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确定自己在一个特定的情况下昏了过去,也许是因为颈部被重击,要不就是麻醉剂。她身上没有什么地方感觉像是受到了钝击,大概就是某种麻醉剂了。
程曦努力睁开眼睛,目前就她这种状态,睁开双眼属实不易。视线范围内有一盏台灯,光不亮,她所处的整个空间都很昏暗。
“啪”,程曦听到了某种开关被打开的声音,光亮瞬时充斥整个房间。
她眯着眼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模模糊糊看见房间门口站着一个女人,那名女性不管是身形还是样貌都让程曦感到无比熟悉。
那是丽塔,程曦原来通讯班的同学。
“丽塔?你在这里做什么?”这种时候如果说程曦不吃惊,那是不可能的。
“你饿吗,你有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答非所问。”她嘟囔着,左右环顾,房间的设施很简陋,她躺着的床也是那种廉价的折叠床。没什么特别的,如果能忽略左手套上的手铐。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来面试你们给的那个岗位的。”程曦把目前能想到的问出去,语言却组织的很简陋。
“别大声说话,这里空间很小,你这样只会吵到自己……还有我。”
程曦这才注意到丽塔手上拿着一瓶液体,透明的。她把瓶子拧开,递给程曦。
“这是什么?”她有些抗拒,但还是接了过来。以往和对方相处的经历不是假的,程曦不相信丽塔会对她不利。
“补充葡萄糖的饮料,你至少还要过三个小时才能补充营养,先把这个喝了。”她的语气淡淡的,程曦不能理解这个“过三小时才能补充营养”是什么意思,但是丽塔没有对程曦表现敌意,于是程曦选择了沉默,把饮料喝光。
“列昂尼德去哪儿了?”
“切尔雷赫?别怕,他的情况不会比你差。最多是把他的枪械组收缴了,再把他转交给军区的医院。”丽塔将程曦手中的空玻璃瓶丢进垃圾篓,表现得仍然冷淡。
她表现得比程曦印象里的那位相差太多了,让程曦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至少她曾经认识的这位朋友,不会对她表现得那么冷淡。
“这里是哪儿,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程曦的记忆只停留在昨天来公司面试,在后门晕过去的事实。进了安全区之后程曦和列昂都把N95摘了,可能是由于某种麻醉物质,程曦和列昂才会晕倒在那里。
不管是什么,现在的情况只会让人感到不安。
“不管怎么说我是军校的学生,要是失踪太久你们会不好办吧。”程曦见丽塔低着头,欲言又止,开口催促她说原因,为什么要绑架?
“你误会了,不是不想和你说……只是前因后果没那么好讲清楚。”
“能让我知道为什么就够了。”
“简单来说,这里是东国的某处地堡。”
“某处?”
丽塔叹了口气,“抱歉,具体方位我的上层领导也没有和我说,我知道的所有情况不会比你多太多……只能说在这里与你对话,是因为要做保密安全工作。”
“……你先继续。”
“你还记得三年前的诺亚安全区暴动事件吗?”
“爸爸就是那时牺牲的……我没法忘。”程曦低下头,刘海盖住她的双眼,也难掩她眼神中的落寞。
“那是一整个安全区规模的暴动,与以往不同,发动暴乱的不是安全区外的难民暴动组织,反而是区里的平民。”
“为什么?”听到这儿,程曦感到奇怪,这和当时媒体刊登出来的情报明显不同。
“政府为了掩盖某些事实,当然不可能让媒体将所有细节都曝光。你还记得诺亚暴动的结局是什么吗?”
“我只知道媒体报道出来的版本。他们说是暴动组织动用了某种军火力量,将整个诺亚区毁于一旦。”
“动用了军火力量没什么问题,但施害者并不是什么暴动组织……诺亚是地表第105安全区,处南国境内最偏僻的角落,消息闭塞,即便媒体胡言乱语,诺亚区之外的人们也并非会对其表示质疑。”
“施害者不是暴动者?”程曦脊背发凉,她的某个猜想听上去实在是匪夷所思,“你的意思不会是……拜托,怎么可能?”她勉强笑了两声,声音很干。
“地表的军火实力很差,怎么也能想到如果是难民组织的暴乱怎么会有那种打击实力的军火力量。只有联邦的大型高能激光束武器,才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摧毁整个安全区吧。”丽塔没有理会程曦颤抖的语气,自顾自的往下说。
“诺亚所处的位置上空刚好有联邦投放的小型信标,运用激光束武器打击也能把骚乱控制到最小,它毕竟不像核武器的威力那样令人恐惧,但也足以摧毁一整个诺亚区了。”
“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程曦越听越不对劲,耐心也消耗殆尽。
“简单来说,这处地堡是启明军部名下的一处,还有这个。”丽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卡套保护好的证件,上面系着蓝色的带子。“这是我军部的工作证,后面有启明军部的徽章。我工作的单位既然是官方单位,吃联邦饭的,那我能拿出手的资料,就不可能是伪造。”
丽塔凑近程曦,“你是军校的学生,这个徽章是真是假,你能看出来。”
军部的证件不被允许伪造,就连地下黑市也没法办这东西,“……我信你。可是这和你们把我绑在这儿,有什么关系呢?”
“继续刚才的话题,就算诺亚发生大型暴乱,联邦也没有必要动用高能激光束,毕竟那个只要发射一次,就要花大量的人力物力去保养。他们这样仓促行事更像是做什么,你能想到一点头绪吗?”
“隐瞒……某种真相?”
“猜的**不离十,不过与其说是隐瞒,更类似于防止信息的传播。南国是四个加盟国中最贫瘠的那个,互联网系统已经完全瘫痪,更不用说诺亚这个偏僻的地方,他们想要传播某件信息只能依靠人力。而好巧不巧,联邦想要隐瞒的某件信息刚好在诺亚这边泄露,引发了巨大的恐慌,而这种恐慌不断堆积,就演变成了暴乱。”
“什么信息?”
“简单的来说,其实就是有关尼索病这种恶性传染病,诺亚这边地点偏僻,信息不易泄漏,即便泄漏也有办法挽救,所以联邦曾在那里设立了一间小型的研究所,专门研究尼索病毒。研究所在三年前实验发现尼索并不是自然界里自然而然就有的病毒,那是一种基因武器,是人为制造出来的东西。”
“什么……是基因武器?”
“在一些致命病菌里接入对抗疫苗和药物的基因,就是这种残忍的生物武器。目前来看所有患上尼索的患者,体内的病毒都有些许差异,这些差异多而繁杂,普通医疗手段根本就不起作用。重要的是-—普通医疗手段不起作用,这是酿成社会恐慌的巨大原因。”
丽塔将她的工作证收回口袋,“研究所向联邦提出草案,建议放弃将资金投入医疗。相反,要思考如何从地表撤退,彻底隔绝病毒,议会在今年已经通过了这个草案,将其命名为大撤退计划。而关于这个计划的总负责人,是你的父亲,程章。”
程章……“程章?”程曦断断续续地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头皮发麻。“爸爸他……他不是已经……”
“根据议会给的说法,这是保密工作的一部分,越少人知道总负责人的身份对联邦越有利……三年前他参加军事行动的时候,申请高能激光束打击的也是他。他主张将信息泄露的风险可能完全掐断,这样会大大减少引起社会恐慌的可能。”
“先不提这些……你们和我说这些干什么?”程曦不知道充斥胸腔的感情是否能被称为“恐惧”,至少,她感到的那股凉意不会是错觉。
或者说父亲——程章有可能做这种事吗?印象里的中年人几乎算得上是“道德完美”的楷模,他会为了某种目的,申请什么激光束打击,歼灭一整个安全区的平民吗?
“怎么可能,他才不会……”程曦不知道这算不算自欺欺人,试图通过按压太阳穴让自己更加清醒。
“你毕竟是他的亲人,我们相信你应该会以另外的职责加入这个计划,所以我们才会找你过来。”
“我拒绝。”
丽塔似乎不意外程曦的抗拒,仍然很淡然“你说什么?”
“我说我拒绝参加这个计划!”压抑到最后的情感终于爆发,程曦用力扯着桎梏她左手的手铐,发出巨大的金属摩擦的声音。“把我骗来,就是说这种事?我管你是不是什么启明军部,你们这样做尊重人吗?”
“你没听清楚我们说的,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你现在和我抗议没有任何用处。”丽塔压住程曦的手腕,防止她把自己的手腕磨出血泡。
“猜测?”她的态度软了一些,没再继续拉扯手铐。
“是的,猜测。不过……相信再过几个月联邦就会和你详谈这件事了。当然,这也是猜测。程曦,你有听说过逻辑死局吗?”
什么逻辑死局?程曦心想,可是没一会儿,本来就稠密的冷汗更加猖狂地从额头冒出。
“我,我……”她结巴道,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从你知道这些信息的时候,你就没可能拒绝。先抛开不谈联邦什么态度,军部不可能就这样随意将你放回去,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念书。”
冷漠的声音听上去很刺耳,程曦不想听这些,她甚至在对方的话里找不到一丝安慰的影子。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整理情绪。
怎么拒绝,这些是军部的机密信息,她从知道这些信息的时候起,军部就没可能让她全身而退。就算拒绝了,她就不再可能拥有所谓的人身自由,这样下去甚至不如答应参加这个所谓的计划,更何况这个参与名额对于她来说也只是上层给她画的一个饼。
她只能接受,而且是必须接受。
她被带出地堡,还是正午,在昏暗的房间里待久了,阳光显得很刺眼。程曦不由得眯起眼睛,刺痛的感觉让她眼角渗出一点泪水。
她发现四周围了很多军部的士兵,离她和丽塔最近的一层,是军衔更高的,启明军部的精英。不知道部署这些人,是为了守护,还是看护。
程曦她们往前走了几步,视线范围内是一辆拥有着漂亮曲线的轿车,“这就是军部的待遇吗?”,如果这将是程曦的代步工具,那她会觉得太“荣幸”了。
“进去吧。”丽塔帮她拉开轿车的车门,程曦没有跟她客气,坐了进去。
“我们去哪儿?”
“启明军部的分部大厦,总指想见你。”
“总指……杰伊?舒格曼吗?”
丽塔坐在程曦身旁,没有回答。
“总指想见我,跟军校上层知会一声就好,为什么要走这么复杂的流程?为什么要冒充岭北生命?”
丽塔仍然沉默,头扭向一边,宁愿望着窗外,也不肯看程曦一眼。
“你之前还是和我一个班的呢,那也是装的吗?军部让你来的?”
“……程小姐,别说了。在您见到总指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哼,程小姐。”程曦呼了一口气,心里很闷,她看到丽塔的双手绞紧了安全带,“你见外了。”不知道算不算赌气,程曦说完这句,真的没再问话。
车程半个钟,她到了启明军部的分部大厦,仍然被动。丽塔坐在车里,没打算和程曦一起下车,两个军部的精英,几乎是押着她去到大厦里,一个类似于休息室的地方。
但是四面没有通风透气的设计,墙面很厚,门也上了加密程序。那两个士兵的其中一个帮程曦解开了镣铐,接着都从门口退了出去。
在那之前,用东国话和程曦说了句“稍等”。
什么稍等,被迫的稍等。她被囚禁了那么久,一肚子闷气,程曦狠狠踹了一脚眼前的桌台,她的脚被自己揣痛了,茶几却纹丝不动。
“嘶……”程曦捂着脚尖,觉得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有些丢人。
这时,门外传来窸窸窣窣输密码的声音,门被打开,发出刺耳的吱吱呀呀的声音,程曦转过头去看,杰伊半个身子已经探了进来。
他穿着军部上层穿的那种制服,面色比前几个月看起来红润多了,精神状态应该也不错。
“我现在要叫你总指,还是杰伊?”程曦毫不忌讳地上下打量他,无他,目的地就是想让对方不舒服,“还是舒格曼先生?”
“随便,我不介意。”他躬下身,为程曦到了一杯热咖啡。
“毕业的时候连我的通话都不接,现在这么火急火燎地找我过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找你,和我们达成一个共识。很简单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