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的是微腥的海风,我感觉到自己在海浪中浮浮沉沉。
眼睛费力地想睁开,眼皮却像被粘住了似的,努力了半天视野里还是一片黑暗。
我分不清自己在哪,只听见步青山在叫我。
“阿舟,阿舟……”声音渺远得仿佛来自天边。
他真的在叫我?这个称谓陌生得几乎让我忘记,在登云峰的时候,他与我虚与委蛇,曾亲切地唤过我,那样高兴地、生气地、悲伤地唤我“阿舟”。
“阿舟,你醒醒!”他声音里好像有几分焦急。
醒?
我当然是醒着的,我还知道我在海里,我前面不远处就是岸边了……奇怪,怎么好像越来越远了……
“阿舟!”他声音忽然变大,身体被剧烈的摇晃,像是撞到了海底的礁石,整个人下意识一颤,这才惊醒。
原来是梦。
可哪怕我睁大了眼,眼前仍旧一片漆黑。
一定是因为这里是正气崖的最深处,所以看不到光。
“你方才叫我什么?”我试着向他出声的方向问道,声音哑得吓人。
他没有回答。
难道是夜晚?他一定怕惊动别人才不敢说话。
过了一会我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填补了掌心的空虚,将我的手紧紧攥住。
“阿舟,阿舟……”他声音抖得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另一手慌乱地盖住我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会......怎么会……”
我心中的不安愈来愈盛,视野里的黑暗铺天盖地,只有他的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
我死死咬住下唇,强迫着让震颤的身体平静下来,对着黑暗柔声道:“小步。”一如我从前在登云峰那般亲密地叫他。
他呼吸明显一窒,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我问他:“你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吗?”
没有回音。
我皱眉,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
“回答我,小步。”
仍旧没有声音。
我反手扣住他脉门,几乎是吼出声,“回答我!”
“瞎了啊,还有什么好问的?”一个满不在乎的声音从右侧传来,“白覆舟,你现在是一个瞎子,还敢对我们大师兄这么说话?信不信大师兄一招就可以把你打趴下?”
似乎那里是道铁门,听脚步有四个人迈进门里,说话那蠢人七尺都不到,正踱着步子朝我和步青山走来。
我随手捡了块地上的石子一弹,眨眼间只听一句痛呼——
“啊啊啊——!”那人被打的连退三步,惨叫不已。
步青山惊道:“晨峰!”他快步走过去,和他们一起站在我对面,“快送去莲花峰!”他查探了情况吩咐道。
我十分不悦,“步青山,你当我是死的?”
“白覆舟!”他似乎是在制止我的挑衅,带着他常用的、用来训诫人的口吻。
可惜我不是他的师弟,轮不到他来教训我。他越是想拦我,我越要跟他对着干。
“怎么?本座被你们弄瞎了一双眼睛,现在只要了他一颗牙,已经很算是大发慈悲了。”
步青山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我又侧头对着惨叫的那人道,“小矮子,武功差就滚回你师父怀里让他多教你几招,少出来丢人现眼。今天本座只是给你个小礼物,下一次再乱说话,舌头也别想要了。”
边上居然有个不怕死的愣头青梗着脖子喊道:“你得意什么?你现在就是瓮中之鳖!掌门仁慈不杀你,但是人人得而诛之!”
我摇摇头,“知道你武功为什么比你大师兄差十个小矮子吗?本座指点你一下。”
他愣了一下,“什......什么?”
“因为在你大师兄练功的时候,你都在说废话。”话音刚落我正要将指尖第二颗石子弹出去,却被一道劲风强行改了方向。
“嗒。”那被打歪的石子冲进侧面的石墙里,再无声息。
“多管闲事!”我对着劲风的方向狠狠拍出一掌,不出所料被步青山躲开。我对那帮人道:“如果张玄阳是叫你们来的,替我转告他,让他乖乖在浩然殿等死。”
步青山似乎忍无可忍地训斥道,“你简直是冥顽不灵!”
我冷笑,“你第一天认识我?”
“大师兄别跟这个魔头啰嗦了!师父找你去议事!”哦?居然还有个女的。
我也不知自己的声音为何听起来有些刻薄,“怎么,你们昭明楼竟然派个小姑娘来对付我这个大魔头吗?”
“管得着吗你?”那女声娇蛮道。
我懒得再与这帮乌合之众多说,摆摆手道,“快滚,再不滚就都别想走了。别以为你们大师兄打得过我,玉石俱焚这种事本座最擅长。”
“哼,我们原本就是来找大师兄的,谁想理你这个......”
“寒采! ”步青山喝住她道,“你们先出去,在外面等我。”
“可......”
“出去!”
而后窸窸窣窣地一阵,石洞里重新恢复安静。
“看不出来他们还挺怕你。”我等了半天,他依然站我边上还没离开。
“你怎么还不滚?”
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对我低声道:“阿舟,对不起。”
我笑了,“步青山,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明明那壶酒是他端给我的,现在又来假惺惺道什么歉?
他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褚遥岑这么恨你,原本那酒只会让你昏迷三日,每一个进正气崖的人都必须要喝,想来是他动了手脚。”
我心想,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连他为什么这么恨我都不知道。
“酒有什么用?”
他顿了顿,“散功。”
我皱眉,方才我明明还可以调动内力。
“大概是......褚遥岑下的药与那酒相冲吧。”他想了想道,“但若遇到我师父,你装作内力被散为好。”
我会怕那老东西?
“你可以滚了。”
步青山还是不滚。
然而我现在对着此人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他站在我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我的眼睛上又搭了两根冰凉的手指。
他认真道:“寒采是师父已故好友的弟子,五年前被送来昭明楼。”
我皱了皱眉头,这人我竟然不知,看来花落的情报网该换了。
“你的眼睛我一定会想办法。”他补充道,“还有......你的手。”
我的手......我的手......手腕又开始发痛,眼前忽然迷糊起来。
登云峰......桃花树......画面突然斥满腥红和粘腻的腥味,黑暗的视线里忽然一片晕眩的星星,天旋地转。
“阿舟!”我不知道往哪里倒去,却被一个怀抱接住。
忽明忽暗间,一人好像提着剑,一招划破天光。
步青山......
他废了我的手......还帮着人弄瞎了我的眼睛......
“滚!”我再也控制不住地把他一把推开,“滚!姓步的你给我听好,从今往后,你要是敢再出现在我十丈之内,我定要你见血!”
“阿舟!”
“你闭嘴!谁许你这么叫我!滚!”头痛欲裂,仿佛八匹马在脑子里奔腾,又有十来个少林秃驴在敲钟。
我要杀、人......我要杀、人......只有杀、人才能让这种感觉停下来......
铁链不知何时已被震碎,可我的双臂被步青山死死禁锢住,动弹不得。
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的.....不应该这样......
我是来找白放歌的尸首的,我是来找他死因的......
步青山是我唯一可以利用的人,我本不该和他起冲突的......
可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了。
这是我晕过去之前最后的想法。
这章有点短小哈~尽量尽快补上后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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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