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之后，陆明被唐家人请到了花厅。
唐家老爷虽然年近五十了，但看着红光满面的，想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听说陆明今日也来了，特意丢下了一众宾客，将他单独请到了花厅。
陆明扫了一眼花厅的摆设，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古物，看来唐家确实挺有钱的。
“陆先生啊，先前我让阿钰去请您，他还说您不在杭州城，真是太失礼了。您今日能来，实在是令我们家蓬……蓬什么来着？”唐老爷有心想说两句成语显得自己有文化，但话到嘴边，又想不起来了，只能看向身边的唐钰。
“蓬荜生辉！”唐钰接了一句。
“对对对，就是蓬荜生辉，你看看，这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哈哈哈！”唐老爷拍了拍唐钰的手臂，笑得很得意。“多亏了陆先生的教导啊！”
陆明忍着笑，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唐钰虽然天赋不行，好在运气不错，所以他能有现在的成绩，也算是靠他自己了。”
“对啊对啊！爹，我早跟你说过了，我是靠自己的实力考上举人的。”唐钰拍了拍胸口，拍着拍着似乎觉得陆明的话有哪里不太对，什么叫“运气不错”？
“你以为就凭你，一天天的只会吃喝玩乐，连秀才都要走后门才考的上的水平，没有陆先生教导，能过乡试？”唐老爷一巴掌拍上了唐钰的后脑勺，然后惊觉自己失言了，又不好意思地朝陆明笑笑。
陆明此时真的快憋不住笑了，他轻咳了两声，说道：“唐老爷倒是不用这么妄自菲薄，唐钰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他这个人挺仗义的，尤其是对同窗兄弟什么的。”
唐老爷点头应是，如今陆明就是他们唐家的大恩人，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对啊！你看先生都夸我呢！”唐钰一听陆明夸他，嗓门都大了些。
唐老爷白了他一眼，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跟身边人耳语了几句，没过多久，就见大门口走进来两个下人，两人抬着一个硕大的箱子放在了陆明的面前。
唐老爷亲自走到了箱子前，将箱子盖打开给陆明看：“陆先生，您如今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是个商人，也不懂该怎么感谢您，只能送点金银俗物了，还望您能收下。”
陆明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箱子，嚯！满满一箱的银子，少说也有十万两了。
陆明笑了笑，打开手里的扇子扇了扇：“唐老爷，原来在你眼里，你儿子举人的功名只值‘十万两’啊？”
唐老爷的脸色变了变，干笑了两声：“呵呵，那个……先生要是觉得有点少，那再加一箱？”
陆明还是摇着扇子不说话。
唐老爷顿时心里也没底了，陆明的事他多少听说过一些的，陆泽一身清廉，从没拿过一点不干净的东西，主要也与他妻子的娘家有关，陆明的外祖家据说也是富商，平日吃穿用度都是不差的，想必是看不上这些两银子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唐钰，唐钰皱着眉，也觉得陆明这种装腔作势的样子看着很讨厌，就大声说道：“唉！你到底要多少啊？”
陆明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回道：“你觉得呢？”
唐钰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陆明面前，插着腰说道：“你这是上门勒索啊？”
“滚一边去！”唐老爷一看唐钰那副要打架的样子，忙推了他一把。
“唐老爷，其实我今日来，是有别的目的的，你若是要感谢我，不用给我银子，只要给我另外的东西就行。”
唐老爷皱了皱眉：“你要何物？”
“十万石大米！”
唐老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回到了座位上坐下，脸上没了刚才谦卑的样子，端起了手边的茶杯，露出一副商人的市侩。
“陆先生说笑了。如今城中都是流民，粮食短缺，我如何拿的出那么多粮食？”
“唐老爷才是说笑了，你可是江南最大的粮商，江南有四成的粮食都在你手上，你都说没粮食，那南方十几个州都要喝西北风了！”
唐老爷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最后还是没喝，又将茶杯放回了桌子上：“你可知如今这十万石大米，价值多少？”
陆明扯了一下嘴角，说道：“按照今早开市的价格，差不多二十来万吧，啊！如今是下午了，可能近三十万了吧！”
唐老爷也笑了一下，“先生知道就好，我是个商人，不可能放着这么好的机会把银子往外推吧。”
陆明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白要你的粮食，你刚才不是答应给我二十万两白银做谢礼吗？我就按照今早的开市价格跟你买十万石粮食，不够的差额，我补给你。”
唐老爷想了想，眉头又皱了起来，问道：“陆先生要那么多粮食做什么？这十万石粮食足够城中人吃一年了！”
陆明啪的打开了扇子，笑着说：“赈灾！”
刚才米铺的管事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这次的大雨，毁了今年的收成，来年新米收成前，怕是全城人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就算能从外地调来粮食，米价也会上涨，一般的老百姓根本吃不起。他要用这些大米稳定粮价，至少撑到明年新米收成。
唐老爷静默了一会儿，像是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唐钰。
唐钰一开始不懂陆明的意思，听着听着，似乎也回过味来了。“朝廷会开仓赈灾的，何况如今街上还有人施粥，要你多事？”
“你说我这是多事？这次渠县出了这么大的事，刺史大人都身先士卒了，城中到处是无家可归的流民，你们不想着接济一下，反而还哄抬粮价，就是为富不仁了。”
唐老爷的脸色更难看了。
陆明像是要火上浇油般，又说道：“唐老爷，唐钰可是整天在书院里吹嘘，说你们家是杭州城里的第一富商，这个时候，怎么还不如那个‘闲雅钱庄’呢？人家可是开了十天的粥棚了，面子里子都有了。”
唐老爷咬了咬牙，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输什么不能输面子啊！
“行！我答应你，给你十万石粮食，只是如今城内没有那么多库存，需要从外地调过来。还有……粮价得按照今日收市的价格算！”
陆明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这个奸商！到这时候还不忘坑他钱。“好，我们就按照今日收市的价格算，你能先给我多少粮食？”
唐老爷低头想了想，“三千石吧！”
陆明皱了皱眉，开玩笑，这么点粮食，还不够粥棚施粥十天啊！“余下的呢？”
“连日降雨，漕运都停了，要把粮食调齐，至少需要三个月。”
三个月？陆明在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行啊！再过三个月，都能过年了，灾民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了。
陆明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没了，他冷冷地说：“唐老爷，这次天灾，朝廷一定会出钱赈灾的，你也知道国库一直不充裕，年关也将近了，若是户部要加征商业税，这十万石粮食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唐老爷的脸色也黑了，他知道陆明的意思。十万石粮食按照原价也就三万两白银，如今粮价涨了，就是三十万，要是按这个价格收税，除掉陆明给他的十万两差额，指不定还要补上好几万，那还不如把粮食都捐了，损失更小点。
“那……你是什么意思？”唐老爷的声音气得有些颤抖。
“这话该是我问才对，只能你能在一个月内将粮食交给我，我会承担这十万石粮食的商业税，当然，不足的粮款我也不会再补给你了。你觉得如何？”
唐老爷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他没想到陆明年纪轻轻，又是个读书人，竟然这么精明，这一来一去，这十万石大米就成白送了？
“陆先生好手段，这是空手套白狼了？我给了你十万石大米，你回头拿去赈灾，名声都是你的。那我为何不能直接捐了这十万石大米？还能让官府，让杭州百姓记得我们唐家的好？”
陆明露出一个可爱又无辜的笑容，比了个“请”的手势：“唐老爷记得把二十万两谢师礼送去我家中。”
唐老爷：“……”
唐钰全程听得晕晕乎乎的，只知道陆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从他家要走了十万石粮食。他虽然不懂做生意，也知道如今城中的情况，大米比什么都值钱。陆明竟然张张嘴，就轻轻松松的要走了那么多粮食……
陆明得了唐老爷的承诺，当场就签下了契约。临走前，他还笑眯眯地说：“哎呀，听说‘闲雅钱庄’为了赈灾，还捐了二十万两白银，真是忧国忧民的善长仁翁啊！”
唐老爷听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拍手边的案几，大喊一声：“老子捐三十万！”
陆明笑眯眯地给唐老爷行了一个礼，“我代渠县百姓谢过唐老爷仁善！赈灾款交到刺史府就行了！”
唐老爷顿时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这陆明是会下蛊不成？
唐钰看着陆明大摇大摆地走了，回头看到他爹捂着胸口，像是气得不轻，犹豫了好久，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那个“闲雅钱庄”和陆明的关系，左手倒右手的事，真是空手套白狼了。
离开唐家后，陆明直接去了闲雅钱庄，将那张契约交给了罗掌柜，让他将剩下的事都安排好。
罗掌柜看清契约上的字，也是大惊，这才不到一天的时间，陆明竟然筹到了十万石的大米。“公子……不知道这些大米花了多少钱？”
“不要钱！白送的！”先不说商业税不商业税的，他确实是一个铜板都没出的。
罗掌柜咽了一口口水：“公子刚才说了什么？能重复一遍吗？”
陆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人家见公子我长得好看，白送的，你放心收着就是了。”
罗掌柜：“……”原来长得好看真的能当饭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