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星维新一天的白昼里,在鸥利斯的叮嘱下换上冬衣的众人在片刻间移动到了雪原中。
“嚯,这里看着还挺冷的。”伊娜率先开口道。
“特威克,常年都是冬天……”
“哇!是真的雪哎!”打断了鸥利斯的介绍,布兰希抱着希尔奇在雪地上打起滚来。
看着越跑越远的布兰希,又看看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幸莉,伊娜犹豫着开口:“鸥利斯。”
鸥利斯转过头看着伊娜,脸上依旧是那副微笑的表情。
“你是怎么做到在这些世界里穿梭的?”
藏在心底的疑问被抛出,却没有得到任何有意义的回应,也没掀起一丝的波纹。
“你们做不到吗?”回答伊娜的是另一个问句。这个疑问似乎意味着……鸥利斯自己也不清楚状况。
忽然,伊娜想起了一件事。在异能者的档案里,属于鸥利斯的那一份上,她的名字是……
“鸥利斯·亚希伯。”
狂风呼啸着卷起雪花,在雪中走出一个肩膀上站着只白鸟的人。那人准确的叫出了鸥利斯的全名,空洞无物的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
“回来吧,你已经离开够久了。”
鸥利斯像是抗拒一般后退半步,随后愣了一会,点点头,似乎是打算跟那人离开。然后,鸥利斯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收起了以往的笑容,面无表情地走到那人面前。
狂风再度呼啸着卷起暴风雪,待消散后鸥利斯已经不见踪影。
她又去哪了?这是伊娜冒出的头一个疑问。
在忒伊尔的一座灰色建筑中,鸥利斯轻盈地落地,收敛了笑容望着一同落地的那个人。
“欢迎回家,鸥利斯·亚希伯。”那人手臂上站着的白色鸟类率先开口道。
“我不记得我有这么个家。”鸥利斯的视线落在鸟身上,有些不自在地晃晃头。“可以先把刀放下吗?我已经跟着你们到这里了。”
那人挥挥手,鸥利斯听到了刀入鞘的声响与渐远的脚步声。
她打量起面前的一人一鸟,忽然发觉她们似乎有一丝眼熟。就仿佛她曾见过,并且熟知她们一般的错觉。
白色的鸟——或者说白乌鸦,扇扇翅膀站到另一个人的脑袋上,眼睛眨巴眨巴地,死死盯着鸥利斯。
“现在你应该搞不清楚状况吧?没事的,只要把你失去的记忆找回来就行了。”欢迎鸥利斯回家的人……亚希伯的首领艾尔塔,笑眯眯地说。
我记得这里,我与这些人一同生活过……可之前我为什么一直想不起来?鸥利斯疑惑地环顾周围。或许真像艾尔塔说的那样,我失去了部分记忆?
“看着他。”比印象中憔悴的卡拉威尔用温和的语气命令道。
纯白的乌鸦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在与它对上视线时,鸥利斯透过那只眼睛看到了……如同倒带一般重放的,她曾经历过的一切。
她看到自己在薇克斯收到信件,阅读完后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她看到自己见到了一个人,随后那人冲自己伸出了手。
她看见自己在司星维发现伊娜,与之熟悉到共享能力,随后又离开。
她看见自己在实验室中独自研究符文,制造出一个又一个法阵。
她看见低矮的视野中,牵着她的手在一条白色长廊中行走的背影。
她看见洛凛科中漂浮着的一朵朵白云与气泡,云中的鸟儿用气泡造出许多奇妙的食物。
她看见斑尼纳的广阔沙漠,烈日炎炎中有谁为自己戴上帽子。
她看见特威克永不停息的雪原,牧民的屋中有谁靠在暖炉旁一起与伊希学习手语,又一起在极光闪烁的夜晚向流星许愿。
她看见莎瓦娜的稀树草原中雄狮嚎叫,黑夜降临时有谁与她一同望着星星。
她看见霍渊德灰黑色的建筑丛林中竖立的白塔,有谁在那里存放了唱片。
她看到科洛瓦无边海洋中翻腾的鱼群,豚起鲸落间无数海鸥被浪花吸引。
她看见达维沙被河流溪道分割成数块,居住在那的长生者用自己的能力为受伤的人疗愈。
她看见自己在乌尔塔中,有谁同自己一起学习手语。
她看见一间灰色的屋子,有谁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伸出手告诉自己:“别怕,我带你离开这里。”
像是胶片到了尽头,定格在画面上的脸回到记忆中,那个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最后一个画面,她在一座高塔中,透过窗户与一个男孩约定,要“一起逃出去”。
记忆到此为止。
“噗咳——”白乌鸦锋羽猛然吐出一口血,剧烈地咳嗽起来。鸥利斯吓了一跳,但看到艾尔塔和卡拉威尔都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便放下心来。
“凯洛……”
鸥利斯缓慢开口问道。“凯洛他,现在还好吗?”
在她的记忆中,在被艾米亚伊思看守的房间里,曾隔着窗户与一个瘦小的孩子聊天,分享彼此的秘密。按照人类对人际关系的定义,他应是鸥利斯的弟弟。
“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天我带你去见他。”一只手搭上鸥利斯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长这么高了……还记得我吗?”问话的人是艾米亚伊思,与记忆中的样子不符,似乎有些年轻过头了,看起来像个小孩子。
鸥利斯准确的说出对方的名字,得到满意回应的艾米亚伊思点点头,目光转向还在咳血的白乌鸦:“我预感今天有血光之灾,不过现在看来我来晚了。”
艾米亚的能力是预知,只是大部分时候都来不及,因此也不受艾尔塔重视。在鸥利斯的记忆中她是一位非常和蔼的前辈,曾教授过她许多东西。大部分时间里,比起称呼她的全名“艾米亚伊思”,她更喜欢别称呼她为“艾米亚”。至于剩下的小部分时间,是她在预知未来时必须称呼她的全名。
就仿佛这两个称呼代表着不同的“艾米亚伊思”一般。
艾米亚微微眯起了眼:“凯洛也很想见你哦,小利斯。”
凯洛没有一天将他的姐姐遗忘。明明说好了一起逃出去,却丢下他一人离开,还莫名其妙地死在爆炸中。
锋羽在他们姐弟俩身上看到了未来能力的潜质,因此借以囚禁之名将两人隐藏,直到他们能成长到熟练掌控能力的程度为止。但在鸥利斯消失在爆炸中后,艾尔塔似乎失去了耐心。就是从那时起,凯洛每天都被人监督着进行无休止的训练。
说是训练,实则是一直不断的折磨。凯洛的能力始终无法做到穿过世界屏障,因此他必须在鞭打与责骂中不停重复注定无果的试验。
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是无法做到越过世界边线的,同时他嫉妒着早早离去不用承受这一切的鸥利斯……他就这么度过了几个世纪的时光,渐渐地麻木,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思想一般,空洞地重复一天又一天。而在两天前,他被告知训练终止。
“你的姐姐就要回来了,她的能力可以穿过世界的屏障,现在不需要你这个废物了。”——一直负责训练他的族人这么说。
这怎么可能……听到一直训练自己的族人说出那句话时,凯洛心里冒出了无数个想法,最终汇成一个结论:鸥利斯用某种方法假死离开了忒伊尔,留下他自己一人受刑。
而现在,她的假死终于被识破,并被带了回来。
重新开始思考的脑子僵硬地将不完整的信息串联,此刻再荒谬的想法也无法撼动这一深深扎根的妒忌与恨意。
再次见到鸥利斯时,他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她撕成碎片,但顾虑到站在一旁的看守,凯洛又不敢动手。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模样,凯洛心里又升起一股无名火。
凯洛身形瘦小,还有多处伤疤。相比之下,鸥利斯身着华丽的长裙,丰满的脸颊也示着过得不错。两人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
“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凯洛听到鸥利斯问。托你的福,我还真是过得好极了。难道看着我这一身的伤疤还看不出来吗?凯洛愤怒地想,直接转身走开。
鸥利斯没有追上来。
或许对她来讲我确实不重要吧。凯洛在经过走廊拐角时想。
而正因他走得太急,凯洛没有留意到鸥利斯愧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