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赫连显刚跃上第一节木桥,下面就有一个赫连小辈昏昏沉沉站不住脚步。赫连显不得不返回来组织他们赶紧离开。

赫连歆每踏上一个木桥,上面的铃铛就无风自响,丝带也无风自扬。

一共有二十段木桥,一个比一个高。

赫连歆跃过最后一个木桥后,看见许川站在崖边,他身后又是一堵石门。

“啊!四长老,这个桥在动!”

“快点过来快点快点!”

“啊啊啊太吓人了!四长老,我怕!我站不住脚啊!”

“冷静!不要大吼大叫!”

赫连歆忙跃回桥上去搀扶那个怕得要死的赫连小辈。崖边的许川再次捏了把汗。

幸而木桥只是摇晃,并无过多危险。

一群人站在石门前,这个石门平整如崖壁,又很是宽广,约莫十米宽,目测六七米高。

许川站在赫连歆的身边,众人看向他,他一耸肩道:“看我做什么,这石门这么大,旁边又是悬崖,你们让我去哪儿找机关。”

赫连歆走近石门中央,脑海里浮现高台之上展望上百把长剑的景象,内心里压抑不住的汹涌澎湃。

赫连歆将右手手掌覆于石门之上,掌心冰凉,石门平整,却也搁手。

赫连歆收回手,看着自己手掌心,万般不解。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将众人摇得胆战心惊。

石门缓缓向上移开,一片宏伟庄肃的白玉石阶映入眼帘。

两旁的长明灯一盏盏亮起,尽头是一片灰蒙蒙的光,众人愣在原地。

赫连合泽率先说道:“经历了这么多,应该要到主墓室了吧。”说着,他就迈出了前进的步伐,然而随之而来的一阵历风将他掀翻,差点摔落悬崖,是赫连显接住了他。

赫连歆愣在原地,她完全没有听到赫连合泽说的话,她看见一个灰白的模糊至极的人影从石阶自上而下直直的向她走来。

赫连显和许川都注意到赫连歆的神情,可他们一眼看去,不见半点事物。

灰白的人影对着赫连歆的方向越走越近,步伐缓慢却又坚定。

她走近赫连歆,再近,再近……与赫连歆只是相距不到半米,她终于停下来,与赫连歆四目相对。

赫连歆心下复杂,她看不清这个灰白人影的面容,他实在是太模糊了,想来应该只是强行分离魂体而留下的一魄罢了。

是自愿分离魂体还是被迫分离魂体的,不得而知。无论哪种,魄分离魂体的痛,不亚于清醒着掏腹或扯断肢体的痛。

只见那个灰白的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低下头,缓缓地单膝跪下。

赫连歆猛地后退两步。

亡灵下跪,非吉则大凶之兆也!

赫连歆不是因为畏惧不凶而后退,她是被自己内心猛然涌出的强烈的愧疚之感逼得后退。

那灰白的人影想必也是被赫连歆这突然的行为吓到了,他连忙站起来,欲上前查看赫连歆,又硬生生收回自己的脚。他低着头退到一边。

赫连显见赫连歆这样的反应,忙问赫连歆发生了什么。

赫连歆看了看那个灰白的魄说道:“一只脱离魂体的魄,对着我下跪。”

赫连显睁大双眼,他看向石阶,可是他什么也没看见。

赫连显突然向空荡荡的石阶抱拳道:“我等与少家主赫连歆前来拜访,如若叨扰哪位亡灵,还请念于少家主赫连歆年少,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回应赫连显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赫连显的这一举动,反而将一众赫连小辈搞得毛骨悚然。

见没有回应,赫连显正欲燃烧纸钱,再说一遍。

赫连歆阻止他道:“他对我似乎没有恶意。”规规矩矩地低着头站在一旁,时不时偷瞄一眼赫连歆。

“我随他去看看。”说着,赫连歆就迈出了步伐。

“不行!”赫连显欲去阻止赫连歆,可赫连显的手臂已进入墓室内,一股强劲的风就将他掀出。

赫连歆回他一个放心的笑容,向他展示了腰间的翠绿环佩道:“有这个玲珑符,不用担心我,我会安全地回来。”许川去扶赫连显,冲他摇头示意。

玲珑符是赫连家每一个儿女都有的护身环佩,能在危及生命的关头形成一个保护主人的屏障,并将主人送到安全之地。

灰白的魄拿走一盏长明灯,走在赫连歆面前为她照明。

在后面赫连小辈看来就是一盏长明灯悬在空中,随着赫连歆的步伐缓慢移动。

赫连歆每踏三道石梯,就有一声机关运作的声音。赫连歆看见一团团阴气萦绕在长明灯的灯柱上,她还感受得到灰白人影的激动,因为他手里的长明灯一直在抖动。

赫连歆仿佛听见刀枪剑戟的声音,那是一种金戈铁马征战沙场的风声,是一种保家卫国胜利的凯歌,是一种……是一种……声音,在呼唤她。

她要去,要进去。

墓室外的人听见一声轰隆的声音,是石门打开的声音。

赫连显忍不住了,他再次踏进墓室,这一次却没有预料中的狂风,他很顺利地踩上石阶,可是当他回头看去的时候,却见来时的天桥正化作一点点白光消散。

耳边再度传来风铃悠扬的声音。

“像一场离别的绝歌。”赫连合泽说道。

众人回头看去,有小辈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

赫连歆眼前的石门向两侧推开,在墓室门缓缓开启的那一刻,赫连歆仿佛听到了一句:“你终于来了。”一股清凉的风向她袭来,撩起她的长发,在她肩上缠绵。

抬眸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两只巨大的凰鸟,凰鸟的翅膀上像火龙一样一点点地一路燃烧上去,照亮整个墓室。

赫连歆踏进墓室,突然想起那个灰白的魄,便侧头回望看去。那个灰白色的人影突然直直地单膝跪在主墓室的门口,然后在赫连歆的眼前一点点散作白光消失不见。

这就是你不惜脱离魂体也要留下的理由吗?赫连歆心道,那你也算终于如愿,只是这一魄再也入不得轮回了。

赫连歆叹了口气看向墓室。

墓室中央是一个高大的石台,石台上雕刻的也是一对凰鸟,最上面有一圈黑色的护栏,还有一尊黑色的棺椁。

赫连歆顺着石梯走上前,黑色的棺椁吸引着赫连歆所有的思绪。

棺椁两侧各有一只凰的浮雕,栩栩如生,似要立刻飞出黑棺,与头顶上正在燃烧的凰鸟相汇。

赫连歆吞咽了一下不存在的口水,鬼使神差般的去推黑棺盖子。

一刹那间,一圈白色光点涌出黑棺,赫连歆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愣在原地。

她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自己!

不是,不是自己。是另一个自己!

她看见黑棺里的人的最后一点点容貌——她紧闭的左眼和左眼眉骨上的那一点小痣,眉眼和她一样。

那一瞬间赫连歆神游天外。

在一个四周泛着白光的空间里,一个连人形都维持不了的近乎完全透明的游魂飘忽在赫连歆面前,远处传来一道空灵的声音说着:“我等了你整整五千年。”赫连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待她有所回应。

游魂完全消散,只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光丝围绕赫连歆转,然后径直钻进了赫连歆的心脏。

“赫连歆!歆儿!”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赫连歆一个激灵回神过来,一回头就看见赫连显拿着一张符就贴了过来。

赫连歆摘下符。赫连显说看见赫连歆一动不动,叫了她三声都不应。

旁边的赫连小辈们也都紧张地看着赫连歆。

赫连歆深吸一口气,告诉他们自己没事。赫连歆的手不自觉抚上胸口处,这里好像进入了一丝光。

“这是青木!老师,快看,这是青木!”赫连合泽摸着黑棺激动不已。好吧,他赫连合泽的眼里只有文物。

赫连月安走近赫连歆问道:“你刚才,真的没事?”

赫连歆回道:“真的没事。”说罢,就要转身离开,赫连合泽的声音再度传来:“为什么是空的?”

赫连歆头也不回地回道:“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消散了。”

随即一群赫连小辈炸开了锅。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遇到消散的尸体,那么就是说这是非正常死亡,而且死时有极大的怨念。

“可是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一点怨念啊?”一个小辈看向赫连显,赫连显回道:“不是所有有怨念的人死后才会尸骨消散。多实践一点,少闷在屋里光看书不知深浅。”

“是,四长老。”那个被训斥的小辈委屈极了。

赫连显又道:“别围在这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做完后早些回去。”

于是赫连小辈们仔仔细细地检查并记录着主墓室的结构和装饰。

墙壁上记录着墓主人的生平事迹——

七月流火,后孕公主,双凰呈祥,百鸟长鸣,视为大吉,拾歆重文,赐封王姬;

后入析木,改革科举,重塑军制,废除旧政,任人唯贤,广修水利,创新农作;

西战蛮夷,百名古武,保家卫国,功垂不朽,万民朝拜,举国节庆,千秋万代。

再后面的记述像是被人划花了,只剩下一句:“周历四五二年春,王姬薨逝。”

划掉的那部分是什么?为什么要划掉?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许川突然凑到赫连歆耳边如此问道。

赫连歆拉开距离回道:“信。”

许川也不意外,继续问道:“在你们修道之人看来,前世今生是两个时空的人和事,前世已过,与今生毫不相干,我没说错吧,赫连小姐。”

赫连歆知道许川将要说什么,她不喜欢许川这样强行将她与这个墓联系起来,这让她感到自己被一个陌生人窥探觊觎着。

见赫连歆不回他,许川又问:“那赫连小姐可信重生?”

赫连歆回道:“死而复生,违背秩序,我等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许川却突然笑道:“赫连小姐严重了,这种有违天理伦常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在赫连家眼前发生。”

“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川回道:“我只是想告诉赫连小姐,有些事无论你承认不承认,它都会发生的。前因后果,前世的因,后世一定会偿还的。”说罢,许川背着手转身离开。

赫连歆心里凌乱不已。在这个墓里发生在赫连歆身上的种种,不得不让赫连歆承认自己与这个墓有着莫大的关系,这里的机关对她开了例外,就连这里的阴气也未伤她分毫。

还有黑棺里的那个眉眼与自己一样的……还有引路的魄……

半个小时后,赫连家的人就算任务完成了,剩下的留给考古学家和国家来挖掘和研究留存。

“就这样走了吗?”赫连显突然问道。

众人不解。

许川回道:“回去吧。”

——原路返回

站在长阶上,赫连歆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像是万人朝拜,至高神圣,天威不可亵。

赫连歆回望看向主墓室里的黑棺。难道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安排?不是所有事情都那么的巧,难道……

赫连歆心里猛地浮现一个念头——难道她真的下了自己的墓?!

无论是碰巧还是早有安排,前世之事不可追,且随风而去烟消云散,今世今时之事现世了。

赫连歆摇摇头,甩出这些莫须有的胡乱想法。

走下石阶,站在悬崖边缘。赫连兰兰正欲跃上天桥,赫连歆忙出手拉住了她,赫连兰兰不解。

赫连歆说道:“方才来之时,萦绕木桥的白光,现在是阴气。”

突然一声声悦耳的风铃声传来,曲调欢快期待,像冬日见到暖阳欣喜不已。

“现在怎么办?”

赫连歆丢下一句:“我先去。”便一跃跃上天桥,踩了踩脚下的木板,又借着手电筒四处张望,一连跃过所有的天桥确认安全后返回,并招手示意他们可以通过。

待赫连小辈们全部通过时,赫连显突然说道:“合泽呢?合泽那孩子呢?”

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赫连合泽很有可能还在主墓室。

赫连歆当即再返回去找赫连合泽,赫连合泽也刚从主墓室出来,见到赫连歆在崖边等他激动不已。

赫连合泽还欲说些什么,赫连歆只道了句:“走吧。”便不再回头。

赫连歆率先跃上木桥向前走去,赫连合泽紧随其后。赫连歆正欲再跃之时,极为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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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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