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水瑶——
我站在海边,声嘶力竭喊了很久,这一刻才知道原来声音也会破碎。关芮站在我身旁一言不发。我其实并没有太生气,虽然有点困惑新泽这样做的目的,却也并不太在意,只是不满他平白欠了刘羽一个人情。天底下,唯有人情债最难还!
“不想知道我是怎样洞悉这一切的吗?”关芮问,打断了我有些零乱的思绪。
我转向他:“说!”
关芮笑了笑问:“你相信吗初印象这回事吗?自打第一眼见到陶新泽那小子,我就很不喜欢,我讨厌他。呵呵,这时再说这些,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我认真道,谁都无法干预他人的喜好不是么,虽然这样想着,心中却又有些隐痛。
“那我接着说?”关芮询问,我点了点头。
“我觉着陶新泽也不喜欢我,每次看我那眼神都像是能杀人一样,颇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意思,于是每每遇到他我都会重点关注,谨防一个错眼就被使了绊子。”说到这儿,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上次刘羽撕稿子恰好被我看到,在此之前别人也向我说过刘羽和陶新泽之间不简单,于是我没有打草惊蛇。直到你把事情怪罪到我头上……我知道陶新泽肯定跟这事脱不开关系,他却总在那装无辜!这就很无耻很绿茶了!今天也是巧了,我刚从篮球馆出来便看到刘羽偷偷摸摸进入了高中部,我也知道你又组织了一批文字,心想这下完了,这不……”
我有点恍惚,似乎并不太相信新泽城府会这么深,还学会阴谋诡计了?一时之间,言语闭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我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正欲转移话题,恰好有一个问题从脑中闪过——“你为什么讨厌陶祖家的人?嗯……方便问吗?”
关芮原本望向我眼神炽热,却在听闻陶祖两个字的瞬间冷却,原本笑迎迎的面容亦是一肃。我知道我们这个圈子有着许多禁忌,每个人每个家族都有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其他所有人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提及那些私隐,却是在这刻,我无意中触动了这个机关,戳到了关芮的隐痛,连忙找补了后半句——方便吗?
“对不起我过线了。”我说。
生活又统统回到正轨,甚至于和新泽的关系都没有僵化,我想一切都已在那一巴掌中化解。只是那些客气疏离,到底还是存在着。
开学前一个星期,我又去了学校,这次却是应了贺天杰之邀看他打篮球。他曾在半个月前出国玩去了,两天前才回来,一回来,便又风风火火缠着我东奔西跑。我一个假期没怎么出过门,最终却又被好不容易获得自由的贺天杰搅乱了所有,爬了一次山,去了一次游乐场,这一天,又要去现场观摩篮球比赛,对手依旧,是纷扬高中。
我又想起了那个叫楚晨的人,回想到上次比赛的尴尬结束,真是巴不得再无交集。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一次我没有让新泽去,倒是水恒又上场了。
我是没有兴趣专注于这又一场“厮杀”的,在进入篮球馆前已随意从图书馆借了一本书,多数时间都捧着书埋头苦读,间或抬头看一看比分。这天的篮球馆人出奇的多,还得是贺天杰的粉丝天团高呼:“加油!”
开场前关芮曾瞥了我一眼,虽隐晦却仍是被我捕捉到了,楚晨则是自来熟地挥手示意,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嚯!”哨声一起,开球!
可恶的书,那样无趣,我觉得那些铅字忽的变飘浮了,悠哉游哉的在我眼前晃,耳边激烈到排山倒海的声音也忽的淡了,仿佛中间阻隔了许多东西,山川河流天地万物……世界一片黑暗,静到让人觉得一旦发出一丝声响便是罪过……
又我一个人,站在荒园。不,或许我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雾霭弥漫,我看不真切罢了。想我也曾做过相似的梦,不知为何,此时我却但深刻明白,如今面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曾经的那一个。
有嬉笑声,不绝于耳,忽的,又嗅到腥臭。
杀气弥漫……一群人影袭来,我莫名其妙被卷入厮杀,很奇怪的,这一刻,我却并无恐惧。较起曾经梦中寂静无声的荒园,此刻我倒觉得有安全感得多。
我的手里握着一把刀,锃亮的,耍起来能发出“嚯嚯嚯”的声音,那个男人就在我的身边,我能感觉到。这一天,我终于理解了什么叫作并肩作战。
“唰唰唰。”我的眼前一片血红,我却洋溢满是得意的笑颜,言不由衷问道:“这下谁干掉的多了?”
“小心!”
我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力道,擦着风呼啸而来。
“嘭!”地一声,我下意识挥刀砍去。
“ouch!”
睁开有点模糊的双眼,我方才意识到闯祸。我居然在这么热闹的场合睡着了,并且又做了那个有关命运的梦。篮球向这边飞来时关芮曾竭力大喊:“小心!”却是由于我睡得太熟,迷迷糊糊根本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眼见就要被砸着了,又有楚晨飞扑过来英雄救美,而我后知后觉感知危险,挥书,砸下,正中楚晨左脸,只见他颧骨处瞬间显现出一道血印子,可不就是我闯的大祸么。
“走,去包扎。”我拉起楚晨就向医务室走。
“姐!”水恒慌张地呼喊被我抛在身后。
“梵水瑶?”走在操场上,楚晨轻叫。
“嗯?”我回应着却并未慢下脚步。
“我不去医务室了,我只想要和你单独谈谈。”他猛然站住说。
“那你的伤……”我犹疑了。
“不碍的。”他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创可贴,熟练的将它贴在了脸上,他的笑容很明媚。
我是稍稍有些犹豫的,却被他的明媚打击到了九霄云外。上次初见我就觉得他有事想对我说,我还一直以为是自已多想了,可是我们真的从未见过啊。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正是学校茶室,我们端坐在茶桌两旁。
“有个人曾托我见一见叫梵水瑶的人,他是个很开朗的家伙,无论遇到多大的难题都会以笑容面对。这辈子,我只见他哭过一次,他哭着对我说:‘楚晨,请你一定要去看看她一定要看到她,只剩她一个了,而且她还是我唯一的……’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
楚晨这话说得云里雾里的不清不楚,我很迷惑的好不好?想出声反驳点什么吧,却被他眼眶中泫然欲滴的泪水劝退。
“他是谁?”我问。
“他叫胡杨。”他说。
然后我便知道了胡杨的故事——胡杨的妈妈叫胡玲,他是我爸爸的孩子。他曾住在孤儿院,后来逃走了,他妈妈留下一些钱,他用来上学,所以认识了楚晨,他们是网友,后来又成了朋友,再后来又成了同学。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却不敢跑来相认,怕我们以为他是骗子再将他送回孤儿院,他从来都在偷偷的看梵家的人,将每一个人都记在心里。打听清楚了梵家的所有情况,并知道自己有一个亲姐姐叫梵水瑶。他从来没有近距离的看过我一眼,可我却是他唯一的亲人。半年前,他得了白血病,因为无钱治疗便放弃了生命,他跑去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地方等待死亡,他在即将死去时被好心人送去医院,才得以见到楚晨最后一面,留下遗言……
冬天的黄昏寒风凛冽,我一个人,缓步前行。
听爷爷说,爸爸只做过一件对不起妈的事情,一件?我却多了两个弟弟,还分属两个不同的妈?我心知这里是有误会的,胡杨才是我的亲弟弟。可是他死了。
我走在路上,开始越来越难过,风令泪水模糊了双眼然后声嘶力竭。忘却了什么格调,什么架子,什么风度,这一刻,只有心情占上风,我蹲在地上,忘乎所有地恸哭,果然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呢?
他死了,我却不知道?甚至在梵家人的脑海中根本没有他存在过的影象?他曾有过鲜活的生命然后又丢失了,他最在乎的人却都未曾为此表示过哪怕一点点的难过。他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证明,一场破灭的,没有结果的,爱情?
我开始恨爸爸,究其根本是他害死了他的儿子我的弟弟胡杨!可是他也不在了呢,我又能去怨恨谁?心中空空如也,我不顾形象的大声哭泣引来许多人驻足观看,评头论足。我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悲哀,人类的悲欢到底是不能想通。我也哭得累了,于是站起身抚抚衣角,抹去那还未干涸的泪痕,继续回家的步伐。
一路上都很安静,城市中我竟听到了乌鸦嘶哑的声音,一切都仿佛是在对胡杨进行哀悼,那迟来的哀悼。我希望他在天有灵能知道,我是爱他的,我在怀念他也惋惜他的选择,我无法原谅他的离开,明明一切都能有转机……
“我喜欢你……”才走到家门口,我便听到一个女孩清冷的声音。
透过稀疏的灯光看去,刘羽和新泽拥抱在一起,双唇紧贴,身子都有些扭曲。此时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是没有力气再去争执些什么,眼不见为净吧,我径直越过他们,进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