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众人皆严阵以待。形势几变,不少人一时不知作何应对,想了片刻便将兵器对准了我。
倒也不算错。
只是——
“谁敢动!”我运气大喝一声,音波横扫,有武力不敌的弟子们被震得关窍有鲜血缓缓流下。
可我只盯着一处。
陈愚身后的老头听到“白覆舟”三字时浑身一颤,随即缓缓后撤,企图躲入人群。
我冷笑一声,衣袖微动,眨眼便来到他身前,双手成爪,袭向他双腕。
“啊!”一声惨叫响彻天空。
随即他双手无力垂下,那笛子也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他嘴里却传来“嗬嗬”的怪笑,让人毛骨悚然。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容易。”我掐着他的脖子道。
他却道:“在登云峰等了这几十年,就算今日没了性命,能看到你们姓白的死在这,也是不枉此生了!哈哈哈哈——”
我索性把他穴道一并点了,又在陈愚伸手入怀,想要给山下发信号前,鬼影一般瞬间移至他身前,右手二指用力,一下捏碎了他的喉咙。
陈愚仍维持着右手入怀的动作,瞪着不可置信双眼,缓缓倒下。
周遭立刻空了一块。
“魔……魔头杀人了啊!”他身后的一黑袍年轻弟子,吓得双腿哆嗦,目露猩红,似有癫狂之色。
我心觉不妙,得速战速决,遂一边封了这人哑穴,一边对众人森然道:“谁再敢轻举妄动,陈愚就是下场。”
我知晓他们定然对我怨忿到了极点,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张玄阳。
我朝步青山点点头。
步青山会意,靠着我传给他的那点内息,飞身落在张玄阳身边。
他一身粗布麻衣,形容憔悴,看上去有些茫然无措,嘴唇嗫嚅半天,终是道了一声:“师父。”
张玄阳眸光一闪,我心道不好,步青山还是厚道了些。果然张玄阳先发制人,满脸痛惜之色,指着我对他道:“你既然与那魔教贼子混在一处,甚至为他叛出师门,还灭了松鹤派满门,这样的品性,早已不堪为我昭明楼弟子,更不必叫我师父!”
步青山猛地抬头,被这一番颠倒是非黑白的话震得连退三步。
人群尚未从陈愚之死上回过神来,转眼又听到这等消息,顿时一片哗然。
“松鹤派灭门一事果然是步青山所做!”
“除了他还有谁会'碎清商'?难不成是他师父张玄阳?”
众人已被这纷乱的场面扰得看不清局势,个个拎着刀剑斧钺,你看我我看你。
步青山紧紧捂住胸口,身子颤抖起来。
我皱了皱眉,把那老头丢给千重,吩咐他看好,又眼神示意花落盯紧之前被陈愚控制的婆罗教中人,而后登地起身落在步青山身后接住他。
我低声讥道:“怎么,还不肯面对现实么?”
他似是要开口,唇边却溢出一缕鲜红。
伤势未愈,又怒急攻心。
我嗤笑一声。
看来在昔日武林同仁面前上演师徒反目的戏码,着实为难了这位大侠。
既如此,我来开个头
“张玄阳,我只问你,从我登云峰离开后到今日万盟会之前,你在哪?”
张玄阳早有预料,岿然不动。
“我约了友人坐而论道,谈天下局势罢了。”
“哦?方才口口声声说我婆罗教有祸及天下的秘宝,我以为你是为了江湖安定偷偷寻宝去了,放着这么重要的宝贝不找,反而有闲心找人论道,该说你是心系武林呢,还是这所谓'秘宝'只是你投靠朝廷编造的借口?”
“竖子诡辩!”听我说到“秘宝”二字他眉心蹙起,但很快恢复正常,“自然是为我武林正道计,我才去找国师推演当今局势。”
我恨不得冲上去直接跟他来个一决胜负,偏偏步青山死死拉着我。
我一边与步青山角力一边道:“推演局势用得着你这个江湖上的半只脚踏进土里的老东西?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去找那什么劳什子国师,正是把整个昭明楼作为投名状吧?”
底下彻底炸开了锅。
“怪不得今日也没见到昭明楼的弟子!难不成……”
“休得胡言乱语!”张玄阳猛一拂袖,方才那说话的弟子顿时吓得噤声。
张玄阳还要再说,却见步青山一扯衣领,胸口一道扭曲的翠绿色菡萏分外扎眼。
“这是!”
凝烟适时发出一声惊呼,引得众人投去目光后,她装作不可置信的模样,道:“三寸之花,香销翠残,是百毒门的琴叠!”
琴叠是百毒门最负骂名的毒,传闻当年也是因为此毒才遭遇祸事。
“百毒门?那不是早就灭门了?”
“说是灭门,但当年它消失得蹊跷,如今看来,怕不是被有心之人收入囊中了!”
议论间,步青山对众人道:“这是中过'琴叠'的印记,也是我从蓬渠跌落山崖,被掳至安王府地牢的证据。”他侧过身来,一字一顿道,“师父,不,张楼主,可敢在所有武林豪杰面前验明正身么?”
“放肆!”张玄阳意识到此时已渐渐落入被动,急忙给他扣上帽子,“你不但残害同仁,现在还要欺师灭祖么!”
步青山惨然一笑:“您忘了,是您说,不要我这个徒弟了。”
我懒得看张玄阳啰嗦,甩开步青山,便朝张玄阳袭去。
疾风中,我的声音传遍山顶——
“既然在座都想看个明白,就让白某来替他们验一验!”
快,非常快。
张玄阳的速度快得惊人,这样的身法我只在白放歌身上看到过。
他离开登云峰时实力远未至此,难不成多了番奇遇?
周遭景物变换出残影,几番交手下我愈来愈心惊。
我与张玄阳的功力似乎同出一源!
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猜测在看到张玄阳愈来愈炙热、几近癫狂的神色后得到了极大的肯定。
他终于按捺不住,急急朝我掠来:“你从哪学的《太一真经》?”
狂沙乱舞中,我朝他诡秘一笑。
他目露惊愕却为时已晚。
我借着与他对了一掌后的力道跌落台上,顺便一口气憋回,再一用力,猛吐一口鲜血。
周遭早已被我二人的对战风波席卷,草木皆折,破败不堪,不少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只剩些叫得出名号的勉力支撑。
步青山胸前已然被殷红浸透,盘坐在地上调息,欲唤我却又咳出几缕血来。
我翻了个白眼没理他,反而对张玄阳微微一笑。
我带着满口鲜血,朗声道:“诸位,我婆罗教秘宝,天下至尊武学《太一真经》已然被张楼主习得,张楼主的功力想必大家也看见了,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不日便可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白某自知学艺不精,不敌张楼主,今日愿将此秘籍奉于江湖武林,想学的尽可去向张楼主讨教!”
“你!”张玄阳此刻方知我用心,恨不得再上前取我性命。
却被缓缓起身的众人惊住,反而一时退了半步。
“诸位,切莫听他胡言乱语!《太一真经》一共分三册!我只习了其中一……”
我打断道:“张楼主,我日前被困在昭明楼,明明将三册都双手奉上,你怎可不认账?”
“你!”张玄阳目眦欲裂,眼见着攻守之势异也,却不得不应对拦在他身前的柳婧和樊川,以及——藏在人群中许久,此时方才露面的易水宫宫主赵晋。
“各位,白覆舟狡猾,切不可为他所欺!”他话音刚落,尽头处忽然炸开一朵烟花。
给山下兵马发送的信号。
循声望去,一黑袍弟子正悄悄收回手。
我看向花落。
他立刻穿越人群,朝那人奔去。
那人轻功也不弱,一时竟没被花落捉住。
步青山突然动了。
平地跃起,脚下飞起一颗石子,打向那人右脚腕,那人吃痛,落地不稳,一个踉跄,正被花落找到机会捉住手臂,他还要挣扎,往右溜走,却刚好落入步青山的手中。
步青山手指翻飞,一下去了他的兜帽,容貌登时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元况。”步青山念道。
元况被他擒下,眸中厉色不再掩藏:“呵,才发现是我,晚了!安王府的人马须臾便到,你们若不想死,早早束手就擒,兴许还能留个全尸!”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说法,山体竟隐隐有些震动。
步青山略一思索,便冲那功力最强、彼此间蓄势待发的几人喊道:“各位掌门!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朝中人马即将攻上山来,我等当齐心协力,共同御敌才是!”
那几人听了他的话,竟真的将进攻招式停了下来。
不好。
我狠狠皱眉。这小子竟在关键时候坏我的事。
若他们同仇敌忾,过了今日,想杀张玄阳怕是机会难寻。
几乎没有犹豫,我冲离台上最近的凝烟使了个眼色。
于是一股异香很快在他们几人之间弥散开来。
凝烟还添了把火:“张楼主,天下第一之时,可别忘了把秘籍给我瞧上两眼!”
“轰——”
台子瞬间坍塌,张玄阳以一对三,在半空中激烈缠斗起来。
“阿舟!你做什么!”步青山不可置信地望向我。
我冲他耸耸肩:“我可是魔教,对我来说,自然正道越乱越好。”
已是日暮西山,花叶飘零,残阳如血。
他站不远处的在废墟中,一瞬间我却觉得他离我十分遥远。
他目光牢牢锁住我,半晌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是不是,要连我一并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