩人。
他眉形走向和缓，像是连绵不断的山，山下是一双含着水雾的双眸。
眼角搭着几根细碎的额发，因为被汗水洇湿凌乱贴在耳侧。不知是不是屋内太热的缘故，祝淇眼角泛红，呼吸微颤。
细瞧之下，居然有几分床笫间的旖旎。
成羥不动声色往前凑近些，忍不住在他发间无声嗅了几下：“还不说么？”
其实祝淇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手欠拉住了成羥，如今正绞尽脑汁试图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他手指紧紧抓着腿侧的衣袍，成羥的目光略过他指骨僵硬的手，落在衣料交叠的褶皱处：“想我留下？”
“其实我……”
“想好再说。”成羥没舍得将视线从他腰间移开，胶着的视线黏在碍眼的腰带上，声音淡淡的，“只要你点头，今夜我会留下来。”
“掌门想多了。”祝淇抬起头，冲着他挤出个不怎么明朗的笑，“我方才只是想问掌门，看这天明日雪该停了，之前让我清扫院子的事还要做么？”
“就这个？”成羥皱眉，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祝淇又将头歪向一边，这一次却是看向了氤氲的烛光：“就是这个，掌门以为是什么？”
希望再次落空，成羥面色沉了沉，不紧不慢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转身拉开了房门： “若是脚伤全好了，明日起就来清扫院子吧。”
他人走进了雪色中，很快和阴沉的夜融为一体。
隔日，下了整夜的大雪终于停了。
祝淇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他抄起干活儿的家伙事儿就去了嫱祈园。
嫱祈园外站着三五个当值的弟子，一个个冻得脸都皴了还咬着牙戳在雪窝子里当竹竿儿。
祝淇拎着扫帚在跟前过，他们还是一如往常的满脸带笑喊了声“小主子”，只是嘴角冻得狠了，这突然一咧便扯开几道血缝子。
“这天寒地冻的也没什么人来白骨山，你们几个每个时辰轮一次，轮到谁谁来，其余的就在房里歇着。”拖着扫帚走了两步，祝淇又转过身来瞪他们一眼，“杵着做什么？还不回去歇着？”
几人对视一眼，顿时眉开眼笑，一起忙不迭说了好几遍“多谢小主子”。
祝淇进了嫱祈园，看了眼雪白的院子，心里一乐，嘴角向上咧出个弧度。
大雪盖了院子也看不见下头脏不脏，那行，不用扫了。
本来就是临时拖出来做挡箭牌的理由，如今废了不能施行刚好。
他拖着大扫帚转身就要原路返回，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个人。
“这院子里全是雪，万一脚滑摔了可就麻烦了。”女子娇媚柔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激起祝淇一身的鸡皮疙瘩。
祝淇拖着扫帚继续往回走，只走了一步便重新钉在了雪窝子里。
这一大早的，她怎么从成羥的卧房里出来？
迅速回头往门口扫了眼，不错，那的的确确是成羥的卧房。
祝淇绷着一张脸没吭声。
女子吊着眼梢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祝淇身上：“你是来做什么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腕滑到扫帚上，朱唇一勾，“是来扫雪的吧？我刚才还想着这一院子的雪也没地方下脚，刚好你就来了，来得还真是巧啊。”
“我不是来扫雪的。”祝淇瞟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
半开的房门上多出一只手，之后房门整扇被人推开，是成羥。
“今日天冷，天暖和了再扫。”
女子一听不干了，柔弱无骨的雪白手腕缠上成羥的胳膊：“可不扫雪我怎么走啊？成成。”缠人的声音特意拖长了调子，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成成？真难听。
祝淇的目光落在成羥被人抱住的胳膊上又迅速挪开。
“不能走我抱你。”成羥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竟是这么语出惊人。
在祝淇的记忆里，从小到大，成羥只抱过一个人，那就是自己。
他突然不想杵在这里碍眼了，一刻也不想。
“掌门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嗯，去吧 。”
祝淇扛了扫帚就走，不带半分迟疑。
待到人出了嫱祈园，成羥黑着脸将女子的手生硬掰开：“青鸾。让你做戏而已，怎么，你还想使唤他不成？”
女子不乐意了，红润的唇撅了下：“成成，你好没良心，人家是来帮你的。俗话说做戏做全套，不这样怎么试探出他的真心啊。”说着整个人又像没骨头似的要往成羥身上靠。
“我去看看祝淇，早饭你自己吃。”丢下不冷不热的一句话，成羥足尖儿点地，转眼就出了院子，朝着澄竹园的方向去了。
祝淇带着气回了澄竹园，将扫帚往院子里一扔就进了屋子。
垂眼看到身上穿的白狐大氅，心头一堵。
这么爱勾三搭四，还在他跟前演什么深情？
祝淇随手一扯，把大氅扔在地上。
看了眼身上穿的袍子，也是成羥吩咐人给他做的。
……
祝淇把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半盏茶后他打着赤足，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
成羥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祝淇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鬼模样。
“你来做什么？”祝淇斜了成羥一眼。
看到屋中一片狼藉，成羥也是一愣：“这是做什么？”
祝淇转身去衣柜中找衣服：“没看见么？我在换衣服。”
成羥好整以暇看了他一眼，也不搭话，只是寻了把正对着祝淇的椅子坐了。
翻箱倒柜好一会儿，祝淇也没找到件能穿的衣服。
所有的衣衫鞋袜都是成羥给他置办的。
不想穿。
“不穿衣服，不冷么？”成羥喝了口茶。
“不冷。”找不到衣服祝淇也不找了，索性身子一歪，横在了榻上。
雪后日光正浓，阳光透过轻薄的桃花纸照进屋子里，将室内的光线照亮了一些。
祝淇身上的里衣料子用的是上好的绸缎，同样轻薄，颜色还素。
光滑的衣料服帖裹在身上将祝淇身体的线条起伏勾勒得一清二楚。
细长的双腿在衣料下翘了个二郎腿，腿根凹陷下去的地方衣料比旁处的颜色深一些。
成羥眸光一深，觉得口渴，赶紧喝了口茶润嗓：“又在闹什么脾气？”
祝淇不吭声，翻了个身，拿背对着成羥。
顺滑的绸缎随着主人的动作移动，在他背上聚起几道褶子，褶子起伏间祝淇的脊背纹路清晰可见。
骨节匀衡，一对蝴蝶骨形状漂亮，和人一样。
衣料在他的腰间逐渐回收，一方窄腰清晰可见。腰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骨相极佳。
再往下便是结实圆滚的……
感觉到成羥打量的视线祝淇猛地回身，两人视线相接，祝淇一愣：“你在看什么？”
成羥收回放肆打量的视线，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在想你为什么生气。”
祝淇腾地一下坐起来：“清扫院子的事我不想做了，掌门再给我安排别的差事吧。”
“为什么？”
“不想打扰你和大美人卿卿我我。”祝淇没有看成羥，只是低着头搅了搅被角。
“她叫青鸾，不叫大美人。”成羥饶有兴致盯着他，“你既然不喜欢我，那我和旁人卿卿我我又有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这个活儿反正我是不想干了。若掌门实在没什么事情安排，那我就和禀路他们一起练功去，这样以后晚上也不用劳烦掌门亲自教我了。”祝淇说话时一直没看成羥。
“好。”成羥起身走到祝淇跟前，从地上捡起白狐大氅裹在他身上，“我答应你，现在可以乖乖穿衣服了么？”
祝淇想要将大氅扯开，这一动手刚好抓在成羥手上，又像被烫到一般迅速弹开：“我自己穿就行。”
及腰的乌发凌乱铺在背上，发尾却紧紧贴着他的后腰，衣料素白，发丝如墨，两相对比，黑白分明，更显得他腰线细致，不盈一握。
一股子暖意从腿根处迅速冲散，沿着四肢百骸横冲直撞，险些将他的理智一并撞翻。
成羥仔细将大氅给祝淇穿好，手掌状似无意扫过他的后腰，还蹭了下：“当心着凉。”
祝淇疑惑看着成羥，像是在好奇他为什么答应得这么爽快。
“亲自教了你三年都没什么长进，跟着卜祭说不定能好些。”成羥细细帮他系着衣带，不小心蹭到了他脖子上的肌肤。
滑滑的，有些凉。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成羥道：“好好练功。”
“掌门要成亲了么？”祝淇突然问了句。
“你……”
祝淇扯了扯嘴角扯出个干巴巴的笑：“今早我见大美人……青鸾姑娘在掌门卧房里走出来，想来你们已经……”祝淇声音顿了顿，“既然已经……那肯定要成亲了吧？”
杏眼中像是蒙了层雾气，眼尾下垂的弧度看起来心情不佳。
“那你呢？”成羥蓦地抬起祝淇的下巴，凉薄的眸子里滚起一股子龙卷风，“你想我成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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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淇斜他一眼：“掌门早已和大美人生米做成熟饭，我想不想有什么关系？”
成羥勾唇看他：“若我说米还是生的呢？”
祝淇：“……”那感情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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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