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快步离开了书房,踏出房门的那刻,他也松了一口气,刚才他看到陆明受伤,就莫名的心疼,听到他是误以为他要成亲了才失手打翻了茶壶,竟然有种控制不住想去抱他,亲吻他的冲动……
陆明已是朝廷命官了,未来还有锦绣前程,他不能有私德上的污点。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毁了陆明的前程。
柳随风握了握拳头,转身去找秦海。
秦海找出一瓶治疗烫伤的药膏,正要让童博给陆明送过去,顺便收拾一下书房的碎瓷片,就见柳随风一脸阴郁的来了。
“你怎么也出来了。”
柳随风没回答他,将他拉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喂喂喂,我喜欢的可是女人!”秦海见柳随风的反应有些反常,就故意逗他。
柳随风回身白了他一眼,坐到了桌子边。
“怎么啦?不会是为了这一点点小事,又吵架了吧!?你们也够了啊,偶尔吵一下是情趣,经常吵就是破坏感情了。”秦海摇了摇头,也坐到了桌子边。
“我们?你想多了。”柳随风自嘲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饮尽。
“你们不会到现在还没表白心意吧!”秦海瞪大了眼,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俩不单纯了。
“我们是不可能的。”
“怎么就不可能了?你之前还鼓励我去追闫梦涵的。她是侍郎千金,我只是个商人,我们都有可能了。你刚才还说我,有财有貌,有能力有担当,你就没有吗?”秦海皱着眉劝说。
柳随风又倒了一杯水,一口喝尽了。他和他,根本就不一样。
“他是朝廷命官,在私德上不能有污点,否则就会前程尽毁的。”
“那你就打算这样拖下去?我看的出,他也是在意你的。”
柳随风闭了闭眼,他应该要及早放手的,对他对自己都好,但是他是真的很舍不得。
陆明完全左右了他的情绪。他笑他也会笑,他难过他也会难过。有他在身边叽叽喳喳的,他的生命才像是有了颜色。他就像他生命里的光一样。
“我会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再也不需要我。”
此后的几天,陆明还是每天去陆府接陆诗雨到竹园来弹琴,他还是代柳随风给陆诗雨上课,只是柳随风似乎忙了很多,有几次来,他都不在。
好在陆诗雨每次来,柳随风几乎都不露面,弹琴也都是在院子里弹的,他在不在,陆诗雨其实是不知道的。
这日,柳随风又不在竹园,陆诗雨弹完琴后,陆明送她上了马车,又借口有事,没跟她一起回去。
事实上,这段时间陆明多数都是住在竹园的,每天早晨再去陆府接陆诗雨来弹琴。
陆诗雨回家后跟方夫人说,陆明又有事不回来。方夫人这几日正被几家勋贵夫人搞得焦头烂额的,听说陆明又不回来,顿时也来了气。
她去找了陆文杰,问他杭州那边有没有回信。陆文杰摇了摇头,他也很为难,最近也有很多同僚要请他喝酒吃饭,都是比他品级高的,他推又推不得。
“我是真没办法了,你这个侄子一直不肯松口,也许是在外面有人了。他不敢说出来,怕是出身不怎么好,上不得台面吧!”
陆文杰倒吸了一口气:“不会吧,明哥儿那么勤奋好学,怎么会去沾染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女子?”
“怎么不会?你看他三天两头不回来住,哪有那么多同窗要请吃饭啊?以前还能说是在国子监读书,现在都要入朝为官了,他在外头又没有宅子,能去哪里住?
真要是在客栈过夜的,每天早上回来,我看他可都是换过衣服,整整齐齐的。那衣服还不是新买的,有几件我之前也见他穿过的,都洗的干干净净的,又是谁帮他打理的?”卫夫人是女子,自然比陆文杰要细心些。
陆文杰觉得卫夫人说的话也有道理,想了想,问道:“那雨姐儿那里,你打听过没有?她这些天总是跟明哥儿在一起,或许知道些什么。”
“我怎么没打听过?雨姐儿说了,明哥儿每次都是送她上了马车,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从来也没说起过什么姑娘。”
“若真是什么良家女子,身份差点,抬进来做个侍妾姨娘也就罢了,若是个青楼女子,那是绝对不行的。”
“说来也奇怪,如果真是跟女子在一起,身上总会有些脂粉味吧,我倒是从没在他身上闻到过什么香味。”
陆文杰闻言心里一咯噔:“那夫人的意思是?”
方夫人讪笑了一下,说道:“都是我瞎猜的,老爷找机会问问明哥儿吧,或许他真的在外面有私宅呢!”
陆文杰点点头,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但之后几天,他一直也没找到机会跟陆明碰面,这事就这样耽搁下来了。
这天晚上,陆文杰下班后,被上峰和几个同僚拉出去吃饭。其中一个同僚就说起了一家叫“清明雨后”的酒馆,说那里的“醉梦”酒很好喝。一群人吃过饭,就说要再去喝两杯。
陆文杰才下了马车,就见到陆明手里拎着一个酒壶,步履蹒跚地从酒馆里走出来。大概是喝多了,没注意脚下,一脚踩空了,正要往前扑倒,就见身后有个青衣男子动作娴熟的揽过他的腰,将他一把带进了怀里。
陆明姿态亲昵地反手搂过那男子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那男子也不推拒,任他抱了一会儿,然后低头跟他说了什么,两人就这样半扶半抱的上了一辆马车。
陆文杰皱了皱眉,他看清了那个青衣男子的长相,正是那个琴师柳随风。
“欸,老陆,那个是不是你家的状元郎啊!?”一个同僚也看到了,眯着眼,指着陆明的背影问陆文杰。
陆文杰呵呵笑了笑,说道:“我也觉得有点像,不过是人有相似吧,明哥儿今日陪我夫人去寺里上香了,还没回来呢!我想起今日还有事,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喝。”
说着,就跟几位同来的同僚拱手告辞了。
等上了马车,他立刻让小厮跟上了陆明的马车。陆文杰见马车进了四条胡同,哪还能猜不出来,陆明是去了竹园了。
他让小厮整夜守在四条胡同口,等陆明出来,结果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见到陆明神清气爽的从竹园出来,坐上马车去了陆府接陆诗雨。
陆文杰又让小厮在四条胡同口等了一天,看着陆诗雨上完课,陆明送她上了马车,然后又进了竹园。进去后就再没出来过,直到次日的早晨。
陆文杰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地无以复加,正巧收到了陆泽从杭州寄来的信。他几乎是有些颤抖地打开了信,信上内容很简单,就是说陆明的婚事由他自己作主,让陆文杰不要太勉强。
陆文杰叫来了方夫人,把他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方夫人。方夫人也是捂着嘴一脸的震惊。
“你确定那竹园里没有女子吗?”陆文杰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
方夫人皱眉,说道:“我再三问过雨姐儿的,她说竹园里都是些年轻男子,最大的也不过刚及冠的样子,伺候的下人也都是些小童子,连个丫环都没有。”
陆文杰握紧了拳头,都是年轻男子……这竹园……该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吧!
陆文杰想了想,说道:“不能让雨姐儿再去竹园了。”
“雨姐儿一心想跟那个柳先生学琴啊,你不让她去,她如何能同意?”
“就说明哥儿马上要去户部任职了,她一个姑娘家,老是出入竹园那种都是男子的地方,传出去不好听。”
卫夫人想想也觉得有些担心,那竹园里的男子听说长相都不俗,尤其是那个柳先生,最是芝兰玉树,温文尔雅的。陆诗雨还小,识人不清,万一有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不得后悔一辈子啊!
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陆明,真是乱七八糟啊!
“那……那老爷也早点和明哥儿说清楚啊……这事如果是真的,回头可是要毁了他的前程的。”
陆文杰点了点头,他觉得陆泽既然将儿子托付给他,他总也要尽点做长辈的心的。
次日,正好是休沐日。陆文杰没出门,特意在家里等陆明来接陆诗雨。
方夫人那里,已经跟陆诗雨说了,不让她再去竹园学琴了。陆诗雨听了,自然不高兴了。撒泼耍赖,把自己的院子砸了大半。连方夫人都气晕了过去。
陆明一回来,门房就来通报了。陆文杰在二门处截住了陆明,将他带到了书房。
陆明不知道陆文杰今日怎么这么严肃,一脸凝重,还把书房门关上了。
“明哥儿,先坐吧!”陆文杰看了一眼有些忐忑的陆明,指了指桌边的凳子。
等他坐下了,陆文杰就开门见山地问:“明哥儿,你日日不回府,是对府上的人或事有不满吗?”
陆明事先在心里猜想了好多陆文杰今日找他的原因,最终没想到是因为他夜不归宿的事。
“呃……侄儿平日喜欢跟同窗玩闹,每日玩的晚了些,怕回来惊扰了二老,就住在了朋友家中……”
“什么朋友?你日日这样叨扰,我们也该送份厚礼过去感谢一下的。”
陆明又是一窒。然后搪塞道:“就是……就是普通朋友。”
陆文杰想了想,说道:“少年郎,爱玩是正常的。但是成家立业也是大事,你家中只有你一个男丁,你需承担起传承香火的重任。
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要选一位相配的名门淑女,若是你在外有喜欢的人,不妨说出来,只要是清白人家,我们也不是不能接受。”
陆明顿时紧张地摆摆手,说道:“没有,没有的。侄儿与堂婶说过,我如今刚入仕,正是拼搏表现的时候,不想为了儿女私情分心。”
陆文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若真是如此,那你就该与那个柳随风划清界限才是啊!”
陆明惊得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杯,茶水顺着桌沿,滴滴答答的落在他有些单薄的衣服上,温热的茶水渗透了布料,沾上了他冰凉的皮肤。
“堂叔……我们……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陆明的说话声有些颤抖,恍若藏在心底的秘密被人大白于天下,竭力想隐藏却不知该如何隐藏。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更应该谨守朋友间的分寸。你这样日日住在人家家中,时常出双入对,姿态亲昵,难免被人诟病。
你年少成名,难免惹了别人的红眼,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就为了找你的错处。
你父亲也出身御史台,你该知道,那些御史天天揪着官员的私德不放,若是被他们盯上,你的前途就毁了。”
陆明倒吸了一口气,他屏着那口气,一直没有吐出来,直到胸腔里渐渐发疼,他不知道那是心疼,还是肺疼……
“多谢堂叔提点,这些日子,侄儿给您和堂婶添了不少麻烦。”陆明站起身,给陆文杰鞠了一躬。
陆文杰正要去扶他,让他不要那么客气。陆明接下来就说:“侄儿不日就要去户部赴任了,日常难免会有些同僚上门或者应酬,怕打扰二老休息,所以打算搬去外面租个院子单独住,日后有空,侄儿也会常来看望您和堂婶的。”
陆文杰愣了一下,继而沉下了脸:“明哥儿,我与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明白呢?我朝虽不禁男风,但毕竟不被世人接受。官员狎妓尚且要被御史台弹劾,你若是私德有亏,这辈子的仕途就到头了。”
“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若身子斜了……”陆明露出一个笑容,那个笑容有些肆意张狂。
陆文杰被他的笑容怔住了,这孩子是疯了吗?陆明与那个柳随风之间怎么看都不单纯。这孩子是想赌上自己的前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