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二年五月十日成婚礼前一日辰时,和硕额驸阿宝与其父多罗贝勒和罗理身穿所赐蟒袍补服由理藩院鸿胪寺堂官引导,在乾清门西阶梯下行三跪九叩礼。随后额驸之母等人一同入住郡主府。内务府官员率銮仪校将郡主妆奁送至郡主府,并命内管领之命妇二人携侍女随銮仪校至府里将妆奁铺陈。
“格格,您真的不去前面瞧瞧额驸长啥样吗..”楚沁一边在蹈和门口张望,一边急切地想让站在西间内的道克欣出去。
“楚沁,别张望啦,这宁寿宫在東,内右门在西,你脖子伸地再长也看不见的。”道克欣走出西间来到楚沁身边。
“我们偷偷过去,就看一眼好不好嘛。”在外人看起来,楚沁这没规矩的样子必得重罚,可是在道克欣这儿,楚沁就如自己的姐妹,想说什么都可以。
“要不我和楚沁姑姑去前面瞧瞧?”小安子也站在楚沁一边,想着出去。
“你们呀,就这么着急吗,明儿晚上,你们不就见到了吗。回来吧,这伸长的脖子不酸呀。”道克欣敲了敲两个人的脑袋。
“哎…格格,怎么那么快就到出嫁的日子了…”
“哎哟,还哭起来了,楚沁姑姑,别哭别哭,晦气哟。”小安子连忙抬手想让楚沁能用他的袖子擦擦眼泪。
“是是是,不哭不哭,这是高兴的事儿!”
还来不及擦干眼泪,宁寿宫前殿公公来传,庄亲王和嫡福晋来了,请格格前去正殿明间。“王爷和福晋来了!”楚沁开心地回头看向道克欣,道克欣稍稍理了理前额碎发后,赶忙走向正殿。一走进明间,就听见太后在用蒙语和坐在她对面的两位说话。“道克欣来了,快进来。”看见道克欣走近后,太后笑得更为开心了。
“皇祖母、阿玛、额..娘。”道克欣是第一次见到博果铎的嫡福晋,难免生疏。
“度兰啊,这些年你身体不好,也没进宫,你看,一转眼,这孩子都要出嫁了…”太后让道克欣坐在自己身旁,握起道克欣的手拍了拍。
眼前这位被唤做度兰的福晋,虽面容有些许病样,不过大体还算是精神,坐在度兰身边的是阿玛,许久未见,发丝中多了不少白发,想来朝中之事不易啊。
“是啊,这么多年,太后和皇上对儿臣恩重如山,王爷对儿臣关怀备至,如今又为道克欣指婚年轻有为的额驸,儿臣实在是感激不尽啊..”度兰说道动情之处,不禁潸然泪下。
“你阿玛和弟弟们的事是他们的事,与你无关,不必过多自责。”太后赶忙安慰道。
“儿臣幼时承蒙固伦温庄公主教养,这份恩情,儿臣没齿难忘。只是,阿玛和弟弟们被权势蒙蔽了双眼,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度兰,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现在呀,我们该高兴,女儿明日要出嫁了,这是喜事。”博果铎揽了揽度兰的肩膀宽慰道。
原来如此,原来她是阿布鼐的女儿、察哈尔林丹汗的孙女。难怪那日醒来太后说起这位格格嫡母家出事,这可是大事儿啊。阿布鼐的两个儿子布尔尼和罗卜藏都是固伦温庄公主所出,却继承了阿玛的反pan之心并起兵谋fan,最后被博果铎同胞长姐也就是道克欣大姑姑的额驸科尔沁多罗贝勒沙津射杀,终结了这场pan乱。哎,说起来她的阿玛被皇上所杀、两位弟弟被丈夫的姐夫所杀,如今在察哈尔部,应该也没有什么亲人了…
“是,该高兴。道克欣啊,明天你回王府后,额娘亲自给你梳妆,虽然内务府给你置办了贵重的妆奁,但阿玛和额娘还是再给你准备了一些,也已经派人送去郡主府了。”
“谢谢额娘,谢谢阿玛。”道克欣起身向博果铎和度兰蹲安。
“道克欣,这次皇上赐给你和额驸的府第离庄王府不远,婚后你要是想回来看看阿玛和额娘,也方便很多。”博果铎说道。
“是啊,你出嫁住在京城的日子里,记得常回来看看皇祖母哦,还有胤禄胤礼这两个小家伙。”
“嗯,道克欣会的!”
和硕公主的妆奁、俸禄、侍卫数量,在京城和蒙旗内的府第都按照公主级别建造,还特意在旗内划出一块胭脂地,亲王和福晋额外又为其准备了一套妆奁并赠予5000两银子,皇上太后更是默许其住京期间,可不奏报理藩院就进宫,这些破例的规格,无不显示出这位格格在皇家的地位。
五月十一日卯时,光禄寺于庄王府预备筵宴,用宴36席、用马18匹、驼5匹、羊30只、酒70瓶、茶50桶。庄王府从寅时就开始了忙碌而又热闹的一天,此时在宫内,卯时刚过还未到辰时,道克欣就被屋外嘈杂的声音扰醒,第一位推门入内的是楚沁,她换上了少有的粉色旗服,端着水盆向道克欣走来,今天是成婚礼,道克欣看了看楚沁身后的宫女们,最先跟着楚沁进屋的宫女手捧精美钿子冠帽,紧随其后有的手捧香色郡主吉服袍,有的捧着前正龙四团的石青色吉服褂,后几位捧着的有如电视剧中一般的一耳三钳的耳环,最后一位则捧着凤头花高底鞋进了屋内。
“需要这么早进来准备吗?”道克欣无奈地看着楚沁,这满人都是晚上嫁娶,这会儿辰时都未到,也未必太早起了吧。
“不早啦,格格午时就要回王府,戌时可要升轿去郡主府了。我们一会儿再瞧瞧有没有拉下什么。”楚沁一边为道克欣洗漱一边说道。
“好吧,但是这吉服不会是现在穿吧..”宫中抚养的格格按礼制,需先回王府,待到吉时从王府升轿去新府成婚,离未时还有些时间,晚上还不能早睡,要是再穿着整套吉服,道克欣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吉服是会送到王府,酉时再穿的,我着急,就想让格格您先过目一下。”
“没事儿的,之前已经试穿过,不会有错的。楚沁,你不要那么紧张,放松。”道克欣一眼就瞧出楚沁格外焦躁,生怕哪个环节出错似的。
“是格格太镇定了,这大婚的日子,就怕哪里做的不好,失了礼仪闹了笑话,传出去多丢脸啊。我一定要把格格打扮的漂漂亮亮。”
穿上淡紫色常服,用完早膳,略施粉黛后,道克欣驻足庭院,这是最后一次站在这里了,回望这些年的生活,感慨于生在皇家纵然有着荣华富贵,但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和楚沁来到了宁寿宫明间,向太后和皇上跪拜行礼。“道克欣,今日成婚,朕和太后一会儿送你至神武门。”“多谢皇祖母、皇阿玛。”
太后终究还是舍不得道克欣远嫁,从宁寿宫走入御花园,平日里乘坐抬轿都觉得远,而现在走着走着,竟然如此短暂。道克欣的随身物品、饰品、吉服等都已经装入礼轿,小安子也会跟随道克欣离宫,他站在另一辆礼轿边,等候道克欣上轿。
“姐姐!!姐姐!!”突然身后响起了两个男孩的叫喊声。
“胤禄,胤礼!”众人回头,发现奔跑而来的是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
“姐姐!你别走!你别走!”胤禄边哭边跑毫无顾忌地一把扑在道克欣怀里,死死抓住她的裙袍。
“姐姐…”胤礼哭红了双眼跟着哥哥也紧紧抓着道克欣的手。
“胤禄胤礼,不得无礼。皇祖母和皇阿玛都在,你们的礼节去了哪里,还有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怎么可以跑出来!”声声姐姐,喊在道克欣心中,眼眶不禁泛红。
“昨晚听到你和楚沁姑姑说今天辰时会离开这里,所以我就跑来了。皇祖母、皇阿玛,儿臣知道错了,儿臣愿意接受惩罚,但是儿臣不想姐姐走..”胤禄松开道克欣,跪在太后和皇上跟前,胤礼也照做跪下。
“都起来吧。胤禄胤礼,今日是道克欣大婚之日,朕就不责罚你们了。”
“谢谢皇阿玛!”听见不被责罚,道克欣代两位弟弟谢过皇上。
“乖,姐姐知道你们是最乖的孩子,记住姐姐和你们说的话。放心吧,姐姐会回来看你们的。”道克欣揉了揉两个人的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好!”胤禄胤礼抽泣地点了点头。
穿越至今,道克欣还从未离开过皇宫,在皇上和太后的注目下、在胤禄和胤礼地挥手下,道克欣和楚沁跨出神武门,“咣”身后的宫门慢慢地合上了。坐在轿内,道克欣拨开窗布,看着高墙红门越来越远,心里莫名惆怅起来。
在外人看来,道克欣格格平日除了对亲近的十六十七阿哥还有身边的楚沁以及太后和皇上外,对任何一切人和事都不太在意,就算在御花园碰见了,除了礼节性的请安之外,没有过多的言语,一时间“你们看到过宁寿宫格格笑过吗?”、“宁寿宫格格这么冷漠,看来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等等的闲言碎语在下人们间传开,甚至各宫主位都好奇为何皇上和太后会将她带入宫中抚养,既不爱笑又不常说话。
“这样的格格出嫁,不知道这额驸日子会不会好过。”在道克欣离开皇宫的同时,各宫娘娘照例来到承乾宫给摄六宫事的贵妃佟佳氏请安,坐在离贵妃最近的宜妃幽幽开口,她似乎特别不喜欢不爱笑的道克欣。坐在稍远一些的德妃心里却不这么想,在众多宗室格格里,唯有道克欣敢于向太后和皇上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且她重情重义,为了温宪,竟然还延迟了婚事。
“她的未来,一定不平凡。”德妃的想法在道克欣出嫁多年后得到了印证。
当轿子再次停下后,道克欣来到了庄王府,还来不及想多看一下清朝康熙年间亲王府是什么样儿的,道克欣就被王府里的嬷嬷带着七拐八弯的走进一间屋子,“格格,快坐下休息会儿,这是您进宫前的房间,哎呀,这摆设都还没有变啊。”楚沁一进屋就开始怀念起过去在这里照顾小道克欣的场景。抹了抹书桌台,上面干净整洁,应是有人打扫过了,梳妆台上的铜镜也格外光亮。“吱”,屋门很快被打开了,度兰带着府里侍女们走了进来。
“道克欣。”度兰一瞧见道克欣就露出了慈爱般的笑容。
“额娘。”道克欣乖巧地回应道。
“今日是你大喜日子,你阿玛呀,一大早就忙里忙外的,我和他说了这前前后后内务府光禄寺的官员都会安排妥当,他非但听不进去,还说女儿出嫁,做阿玛的怎么能不管事呢。”
其实看得出,不但是阿玛,额娘度兰也没有少忙活,一会儿各王爷大臣们的福晋夫人也会来,做为庄王府女主人,忙碌的程度可想而知,就算如此,度兰还是坚持要亲自为道克欣梳妆打扮。
“先来吃点饭菜还有糕点,额娘给你讲讲周公之礼。”度兰突然降低了声音。说到周公之礼,道克欣才猛地想起来今晚会发生什么,等等就算在现代,道克欣都还没经历过,这现在才15岁,就要…道克欣这才终于有了出嫁的实感。
在度兰的梳妆下,道克欣身穿华美精致的吉服,楚沁知道道克欣不喜欢浓妆,可结婚的装扮虽浓了些倒也不会显得不自然,精致而又灵秀,“太漂亮了!”屋内所有人都惊呼道。惹得道克欣有些不好意思了,看向镜中的自己,“没想到,要结婚了…”人生第一次婚礼居然就是这样的,没有拍结婚照、没有穿上洁白的婚纱,哎..就连要嫁的人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
很快吉时一到,屋外的宴席也结束了逐渐安静下来,度兰为道克欣带上了华贵的吉服冠,在楚沁的搀扶下,慢慢走出屋子。博果铎为道克欣盖上喜帕,一起陪伴道克欣出府。坐上銮仪卫准备的喜轿,校尉执引灯笼和火把,护军在后跟随,升轿去往郡主府。
而这时在府外等候多时的额驸阿宝一行,在道克欣乘坐的轿子离开庄王府后,按满人礼制,阿宝下马入府,在庄王府银安殿内向博果铎和度兰行二跪六叩礼,礼毕起身恭谦离府,阿宝必须从另一条道路赶在道克欣到府之前回到郡主府。
“感恩皇上为道克欣挑选了一位如此英俊的额驸。”
“是啊,他的长相身高不似我们平时看到的蒙古王公子弟,虽未与其交谈,但从他入府行礼的样子,礼数周全,步子也不急不躁不粗lu,又听闻他在理藩院当差时,被赞许过他的汉语满语非常出众,度兰,现在可放心了吧。”
“愿道克欣能与他幸福。”
“肯定会的。”
博果铎和度兰从正殿回到后寝的路上,对第一次见到的蒙古额驸颇为满意。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了脚步,“格格,我们到了。”楚沁走在轿外小声地凑近轿窗对道克欣说道,道克欣下意识地抓紧衣服,紧张的感觉油然而生,冷静冷静,道克欣不断提醒自己不要慌张。楚沁小心翼翼地将道克欣扶下马车,不过楚沁刚松开手,道克欣还未站稳时,又被2个人一左一右地扶住,道克欣从喜帕下面看到那两人的脚想着应该是内管领命妇们吧,下马车后第一步是跨过一个火盆,象征婚后日子红红火火,这时第三位命妇又递给道克欣一条红丝带,不用说红丝带的另一头就是额驸了,道克欣随着红丝带的牵引顺着红毡走进郡主府内院的一间屋子。
命妇稍稍让道克欣转身,使其可以朝东面盘腿坐在床上与同样姿势的额驸面对面坐着,再将道克欣和额驸的衣服一角打结在一起。“额驸大人,这是喜称。”透过喜帕下,道克欣看见对面的男人双手接过递来的喜称。待喜帕挑去,道克欣就将见到这一生的丈夫了,两手的手心被抓地紧紧的,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万一长得很丑怎么办、万一是个年龄比我大很多的人怎么办、万一对人特别没礼貌特别粗鲁怎么办…无数个万一不断在脑海里浮现,不会的不会的,皇阿玛说了,这位额驸和我年龄差不多,放松放松,都做好准备了,以后各过各的生活,管他长什么样的。
在不安和焦躁的情绪里,道克欣看着一根喜称sheng进了喜帕内,轻轻一挑,喜帕被揭去了,道克欣只感到刺眼的光亮,一时还睁不开眼睛,于是努力眨着眼睛。
“是你..”道克欣还未来得及看清对方的样貌,对方却轻声惊呼。
“什么?”一旁的命妇以为额驸想说什么,但没有听清。
“没事。”道克欣听到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当眼睛适应光线全部睁开后,道克欣惊讶地不敢相信,他,真的是蒙古人吗?不是都说蒙古人不仅粗狂,而且皮肤黝黑颧骨又高、眼睛又小吗!为何他不是这样的?大眼深目、高鼻ting拔、褐色眼眸中眸光温和清澈,棱角分明的脸颊在光下显得极为俊朗。难怪皇阿玛又说他相貌堂堂,如此看来倒有几分帅气。
“郡主、额驸,该喝交杯酒了。”命妇端着放酒杯的盘子上前,先将一杯递给道克欣,又将另一杯递给了额驸,道克欣喝不了酒,毫无意外被辣到咳嗽,
“水或者茶,赶快给我一杯。来,不着急,一点点喝下去。”只见他向命妇要取茶水,随后一边轻轻地拍着道克欣的背,一边递上茶水。道克欣一饮而尽,总算缓解了口中的辛辣感。
忽闪忽闪的眼睛、略带有苦痛的眼神、唇红皓齿又使得道克欣尤为娇柔。
缓过神来后,道克欣才发现他一直焦急紧张地望着她,“好些了吗?”即使道克欣停止了咳嗽,他仍然放心不下。“谢谢。”道克欣声音有丝丝沙哑。
交杯酒过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道克欣和额驸,道克欣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闭上眼睛不去看对方,可是颤抖的shen子出mai了她,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一向处事波澜不惊的道克欣,完全笼罩在恐惧之下。我就要这么…
“你很害怕吗?”就在这时,低沉的声音又响起。
“…”道克欣咬住嘴chun,摇了摇头。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在郡主不愿意之前。”
“什么?”
听见这句话,道克欣立刻睁开了双眼,从他认真地神情来看,不像是开玩笑的。今晚是新婚之夜,他又是蒙古人,怎会?
“请郡主相信我,我不会对郡主做什么,所以也请不要紧张。今天已经很晚了,请郡主早些歇息。”他微微一笑,起身下chuang,把一chuang被子取走放在屋内的躺椅上,随后转身说道:“为了不引起别人的误会,今晚请容许我睡这里。”说完,他吹灭了桌上的蜡烛,黑暗中,他背对着道克欣,tuo下外套,随后在躺椅上躺下。
“谢谢。”道克欣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内心却为此而感谢他。如释重负的感觉真好。
夜以至深,喧闹的庄王府已然安静、忙碌的郡主府悄然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