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催眠

漠郎疑道:“他不是妖男么?妖男只会祸害别人,他自个儿怎么会惨呢?”

凌娜故作唏嘘:“也许是他太过绝色,便惹得上天厌妒,才施给他如此孤煞的命格,可是……说句公道话,坤华王子却是对谁都没半点歹心,反倒是个极善良儒雅的人呢。”

漠郎懵懂地点了点头,听凌娜续道:“他的遭际,着实惹人生怜。在楼月家国便受人排挤,客居中原圣京,美色又被诸多朝廷显贵觊觎。

“听说啊,大周太子白朗,对他垂涎已久,便施以淫威,逼他取下面具,一得见真容,这个白朗便强行占有了他。”

“啊……”漠郎听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可又过不多久,坤华惹上刺杀中原皇帝之嫌,在诏狱里受尽折辱严刑,太子白良怕惹火烧身,便对他不管不顾。”

漠郎恨道:“这个白朗,怎生这般不是东西!”

凌娜续道:“好在最终水落石出,真相却是……哎,是坤华的母亲兰葳夫人,心疼骨肉在他乡受苦,便欲弑杀中原皇帝救出坤华,最后事情败露,坤华他……”

漠郎焦急地握住凌娜手腕:“最终怎的了?”

凌娜幽幽一叹:“楼月王妃竟敢行刺大周皇帝,中原上国必会借此发难,坤华恐祸及家国楼月,便、便亲手杀了母亲,将尸身交予上国服罪。”

“什么?!”漠郎的心里忽而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继而头上伤口作痛,他边捶打头部,边难以自控地掉下眼泪。

“怎么、怎么会这样?姐姐,你、你在骗我吧?坤华好歹也是王子,他的命怎会比我这个奴儿还悲惨?”

凌娜见他身临其境般地痛苦,心下好不得意,面上的怜悯却丝毫不减。

“还有比这更惨的呢!坤华好不容易摆脱弑君嫌疑,可他的清誉已毁,太子白朗却又不再要他,幸而得了中原振北大将军王缜收容,他便又委身王缜,到底是否情愿,咱们不得而知,不过好歹得了个依靠。”

漠郎饮泣苦笑:“好歹……得着个依靠,代价却是出卖色相么?”

凌娜冷笑:“如若止于出卖色相,便得一世安宁,那便也好了!”

漠郎又惊又怒:“怎么?这样还不嫌够么?老天还要给坤华什么样的苦楚?”

凌娜道:“当真的苦楚!坤华受王缜将军庇护,才过了不到一年的好日子,却又被个他一手栽培的大臣揭发,说他与江湖侠士勾结,私练精兵,威胁朝廷!”

“冤枉!坤华一定是被冤枉的!”

“坤华不是冤枉!他再入诏狱,受了重刑后就全招了!”

“怎么会……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在狱中一口咬定,是受那个名叫百里斩的江湖人胁迫,至于他有何把柄在外人手里,就不是我们的胡夏探子能够得知的了。不过,还有个传闻,说他是为那个窝囊太子私设军备,以防来日皇权受迫。”

“白朗……那个没良心的太子……白朗……”漠郎不知怎的,忽而感到一阵心悸,头痛也突然加重,“他、他不是被白朗抛弃了么?”

凌娜见漠郎已陷入深深的痛苦,嘴间的冷笑便肆无忌惮,语气也更显阴冷:“个中的原由,咱们这些外人又怎么能看得清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白朗当真绝情,如若坤华确是为他练兵,那么此番入狱便是替他受罪,遭了重刑却还假供与白朗无关!白朗却自始至终,都未曾出面保他!”

漠郎颤声追问:“那……坤华现在怎样了?难不成……已被处死了么?”

“哎,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就在案情尚不明朗之际,江湖人称金蟒妖巫的怪人将坤华掳去,还放下了句话,说是要朝廷交出那个江湖侠士,才肯放了坤华。

“可这个百里斩啊,来头也是不小,据说他是大内禁军都尉蒙千寒的相好儿,而这个蒙千寒,又是太子白朗的心腹,是以绕来绕去,事情的关键就落在白朗的态度上了。”

漠郎拽着凌娜的手臂一个劲儿地摇晃:“好姐姐,快告诉我,白朗到底肯不肯放百里斩去救坤华啊?”

凌娜又是一个冷笑:“他当然肯放,不过,想必是为救坤华是小,保他自己为大吧。”

“嗯?”

“不是说了,坤华自称是受百里斩胁迫才私练精兵,那么白朗将百里斩交出去,不就是告知天下,他与此事无关,便把自己撇清了么?”

漠郎无力地摇了摇头,似是心中的某个希望被无情打破:“白朗……好生凉薄啊……”

“幸而王缜,哦,就是坤华侍奉的第二个主子,那位还算有良心,虽人在靖武镇与我胡夏对峙,却听闻白朗已将百里斩交了出来,便着自己的弟弟王彦亲自押送百里斩前往西南巫斋山,意欲将坤华搭救出来。”

漠郎苦笑着道:“幸而……幸而……”却说不成句,直觉头痛得越来越剧烈,最后整个人都趴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

凌娜命人将漠郎安放在自己的床榻上,冷眼瞧着昏迷中仍痛苦皱眉的男子,吩咐道:“去,把那个丫头叫来。”

萱儿心急如焚地跟着太监走进,本欲跪地向凌娜请安,却瞥见床上躺着的人儿,便浑然忘了礼数,眼泪夺眶而出。

一路跌爬着到了床边,也不敢放声嚎啕,只是低声啜泣,怯怯地唤着:“殿下……殿下您可安好?”

凌娜冷声道:“你可看清了,他当真就是坤华么?”

萱儿忙回身跪好,忍着抽泣答道:“回禀殿下,奴婢不会认错,他就是奴婢伺候多年的坤华殿下!”

“好!”凌娜嗤笑一声,眼梢瞥着近旁的森琪嬷嬷,颐指气使,“嬷嬷,掌她的嘴!”

萱儿惊惶抬头,却见老嬷嬷已到了近前,不由分说便落下巴掌,十几声脆响,萱儿只觉双颊火辣辣地疼,眼里含着泪花,忧惧地盯着凌娜。

“知道为什么打你么?”

萱儿委屈地摇头。

“哼,还说是王子身边最伶俐的丫头,却看不透你家坤华此番境遇,你可知,如若你适才的话被邪罗王上听到,便是将坤华推入了火坑!”

萱儿大惊失色,抬头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凌娜嗤笑道:“亏你还是坤华的近身侍女,心思也忒愚钝,本宫就问你一句,你家主子现下过的日子,可还算舒坦?”

萱儿脱口道:“承蒙邪罗王上照拂,凌娜殿下.体恤,坤华殿下他在胡夏未受半点委屈!”

“可比他在中原当质子强了许多?”

“自然!”

“那,可比他在楼月当王子……”凌娜故意拉长了音调。

“啊……”萱儿不由惊叹了一声。

“也强了许多?”凌娜目露寒光。

萱儿愣怔了片刻,恍然明白凌娜意思,目光看向床上的少年,即使昏睡中也皱紧了眉头,显然是被适才听到的那些劳什子往事搅扰得心神不宁。

是了,坤华殿下如今心智缺失,更忘记了过往,邪罗王上将他当亲弟弟般对待,胡夏国的日子于他而言便是人间天堂。

可当凌娜王后将坤华过往讲予他听,便令他头痛难忍困扰难平,如若再告诉他,那些不堪之事就是他的过去,以他如今的心智是否能承受得住?

又或者,如若他有朝一日忆起了过去,他是否还能如现下这般活得自在?

萱儿虚弱地哀叹一声,心里拿定了主意。

“多谢殿下指点,就让坤华殿下一直在胡夏,做王上的漠郎吧。”

凌娜得意笑道:“嗯,还算你识抬举。别的不说,你可知这天下多少人惦记着与第一美男交好?雄霸如邪罗王上,也是心向往之呢。你既是坤华的近身侍女,想必最了解你家主子的性子,你家主子,可是任人享用的主儿么?”

萱儿闻言不由得一阵颤栗,凌娜可是提了个好醒儿啊。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垂涎者,又有不少是慕名敬仰罢了。

“就比如我家王上,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你家主子是漠郎时,虽说那相貌确是天下第一,但在王上心中,他也不过是个不知来历的奴儿,是以王上九五之尊,才不稀得他来伺候,也就是看他可怜,赏恩给他口饭吃。

“可是,如若令邪罗王知道他就是坤华……”

凌娜顿住话,向床上美人投去极凶狠的一瞥:“你就想想六年前胡夏攻打你楼月的那场大仗吧!”

这一句声音凌厉阴狠,萱儿骇得抖如筛糠,忙不迭伏身磕头:“殿下英明!奴婢明白!殿下英明!床上躺着的,不是我家王子!殿下英明……”

凌娜心满意足,一挥袖子转身,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美人,唇间噙着一抹冷笑,悠然朝床榻走去。

凌娜:“森琪嬷嬷,快把那个解愁的好东西拿过来吧。”

萱儿惊疑抬头,却见凌娜坐在床边,伸出指尖染了血红丹蔻的玉手,轻抚上坤华紧锁的眉宇。

你要干什么?

萱儿还没鼓足勇气相问,便被走进来的老嬷嬷撵了出去。

**草,生长于祁连山阴,草叶有致幻之效,乃巫医常用的逍遥散之原料。

凌娜口中的好东西便是此物。

她将**草在特制的香薰炉里点燃,袅袅轻烟伴着清幽香气,缭绕在床帷之间。

凌娜双手捧着香薰炉,绕着漠郎的身子在空中来回划着圈,唇间频频嗫嚅,低语靡靡,有如游丝:“忘了吧,永远不要再做坤华,坤华杀死亲生母亲,坤华是任人凌.辱的贱人,坤华是祸国妖男,坤华是害人妖精……”

就这样来来回回反复叨念,伴着迷离烟雾,气氛诡异得有如巫师迷盅。

昏睡的漠郎越发不安,脸上神情扭曲痛苦,口中也跟着絮絮叨叨:“我不要再做坤华……我不……阿妈……别走……”

声音里渐渐夹杂哽咽呻.吟,泪水顺着眼角滴滴滑落。

“我不是坤华……我不能任人蹂.躏……我不要……邪罗王……我不许你侵我家国……

“朗……为什么……你救不了我……朗……朗……忘了我……保重……”

凌娜听他口口声声唤着一个“朗”字,起初蹙眉凝思,继而了然冷笑。

是了是了,若要制伏白朗,坤华便是最好不过的诱饵。

***

日渐西沉,邪罗骑马扬鞭,身后跟着一队禁军扈从,自校场一路奔回王宫。

下马进殿,兴冲冲地边走边解下大氅,随意抛给近旁小跑跟着的侍从,令道:“快去传漠郎入殿,朕要亲手将今日猎到的野味烤了给他吃!”

一众侍从闻言便似集体掉进了冰窖,个个儿噤若寒蝉抖若筛糠,邪罗察觉,倏地停下脚步,转头瞪向近旁侍从,直骇得那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王……王上……”

邪罗抬脚踹到那太监肩上,小太监囫囵个儿向后仰倒,又赶紧回原位跪好。

邪罗咬着后槽牙低吼道:“说!漠郎在哪儿?!”

小太监颤着声音回道:“王上……相公他……他晌午便去了王后宫中……一直……一直未归……”

邪罗惊愣一瞬,倏然一个转身,怒气冲冲去向王后宫中。

***

还未入夜便传报王上前来,王后宫中众侍从无不慌乱无措,未及相迎便见邪罗披风挂火一般疾走进来,才跪下行礼便是一阵风从头顶掠过,抬头只得见匆匆而过的一副魁伟背影。

传报的声音都没有这个怒火中烧的男人走得快,邪罗王一路冲进凌娜寝宫,推门便见凌娜坐在床沿。

不理一脸惊惶福身相拜的王后,邪罗王只看到床上躺着的漠郎,竟是双襟大开,赤.裸的胸腹上分散着几个炭黑色的筒状物,顶端还冒着清烟,似是筒内还有什么在燃烧。

邪罗王大吼一声便冲了过去,推开还未直起身子的凌娜,俯身看向漠郎,才发现他眉梢眼角还各贴着一块黑色圆点。

邪罗只道是凌娜在给漠郎用刑,转身不由分说便攥住凌娜手腕,直教这平日里端庄清雅的王后都不禁惊叫了起来。

“你……你竟是如此蛇蝎心肠!”

凌娜眼中涌出泪花,极委屈地哽咽,良久说不出话。

此时森琪嬷嬷闯进,拍着大腿哭诉道:“王上好狠心啊!王上冤枉我家殿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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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男妃
连载中浣花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