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谈旌说的是什么药。
总之说完的第二天,他人就不见了,只留下一句“在这等着”。
步青山也搬到了我隔壁的空屋,说是为了方便照顾我这个瞎子。不过让我们都没想到的是,岛上还来了个熟人。
“又见面了,周公子。”
下山后我便化名周云,而能把“周公子”三个字说得如此婉转悠扬的,不作他人想。
我笑道:“凝烟姑娘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动人。还未多谢凝烟姑娘将我二人带来此地,只是何故当日要对我二人下如此重的迷药?”
她“咯咯咯”笑了一阵,坐在我床边,贴近我道:“自然是,此地不足为外人道也。”
扮浪荡公子我是信手拈来,于是叹道:“凝烟姑娘一句吩咐,在下纵死也不能透露给别人,何苦这番相待呢?”
我感到她身上香气愈来愈近,果然下一秒她就贴在我耳边道:“男人的嘴最会骗人了,尤其是——”她手指竟然摸上的我的脸,“尤其是像你这般好看的公子。”
我后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脸上笑容不变道:“怎会?”一面心道步青山怎么做个饭这么慢。
谁知她竟唱了起来:“扬州梦,梦扬州,红袖招尽红颜薄.....”
“阿舟——”步青山循声走近,闻声我如临大赦,差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
我大声道:“小步!我饿了!做了什么好吃的?”
凝烟也并未生气,又是一阵轻笑,退开身,往门口迎去。
步青山却似乎问我道:“这位姑娘是——”
我一怔,后来明白过来,想必凝烟在余音阁是易容了的。
凝烟偏不自己解释,含羞带怯地对着我方向道:“怪不得人道盲者心最明,还是周公子记得奴家。”
我被这高帽子戴得不自觉咳嗽一声,然后不好意思道:“凝烟姑娘。”
步青山这才恍然,“原是凝烟姑娘。”
凝烟竟然叹惋道:“还是周公子知道心疼人,哪像步公子,连句谢谢都没有,人家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把你们带来呢!”
步青山只好又补上:“多谢凝烟姑娘。”
谁知她又道:“真是个算盘珠子,拨一拨才说一句。没劲!不过你做了些什么?倒是蛮香的呢!”
我大笑,步青山根本说不过她,我最乐得看他吃瘪。
不过香味确实引得我馋虫大动,勾得我赶紧翻身下床往那来源循去。我吸吸鼻子道:“我闻见香味了!”
谈旌在时只能喝些米粥,嚼些无味的青菜叶子,连带着生活都寡淡不已。
步青山把锅搁在桌上,道:“就是些简单的菜肴,随便应付一下。”
听到身后跟过来的脚步,我立刻转身笑着对凝烟道:“凝烟姑娘不如一起吃吧,不过不能白吃,得劳烦你去拿些碗筷。”
凝烟不满道:“哪有请客人去拿碗筷的道理?”
步青山似乎终于找到了机会反击:“但这岛确实是姑娘带我们来的,按理我二人才是客。”
她哑然,只好嘟嘟囔囔地去了。
脚步远去,我低声对步青山道:“不知道什么路数,先静观其变。”
步青山话里揶揄道:“她对你倒是另眼相待。”
我得意道:“没办法,我一向讨姑娘喜欢。”
步青山轻笑了一声,道:“看来我得防着点。”
我装作没听见,凑近了面前的菜。
“这都是什么?”
“四周寻的野菜,还有屋后地里种的些萝卜。原本浅滩处捉了几只虾,但想着你眼睛用着药,不能吃发物,便将他们都放走了。”
我砸吧两下嘴,为鲜美的虾就这样溜走了而遗憾。
凝烟很快回来,她将碗筷递给步青山,而后笑吟吟道:“周公子眼睛不便,不如由奴家来喂你。”说完便举了一筷子到我嘴边。
我本已做好了被毒个半死的准备,没想到步青山做的菜竟然味道尚佳。
我点点头对他表示赞许道:“看来懂吃的人一般都会做吃的。”
“都是练出来的。”他淡定道,“师父常年外出,山上饮食又淡,年纪小的师弟师妹都馋山下好吃的,所以我便偷偷学了回山上做给他们吃。”
这话倒是令我有些羡慕,竟也有点想成为他的师弟师妹。
我想说我还想尝尝那碗萝卜,但有人从我面前拿走了碗——
“给你一次性盛好,省的麻烦凝烟姑娘。”
凝烟又是一阵娇笑。
我不情不愿地伸出手,不得不自己动筷子。
嗯,萝卜炖的火候刚好,还有葱花的香气,相较于这几天的粥,这顿饭简直可以称得上人间美味了。
不过我也没忘了正事。
既然凝烟自己送上门来,我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打听的好机会。
“凝烟姑娘,再遇是缘,同桌吃饭更是缘,你我缘至于此,不知可否解答周某几个小疑惑?”
步青山也道:“在下也想要请姑娘帮些小忙。”
凝烟闻言“唔”了一声,而后继续夹菜,嗔怪道:“我说邀我吃饭呢!原来是场鸿门宴!唉......不过周公子都说了,你我有缘,那凝烟便答你三个问题。至于你嘛......”她似乎看了看步青山,然后道,“看我心情。”
我暗笑,拱手道:“那在下先谢过姑娘了。第一个问题,嫣嫣姑娘是谁?”
她似乎有点意外,思索了一会答道:“她是前些日子进楼的,说自己会些功夫,所以身子软,跳舞也好看。我派人查了底细,没什么特别的。谁能想到她有这么大能耐呢!”
“我那日听她说,她是云中洲的人,但云中洲一向独避红尘,为何会突然潜入余音楼行刺杀之事?”
这件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云中洲突然出手,势必会让江湖又掀起一番风雨。
“她撒谎。”没想到她答得飞快,这让我不得不惊讶。她接着道:“云中洲招式轻灵飘逸,她虽然装得像,但出手狠辣,招招取人性命,绝不是云中洲的功夫。”
我眉毛一挑,恍然大悟。
我心情愉悦道:“第二个问题,凝烟姑娘可否告知我,千重的去向——就是那天和我二人一起出现在余音阁的兄弟。”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更简单了,“哦,我把他丢在那了。你们也真是的,来治病就来治病,还带什么其他人嘛!至于他后来怎么样了,我可就不知道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千重只能自求多福了。
见我久久不开口,她奇道:“第三个问题呢?”
我回神,合掌笑道:“哦,我问完了。”我转向步青山,他一直老老实实吃饭,我决定大方一点,把最后的这个问题让给他。
“凝烟姑娘,最后的这个问题,就交由步公子来问吧。”
凝烟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既然周公子发话了,奴家也只好应了。”她对步青山道:“问吧。”
步青山道:“谢姑娘。只不过在下想提个小要求,能否明日送些菌子?我想给阿舟改膳下伙食。”
这个要求似乎很容易,她立刻便应了。
余下时间我们随意聊了聊,这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
待凝烟走后,吃饱喝足了的我又窝回了床上。
步青山也没说话,默默收拾了碗筷,仿佛很熟练似的。
他动作很轻,但那碗筷总不够听话,时而“叮当”地撞在一起,无甚规律,但又有点好听。
他脚步声慢悠悠地远去,故意似的,待我等的不耐烦时才又慢悠悠地行来。
“你怎么这么磨叽。”
他拖了张椅子到床边,叹气道:“周公子从来都是饭来张口,哪知我们这些老百姓做饭的难!光是洗菜摘菜都要许久,还不提刷碗。你倒是快活,吃完便躺下了。”
我理直气壮道:“公子自然是不需要做这些的。”
他也没有再深究,而是道:“那么周公子,都想明白了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想明白了?”
步青山道:“三个问题,按你的性子定要问到底,只问了两个,说明后面的不需要再问了。”
不得不说这人还真了解我。
我自然不能放过这展示聪明才智的好机会,于是道:“你可有注意凝烟回答的速度?”
步青山回忆了一下,道:“她答得很快。”
我点头,“最快的是哪句?”
这次步青山也觉出味来:“她反驳你的那句,‘她撒谎’。”
我笑:“这就是了。嫣嫣说自己是云中洲的人,凝烟立刻便否认,只有一种可能。”
步青山接着道:“她对云中洲非常了解。”
“不止。原本我想问她,这是哪里,以及余音楼是什么地方,但现在看来都不用再问了。”我打了个呵欠,“因为,这里就是云中洲。”
步青山道:“不愧是周公子!真是神机妙算!”
我翻了个白眼:“你不也猜到了,装什么装。”
步青山笑道:“我只是有这个猜测而已,你是如何确定的?”
“先前我便好奇,什么样的地方才需要这么神秘,但如果是云中洲就说得通了。”
“为何?”
“江湖上此前流传过一首童谣。
云台缈缈兮揽月,
中树郁郁兮迷离。
浮萍田田兮归棹,
洲渚荡荡兮谪仙。
“这首童谣的前四个字连起来便是‘云中浮洲’。这里四面环水,所以晨间水汽弥漫;而此前你说这岛上有阵法,最方便的就是用移花接木之法,那树木必然葱郁;洲渚荡荡兮谪仙,这谪仙想必就是你那位好友灵台仙了。
初时我刚来岛上,发现这里天气有异。将近腊月,这里不说严寒,却反而宛如仲春。再者我们是从余音楼被送来的,余音楼我之前派人查过,铁板一块,如若背后没有大靠山,我不信一个青楼能有这么大本事;不过真正让我坚定猜测的,还是凝烟的话。她太肯定了,肯定到露出了破绽。加上你后来的问题,她同样应得快,说明这里并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只是云中洲多年来耍的把戏而已——大隐隐于市,这里说不定离余音楼很近。”
我如此精彩的一番发言,没想到他却沉默了。
我有点没面子,于是伸手拽他,“怎么?被本公子绝妙的推测给震住了?”
拽了他衣袖,他才“嗯”了一声道,“你如果从前也这么仔细,我在登云峰大概早就被你发现了。”
我笑容僵在脸上。
来了来了,开始打感情牌了!小步冲!妈妈看好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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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