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小院里住了几日,就到了除夕了。这是陆明陪着公冶贤过的第二个除夕,老人年纪大了,总会忍不住回忆过往。
陆明把纪悠悠和白家兄弟也叫来了,一桌人吃吃喝喝,倒是格外的热闹。
吃过年夜饭,照例由柳随风陪着公冶贤弹琴守岁。
陆明看到公冶贤拿出了那架“凤栖梧”,他之前见过几次,知道那是公冶贤的心爱之物,顿时就有些手痒,想上去弹一曲。
柳随风握住了陆明的手,笑着说:“眼看手勿动,这可是师父的命根子,轻易都不让人摸的。”
公冶贤闻言,也不反驳,只是呵呵地笑,他朝陆明招招手:“老夫平生就收了小叶一个弟子,这琴呢,传到我手上已经是第四代了,按理说应该也传给他的,只是这小子志不在此,老夫就有些心理不平衡了。”
陆明眼前一亮,他凑到了琴前,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琴,想摸一下却没好意思伸手:“那这意思,是要传给我吗?”
公冶贤白了他一眼,柳随风嘴边的笑意也快忍不住了。陆明傻傻地眨了眨眼,不是送他吗?那刚才说了一大堆,是什么意思?
“师父是说,他是打算把琴传给他的传人,但那人不是我。”柳随风将陆明拉回了身边。
“那师父叫我过去做什么?”
“你不是想摸一下吗?老夫还不至于那么小气!”
陆明手痒痒的,真的过去拨了一下琴弦,那琴的声音清亮,犹如凤鸣一般。
柳随风看了一眼公冶贤的表情,看到他眼中似乎有些说不清的情绪,心里也有些愧疚。
他知道公冶贤在他身上寄予了厚望,这些年,他也没辜负过公冶贤的厚爱,但是,他最终还是无法成为公冶贤的传人。
“你这小子,日后老夫会再找个天资聪颖,天赋异禀的弟子,到时候就把琴传给他,让你后悔莫及。”公冶贤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语气。
柳随风笑了笑,“师父,徒儿最近新作了一首曲子,弹给您听听吧!”
公冶贤的眼里似是有了一丝怀念,点了点头。
听到柳随风的话,陆明也拿出了一支笛子,那笛子是白玉做的,晶莹温润,陆明的十指搭在笛身上,竟然如竹节般,异常的和谐。
陆明在灵山书院授课时,经常去找法明大师学吹笛子,再加上他天分高,练了一段时间,也小有所成了。
这次西南之行,两人在车上无事时也会琴笛合奏一曲,如今演奏起来,山鸣谷应,简直默契的不得了。
公冶贤听完,也是抚掌大赞,看着眼前的徒弟,虽然有些遗憾,但也觉得有些欣慰,只愿这两人能一辈子相互扶持,琴瑟和鸣。
公冶贤年纪大了,睡的早,柳随风伺候着他睡下后,还不到子时。小县城不如大城来的热闹,过年过节的,虽然也能听见鞭炮声,到底也有些冷清。
云州比杭州还要暖和些,冬天也不太下雪。陆明坐在院中的石桌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桌上的红泥火炉上,还温着一壶茶,此时正发出噗噗的水沸声。
“外头冷,怎么不进屋?”
柳随风将手上的一件大氅披到了陆明的肩头。带着柳随风体温的大氅瞬间将陆明裹的严严实实的。
陆明从毛茸茸的衣领里抬起脸,笑得像只可爱的小狐狸。
“师父睡下了吗?”
“嗯!”
陆明环回身抱住柳随风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腹部,“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柳随风的心震动了一下,他认识陆明十三年,这是他陪着他一起过的第四个新年了。
“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陪你一起过的。”柳随风抚上了陆明的头发,轻轻地抚摸着,犹如摸着上好的丝缎。
陆明闭上了眼,轻轻嗯了一声。
“困了吗?”
柳随风听到陆明的回应像是呢喃般,伸手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大概是在外面吹了冷风,陆明的脸有些冰凉。他弯腰,将陆明抱了起来,将他带回了房间。
他才刚把陆明放在床上,想去叫人烧点热水给他沐浴,就被陆明拉住了。
陆明睁着一双迷蒙的水眸看着他,眼里倒映的都是柳随风的影子。
“随风,别走。”
柳随风回身,又坐到了床沿上,替他解开了身上的大氅,又拿过被子搭在了他身上。“我不走,我去拿点热水来给你洗漱一下,你会睡的舒服些。”
陆明眨了眨眼,从床上坐起来,抱住了柳随风的后背,把头搁在他的颈侧,轻轻地蹭了蹭。“你别走。”
柳随风有些无奈地拍了拍他的手,自从两人成亲后,陆明变得更爱撒娇了,也变得更患得患失了,总觉得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阿清,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陆明却像是不相信,将柳随风转了过来,狠狠地吻了上去。只有感受到柳随风激烈的回应,和他身上滚烫的体温,他才能有片刻的安心。
柳随风叹息了一声,反手搂住他,任由他在他身上肆虐。
屋里的温度渐渐升高了,衣服散乱一地,两人在床上交缠着,时不时传来暧昧的呻吟,一番激战过后,同时攀登到了极乐之巅。
两人都出了一身汗,剧烈地喘息着,额头抵着额头,呼吸着彼此的气息。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鞭炮的噼啪声,远处隐隐有钟声响起,是新的一年来临了。
“随风,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吾爱!”
两人又陪着公冶贤住了半个月,过完了元宵节,才打算离开。
“师父,秦大哥家的小嫂子快要生了,到时候你可要去苏州看看?”陆明站在马车前,与公冶贤告别。
公冶贤抚了抚自己的胡子,笑着点了点头。“有机会一定去。”
柳随风扶着陆明上了马车,回身又给公冶贤行了一礼:“师父,徒儿要走了。”
公冶贤没有应声,而是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徒弟。他们确实是半年前才见过的,但是时隔半年,他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你这孩子,从小也不用老夫操心,自己把所有的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老夫很放心。
虽然阴阳才是正道,但是既然是你的选择,师父也不会阻拦。如今你有了小清,师父希望你能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日后两人能和和美美的。”
柳随风垂头恭敬地听着,一如他小时候那样,聆听着师父的教诲。
“师父放心,我既然选择了阿清,他就是我此生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人。”
公冶贤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了不远处的马车上。陆明正掀开车帘,望着他们的方向,见公冶贤看过来,就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还朝他摆了摆手。
公冶贤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他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笑着说:“去吧,他等急了。”
柳随风没有回头看,但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温柔宠溺地笑容。
“师父,保重!”
公冶贤挥了挥手,像是要将他打发走,然后转身回了小院。
等到马车的声音渐渐远去,公冶贤才转过了身,望着小院的门口,似是在想什么。
他亲手带大的徒弟,一向是有担当的,如今他已经及冠了,也有了自己的爱人,终究是长大了。
马车离开了云州,按照之前的计划,等西南的事办完后,陆明想去苏州看看秦海,秦海的妻子再过两个多月就要生了,算算时间,等他们赶到苏州,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了。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二月初的时候,京城传来了旨意,今年是皇帝的三十岁整寿,邀请四海邻邦前来朝贺,宣柳随风进京御前献艺。
自从三年前,柳随风在鸿鹄楼大战各国琴师后,皇帝就没再招柳随风进宫献艺。柳随风都快忘了,他也是在皇帝面前挂过名的人了。
“陛下召见,估计是不去不行的,你若不想去京城,我就先送你去苏州。万寿节在四月底,时间上还来得及。”柳随风摸了摸身边人的头发。
陆明趴在他的膝盖上,像是一只乖顺的小狐狸,他虽然有些不乐意,却是识大体的,他嘟囔了两句,而后说道:“我没有不想去京城。”
柳随风笑了笑,轻声说:“那就一起去吧,三年没回去了,你在京中总有些朋友的吧!”
陆明蔫蔫的应了一声。然后就临时改道,去了京城。
一行人抵达京城的时候,已是三月下旬。此时,今科的会试刚刚结束,京城中聚集着天南海北的学子,城中的客栈驿馆都住满了人。
柳随风和陆明又回到了四条胡同的竹园。推门的刹那,陆明的手顿了一下。柳随风就站在他的身后,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抬手推了一下大门。
大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地打开,就像回忆在两人面前缓缓地展开。
柳随风牵起陆明的手,拉着他往里面走。
熟悉的回廊,熟悉的竹林,熟悉的池塘,一切都是记忆里的样子,仿佛他们只是出去了几天,而不是三个寒暑。
“哎哟,好怀念啊!”白武在身后高声说道,“师兄,你看你看,我们之前在那里比武来着,现在这竹子长得那么高啦!”
白威也有些怀念,不过他到底不如自家师弟这么没眼色。
“就你话多,还不去收拾行李。”白威拍了白武的后脑勺一下。
“原来你们来这里住过啊?”纪悠悠是第一次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住过,住过,爷和公子之前就是住在这里的,后来……”白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白威捂住了嘴。
“后来?后来怎么了?”纪悠悠眨了眨眼。
“后来他就因为话太多,被打了!”白威抬手又打了白武一下。
纪悠悠捂着嘴,笑了起来。
柳随风和陆明来到了之前柳随风住过的房间,柳随风离京后,陆明曾在那个房间住过一段时间,一直到他也离开京城。
陆明推开那间房间,多年没人打扫,屋里有些陈旧的味道。陆明想起三年前柳随风的不告而别,心里还是有些戚戚然。
“三年前,你就那样丢下我一走了之,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伤心……”
陆明走到了窗边,推开窗户透气。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环上了他的腰,温柔而低沉的男声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道:“阿清,以后我不会再丢下你,永远不会。”
日光透过窗棱照进房间的同时,似乎也照进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