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谢非凡又感慨道:“路上唐大小姐还跟我说话了,一点都不嫌弃我的下人身份。她那样又大方又爽朗的人,竟然会对自己家人下这样的狠手,一定是恨极了。”
萧玉竹低声道:“一定是非常深重的仇恨吧……”
说到这里,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默默无语。
半晌之后,萧玉竹才道:“我看我们现在,还是要多接近一下唐大小姐才行。”
“那也是,我等会儿再去试试看,能不能摸到她们院子那边,再跟黄叶说上话。”
——答案是不能。
谢非凡才刚刚摸到女眷那边的院落就被赶回来来,还差点被打一顿。
萧玉竹自然也是不能的,他活动的地方几乎被限制在了花园。
现在的处境就是非常被动。
傍晚时分,念经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萧玉竹没有待在屋子里听着,而是出了门,朝着念经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那声音就在花园附近,应该是可以接近的。
迷蒙的灰色雨幕之中,萧玉竹朝着念经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花园明明是花团锦簇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无一不好看,但就是让人觉得寒意森森,一点都不美好。
原来真的有“气场”这么个说法,这个地方的气场显然就十分不好。
也是,死了那么多人的地方,能好起来才怪了。
萧玉竹也在去景点游玩的时候听过和尚道士念经的声音,甭说好不好听吧,起码不让人觉得讨厌。但这唐家大宅里的念经的声音就听着听着令人心头烦恶,是正经的在念经么……
他循着念经声走到了一处看似临时搭建的佛堂一样的地方,一群和尚坐在半露天的佛堂里,正敲着木鱼念着经。
他们的装扮与一般的和尚并不相似,僧袍暗红,腰间系着大红色的腰带,看起来古怪得难以言喻。
不像是什么正经和尚,甚至还有留着头发的。
越看,越觉得古怪,与整个大宅的气氛一样的怪异。
萧玉竹看了一会儿之后打算离开了,这个时候真巧遇到给和尚们送饭的。他躲在暗中看了一下,发现这些所谓的和尚们也并不吃素,大鱼大肉酒水什么的都不忌。
看着这亵渎的场景,他暗自摇头,冒着绵绵细雨回到了自己房中。
一整个白天都无事的过去了,一转眼间又到了晚上。
萧玉竹担心今晚又会出事,并没有上床休息,直接就坐在灯下等待着。
还好白天中午睡了好几个小时,现在倒也不觉得困乏。
时间渐渐的流逝,很快,午夜时分就到了。
萧玉竹也逐渐紧张起来。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果然响了起来!
萧玉竹身体紧绷,问道:“是谁?”
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萧哥,是我。”
上过了一次当,这次他不会轻信了。
“我们是来找谁的?”
谢非凡的声音带着几分莫名其妙:“当然是找黄叶啊!”
萧玉竹轻舒一口气,起身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确实是谢非凡,但还有那位领着他们进来的唐府管家。
萧玉竹看了看谢非凡,又看向管家。
管家开口说道:“两位,我们府里今晚叫了个戏班子唱戏,老夫人让我来请两位一起去看戏。”
萧玉竹现在听到“老夫人”这三个字就觉得整个脑袋都在痛,于是便道:“晚上我想休息了,看戏的事还是等白天吧。”
谢非凡连忙跟萧玉竹站在一起,说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可管家非要带着我一起过来找你。”
管家原本正常的面目在听了他们的回答之后陡然变得阴森起来:“两位真的不去么?”
“呃……”萧玉竹暗想,怕是不得去了。
因为他看到那熟悉的危险至极的灰色浓雾,再次弥漫起来。
他能感觉到如果他们执意不去的话,那灰色浓雾肯定会把这小小的院落都淹没了。
这雾气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好像也并非由唐家人操纵,因为唐家人好像也害怕那灰色浓雾。所以……这东西莫非是伴随着所有的“鬼蜮”而诞生的么?
此时也不得而知了。
看着眼前这场景,萧玉竹明白他们现在是非去不可了。
他与身边的谢非凡对视一眼,整了整衣襟道:“既然是非去不可的话,那就请管家带路吧。”
话音落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浓雾徐徐散去。
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管家领着两个人往外走,倒是没有走出花园,而是朝着更深处走去。
两个人落后管家几步,一边看着他的背影,谢非凡一边低声对萧玉竹说道:“萧哥,咱们怎么办啊?”
萧玉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没多久,管家停下了脚步。
萧玉竹抬眼一看,已经来到了一处模样像个戏台子的地方。
大户人家还真的是,家里连戏台子都是准备好了的。
好比现代自家有个私人影院?哦不,还要更豪华一些,毕竟唱戏是必须由真人来献唱的。
他们现在好像来到了湖泊的另一边,戏台子就在湖边高高的搭建起来。
湖面上远远的飘散着淡青色的水汽氤氲,视野很狭窄。
白天在这里看戏大约会很舒服,但现在只让人觉得寒意森森。
戏台子下方已经坐了好些人,看起来应该都是唐家的人。唐家老太太坐在中间,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而已。
萧玉竹不觉稍微松懈了一些,不是那恶心的血肉山就好。
唐老太太这个时候看起来还有些慈眉善目的样子,其他人看起来也是正常的。
这相对正常的场景让谢非凡也松懈不少。
两排座椅还留着前面一排的两个位置,就在老太太身边,那么肯定就是留给两人的座位了。
“请吧,两位。”管家开口说道。
萧玉竹与谢非凡两个人只好坐上去,止不住的战战兢兢,倒不是因为怕,实在是因为湖边夜晚太冷了。
仓啷——
两个人刚一坐下,便闻得锣鼓一声响,好戏正式开场了!
第一场戏,戏台子上走出一位老旦和一位老生,老旦坐着,老生站着。
这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野路子,一举一动十分僵硬,一点美感都没有,念白的声音也滑稽难听,像是从嗓子里硬挤出来的一样。
“最近的风言风语,老爷可都知晓了么?”老旦说道。
“儿子都知晓了,母亲,这可怎生是好呀?”老生说道。
老旦画的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一说话,脸上的粉末就止不住的往下掉落,双眼漆黑漆黑的看不到半点光:“如此伤风败俗,怎配为唐家女?”
老生道:“那依照家规,当沉塘为戒,母亲觉得如何?”
老旦点点头:“就这么办!”
仓啷一声响,胡琴也咿咿呀呀的拉了起来,二人退下,第二幕戏上场。
这次上来的是一位花旦,一位青衣。
青衣拉着花旦的手,语气急切焦忧:“女儿,这家里你是待不得了,打点好行装,你走吧!这次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花旦跪下,哭泣不已:“女儿舍不得娘亲啊——”
青衣蹲下来抱住花旦,哭声哀戚语气却坚定:“家中氛围越来越不对劲,老太太愈发信奉山上那邪僧们。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走吧走吧,你走了,我也就安心了,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仓啷声响,二人退场,第三幕戏重新换上老生与老旦来。
老生道:“母亲又说起那事,莫非改了主意?”
老旦的脸色愈发煞白煞白没有血色,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可怕。粉末填平了脸上的沟渠,一动起来就纷纷扬扬的往下落:“大师们跟我说了,大小姐是六亲犯冲的命格,我们家这些年颇为不顺,我看就是因为她的缘故。被她母亲撺掇着一走两年,更是沾染了外域邪气,回来就冲得我们家诸事不顺。这可真是——天生的坏种啊!”
老生继续唱作:“母亲,这可——怎生——是好哇?不如,立马就沉塘了吧?”
“不急不急,沉塘……不能沉塘。”老旦突然笑了起来,手里还捻着佛珠,脸上却邪气冲天好似恶鬼:“大师们有一秘法,生剜心肝,放掉脏血,又是干干净净一个人,再无淫邪之气。此时身躯洁净至极,回归本源,用以祭祀,可保咱们家千秋万世基业。”
闻言,好似对方说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老生唱道:“此事——甚好,甚好呀——”
一个“呀”字拖得长长的,久久的在湖面上回荡着,喑哑难听。
最后一幕。
只见花旦一个人上场,身躯晃晃悠悠做人在船上的感觉,口中凄凉唱道:“如今孤零零孑然一身仓惶离去,唯独放不下慈母一人身在狼窝。我悬心不已却无可奈何,问人世间悲戚离别何时能休……”
一边唱着,一边用白色的长长水袖擦拭脸庞。
黑暗里,她的“小舟”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
台下,谢非凡一直紧张不已,这个时候小声说道:“太好了,唐大小姐及时逃出去了!”
萧玉竹也低声说道:“不见得,要真是逃出去了,咱们现在会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