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月勉强地牵了牵嘴角，“你知道的，我没什么工作经验，文凭又是掺水的，好不容易找到这份销售的工作，可是刚上任就犯了很多错，跑了几个订单，老板说了，这笔订单要是再拿不到，就叫我走人。”
林郁低头想了想：“我有个朋友最近在招助理，你想不想试试？工作没什么难度，基本就是整理文件……嗯……做做会议纪要，跑跑腿什么的，工资肯定没有销售高，但至少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这段程堇的台词卡壳了几次，不过当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最后一次，季导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谢谢你，我……我再考虑考虑。”
“好，考虑完了打我电话就行。”
“还有，今天这件事能不能别让倪昊知道，他最近挺忙的，我也不想给他添麻烦。”楚江月低垂着眼，小声地说。
林郁点点头，不由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仿佛很难把这个拘谨到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女孩和一个多月前开着跑车在他们律所前公然调戏倪昊的楚大小姐联系在一起。
中间休息的时候，程堇身边围了一堆人，补妆的，贴暖宝宝的，递衣服的，送水的……
乔凌初颇感慨地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
她跟程堇演一部戏的女一和女三，在戏外却连一句话也没说过。
乔伊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在她离开的时候，乔凌初无意中发现，程堇那双小鹿似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
林郁遵守了承诺，没有把楚江月那日的窘境告知倪昊。倪昊也就对楚江月目前的处境一无所知。
楚江月做小职员的月薪只能勉强够她一个月的房租，完全无法偿还父母欠下的巨额债款。她夜里总是失眠，噩梦里全是父亲坠楼的画面，她只能靠着安眠药入睡。
如果倪昊不是那么忙，有时间多关注一下女友，就会发现，楚江月的脸总是带着病态的白，手掌总是冰冷的，有时和她说着话，她的视线也会飘到很远的地方去。
所说的话就像是石子落入古井里，溅起一阵涟漪。
之后就什么都不剩了。
演员的个人经历真的是为角色服务的。
乔凌初感觉自己最接近抑郁的时期是“荒唐客栈”那段在网络上被群嘲的日子，虽然她当时没有像楚江月这么难受，但是那种感觉世界离自己很远很远的心境是很相似的。
她很同情楚江月这个角色，也可以理解她最后的选择。
债务、工作上的压力最终让她对现实妥协。在她一次次争取客户失败之后，居然遇到了她父亲生前的挚友宋为谦，她曾经称为宋叔叔的人。
宋为谦非常同情她的遭遇，立刻就和她签了两个大单子，直接让楚江月在公司升职成为副总监，同时也殷切地表示愿意帮她还债。
当然这样的帮助是有代价的。
楚江月的结局便是和宋为谦结婚，宋为谦很大方，对她也不错，婚后二人共同经营“宋氏集团”。
这样的结局很难说是好是坏，总还是会让人唏嘘。
虽然程堇严重地影响了整个剧组的拍摄进度，但是毕竟季牧无法承担拍摄进度延后所带来的巨大成本，只能对于拍摄质量稍稍放水，于是乔凌初还是在约定的时间准备拍杀青前的最后一场戏。
楚江月在戏里算是五番，戏份不多，但乔凌初也跟组跟了两个多月，最后一场戏是楚江月和倪昊的分手戏。
最后一场戏场景设置在一家法式餐厅。
剧组专门请了一位很知名的钢琴老师在背景弹奏钢琴，弹的是德彪西的《月光》。
配合着餐厅昏暗的灯光，桌上透明花瓶里含着露水的玫瑰，高脚酒杯里微微晃动的红酒酒液，穿着打扮正式的男男女女，或微笑聊天，或暧昧**……
只有楚江月和倪昊面对面坐着，任由音乐在彼此之间流淌，一句话都没有说。
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两人都心知肚明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却都装作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约会。
“你最近的工作还顺利吗？”倪昊率先打破了沉默。
楚江月抿了一口红酒，中指上的戒指上的钻石在灯光下熠熠闪光，酒杯的底座轻轻落到桌布上。
“还可以，又签下了两个新单子。你手头上的案子怎么样，胜诉了吗？”
“胜诉了，林郁答应我下次她给我打辅助。”
两人相视一笑。
之后又是沉默。
只有餐具叮叮当当敲击的声音和钢琴的乐声。
楚江月一边切自己盘子上的牛排，一边笑着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倪昊拿酒杯的动作僵住了一瞬，但很快他又若无其事地把酒杯举到了唇边，喝了一口，“当然记得。”
“我当时说，‘留个电话吧，万一我以后需要打离婚官司……’”楚江月仍然笑着，但是眼睛里已经盛满了泪水，她看着他，往座位后背靠了靠，“现在看来，好像真的有机会用上了呢。”
倪昊垂下眼，看着桌布上复杂的纹路。
“宋为谦向我求婚了。”楚江月伸出手，向倪昊展示她中指上标量的钻戒，“祝福我吧，倪昊。”她的泪水已经滑过了脸颊，眼睛和笔头都红红的，唇边的笑意让她整个人都更加妩媚动人。
倪昊这时抬眼了，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经在刚刚被消化，他也露出了一个笑容，举起酒杯道：“恭喜你，宋太太。”
楚江月原本无懈可击的笑容就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但是她很快收住了，二人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镜头拉远到窗边那对诉说着爱语的恋人，接着拉向无边的夜空。
“这一段的表演都非常好，小乔这里的情绪都给到了，小金也不错。”乔凌初和金启鸣在监视器前看回放的时候，季牧导演还连声夸赞。
“这个钢琴声音有点太戳中我了，本来我是想含着眼泪，但是最后还是流下来了……”乔凌初擤了擤鼻涕，向导演解释。
“没关系，挺好的！也算是一个完美的收尾了。”季牧笑着拥抱了一下乔凌初。
“楚江月楚大小姐杀青！”
金启鸣给她送了花合了影，两人还录了几个物料。
这部电视剧，她原本是冲着季牧的制作团队和剧本来的，拍到后面她都感觉这部剧应该要成为季牧的黑历史了。
但即便如此，乔凌初还是跟季牧导演还有一些演职人员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王楷，他虽然是爱豆出身，但是演电视剧很有天赋，完全是体验派的，很能让人共情。
接连两个角色都偏抑郁沉闷，在一定程度上也消耗了乔凌初的能量，下一部她一定要接部轻松欢快的剧，或者是时下热门的爽剧。
拍完照告完别，乔凌初紧赶慢赶赶到《无声》电影首映礼，迟到了快十分钟，好在舞台上主创还在介绍大致的剧情。
她卸了妆来的，只涂了一层打底，简简单单戴了个帽子和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还好她的发色已经染回来了，入坐的时候无人在意。
屁股都还没坐热，胳膊就被撞了一下。
乔凌初转过脸，看见跟她一样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董婷婷。
“你不是今天杀青吗？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对啊，差点没赶上飞机。”乔凌初小声地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舞台右侧戴着棒球帽的高大身影所吸引。
闻秋骆今天穿得很休闲，牛仔外套配黑色工装裤，高大的身影让人一眼就能看见，他头上戴的黑色棒球帽是上次她网购凑单的时候买的，那个鸭舌帽上绣着一个字母Q，是她名字的首字母。
乔凌初很喜欢这种给自己喜欢的东西盖章的感觉，她本来还给青团定制了一个写着字母Q的铃铛，可惜青团不太喜欢，她也就没勉强。
在这么多人的地方，看到他戴着这顶帽子，乔凌初莫名的有些脸红。
但心里又有一种很隐秘的快乐。
这种快乐只能心里想想……或者跟林尽染说！
发布会现场空调开得很高，乔凌初注意到闻秋骆把牛仔服的袖子随意地往上卷了卷，露出他骨节分明的手腕，手腕上的手串是之前在大理旅行的时候买的。他的手腕和脖子都很漂亮，乔凌初总是忍不住想要往上面挂东西。
之前给青团挑铃铛的时候，她还注意到一些很漂亮的项圈，当时她非常不小心地联想了一下闻秋骆戴上这个项圈的样子……
“你没事吧，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董婷婷小声地问。
乔凌初脸更红了，这时候闻秋骆的目光移了过来，他们俩的视线短暂交汇了片刻，乔凌初因为前一瞬脑袋里全都是有颜色的想法，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来参加首映礼的很多都是圈里的大咖，还有一些主演邀请来的嘉宾，乔凌初还听到了穆菲的名字，穆菲和另外一些一线演员和导演都坐在第一排。乔凌初身边除了董婷婷和一些眼熟的网剧演员，还有一些视频网站的up主。
有几个认出乔凌初和董婷婷的，还跟她们打了招呼。
没过多久，主创团队全部落座，电影开始放映。
闻秋骆刚坐下，乔凌初的手机就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晚上一起吃饭？”
乔凌初掩起有些得意的嘴角，开始慢悠悠地打字：你不用跟他们吃庆功宴？
发送前又咬了咬唇，把这些字全都删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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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