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回到宿舍,每周都会来一次的阿姨请了假,今天没来她房间清扫。
她本身在通讯部学习,资料很多,哪怕她平时有适当地整理,那些纸质资料仍然堆得房间到处都是。
直观看上去就是以“乱”之一字可以概括。
这样下去她自己也难受,离所谓“上床睡觉的时间”还很久,她想着干脆把不要的东西清出去。
她将地板上那些用过的资料堆成一叠,从中翻找着还不能丢弃的纸页,一张一张地翻过,其中一份报纸显得很突兀。
三年前的报纸,时间是她父亲刚刚牺牲那段,在地表残存的媒体毫不吝啬地夸奖,将程首席称作“反恐的英雄”。这位本来应该是程曦的骄傲。
但她没什么实感,仿佛牺牲的英雄不是自己的父亲,而仅仅是一位位高权重的军官。虽然他确实就是。
从小时记事起,程父就很少回家,程曦对他印象不深,只记得他是一位十分温柔的男性。从军区回家时会带来很多画纸,对于程曦小时候生活的区域来说,那是不可多得的,十分珍贵的资源。
报纸大部分是在陈述程首席的一些事迹,比如参加过几场军事行动,曾在什么学院毕业,毋庸置疑——联邦军校。
报纸的一角,蜷缩着曾经的访谈。程首席说他支持自己女儿发展艺术,还说程曦很有艺术天赋,是他的骄傲。
甚至还贴出了她儿时的涂鸦。
程曦自嘲地笑了笑,没去仔细看那段访谈,那段访谈里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现实最无情的打击。
她又往后多翻了一页,这一页大都还是在讲程首席的事。甚至还有切尔雷赫对其的评价,无外乎很高......还有就是,尼索病毒的有关报道。
“诺斯生物科技公司声称,尼索病毒有变异可能。”接着下面是一大堆专家预测。那些所谓专家都生活在远在万里高空之外的“乌托邦”中,这些所谓的预测根本毫无根据。
至少现在,还没听过地表的科学家说过尼索会变异吧。
程曦这么想着,将报纸揉成一团,这已经是她不需要的东西了。报纸上贴有很多她父亲的照片,但统一是黑白,大多数甚至模糊不清,即便留下也没有任何纪念价值。
她又收了一会儿,将不用的废纸叠成一沓,打算去回收站。
程曦打开宿舍门,门外却站着一名男性,手无措地举起,似乎想敲击门板,可没想到门会率先打开。
她吓了一跳,手中沉甸甸的那些废纸差点被她抖落到地上去,幸好程曦手还算很稳。
“杰伊......你来做什么?”
来者是先前在教堂见过面的,一位举止有些奇怪的“朋友”。
“你没跟我父亲,那个老头说任何关于我的事,对吧?”
杰伊一来就紧紧扣住程曦的双肩,手上没轻没重,捏得她很疼。
“你做什么?我什么都没跟你父亲讲!”她确实有些恼了,对方上来就这样,几乎把他的教养全部忘光了一般。
不对劲。
杰伊眼睑下的乌青与眼白中清晰可见的血丝让他本来深邃而英俊的面容显得有些可怖,再加上他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还有紧张......就是不对劲。
“你怎么了,议长找你了?”程曦小心翼翼地问道,她现在确实有些害怕对方会不会有一些过激反应。
“我求你了......亲爱的,你什么都别说,跟任何人都是。”杰伊颤抖着,手上力气小了点,但没有离去。声音带上了哭腔。
听起来并不是因为悲痛,感情很复杂,倒更类似于着急——着急到快要哭泣?
程曦双手被废弃资料限制,不然她还是拍拍杰伊的背想安慰安慰他的。杰伊这几个月一直在逃课,可说实话,程曦并不知道他到底在那座废弃礼拜堂里做什么。
对方那副样子,就像已经认定了程曦知道这些天他逃课去做了什么。杰伊先前是说过吗?关于这方面的某些事。
“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跟议长也是这么说的。你若是要辩解,可以自己跟他讲。”
程曦说道,尽量不表露不必要的情绪。
“你说,你不知道吗?”杰伊说得结结巴巴,显得还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什么意思?”
“没......我......”
“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讲。很重要的事,你就要担心隔墙有耳。到处都有作战情报处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曦向后挪了几步,挣开了杰伊的手,“我要去丢垃圾,没事我就先走了。”这也是实话,这叠纸压得她肩酸。
杰伊没去拦她,直直地站在原地。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大概就是这么一种状态。
想再多也没用,程曦快步走到回收站那边,将废纸全部丢弃,总算是轻松了很多。又注意到那边还站着一个人。
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出是切尔雷赫的长子,列昂尼德,程曦记得他是叫这个名字。这种时间他不参加开学礼,在这儿做什么?
他手上捏着不知从哪儿顺进来的烟梗,还燃着,飘出一缕缕白色的烟气。
“你是叫列昂尼德是吗?不去参加开学礼,在这里做什么?”程曦问道。或者说,他才十八岁左右,就学会了抽烟。而且校纲里明确说了学生是不允许抽烟的。
被人看见了怎么办?虽说他那种背景肯定不会被开除了就是。
列昂呼了一口烟气,烟雾四散,让他的五官显得有些模糊了。“如你所见。”
“你都不掩饰一下的吗?”
“无所谓,你也不是教官。”
“我建议你还是回去好,不然明天会很麻烦。”程曦顿了顿,又说“烟也少抽,对身体不好。你才十来岁,没必要。”
“......你又不是我母亲。”
“建议而已,愿不愿意听是你的事。”程曦被他呛了一句,本就不算好的心情雪上加霜。落下这句话,转头就走。
列昂宁愿程曦去告诉教官,或者对自己发火,也不想她就这样随便说两句然后走掉。
“啧。”
他熄掉烟,胸口有些闷。他抬起胳膊嗅了嗅制服的气味,掩盖不住的香烟味,平日里就算他这样直接回家,也没人管。
除了那位保姆——但也只限于口头上说几句,比刚刚程曦念他的还轻。
列昂将烟梗丢弃,披上外套,寒风吹来后,夜里会有些冷。他搓着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起了些鸡皮疙瘩。
那些疙瘩摩擦指腹,也就是一些粗糙的质感。
“算了,回宿舍吧。”列昂喃喃道,无精打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