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被轻轻敲响了,伙计将餐食放在了桌上,然后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哎呀,还是宋掌柜的手艺最合我心意。”陆明坐到了桌前,看着桌上的菜,似是有些迫不及待。
柳随风缓缓地在他身边坐下,替他倒了一杯酒。“以后想吃了,随时都可以来这里。”
陆明吃了一口菜,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然后举着酒杯,说道:“如此良辰美景,我们今日要不醉不归!”
柳随风没有回应他,只是拿起酒杯,与他轻轻碰了一下。
陆明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很开心地喝着酒,吃着菜,不停地说着话,丝毫也没注意到柳随风渐渐陷入了沉默。
一顿饭吃了很久,陆明心里高兴,难得柳随风让他喝酒,就免不了多喝了两杯。
柳随风见他喝醉了,想送他回去,他却说要在楼顶看星星。他一手拿着一个酒壶,抬起头,向天空伸出了手,做了几个抓握的东西。
“手可摘星辰!可惜还是够不到啊!”
柳随风眼见他摇摇晃晃的,像是要摔倒一样,忙从身后扶住了他,“你都快站不稳了,该回去了。”
“我要在这里看星星啊!你看,还有天河,还有牛郎织女!”陆明指着天上说道。
柳随风拿他没办法,只能让人搬了一张长榻过来,抱着陆明并排躺了上去。
等陆明躺下后,睁眼就能看到天上的星星,让他更开心了,拉着柳随风给他介绍,这是什么星,那是什么星。
柳随风一直侧着头看着他,看到他眼里似乎闪着星光,亮闪闪的,比天上任何的星斗都要璀璨。
有些人,灿若星辰,只有遇见了,方知世上有。但他却是他伸长了手臂,也够不到的星辰……
陆明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有些困了,眼皮也慢慢的合上了。
柳随风见他睡着了,就想抱他回听澜居。结果才略一起身,就发现陆明的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每次陆明觉得不安时,都会下意识的去抓柳随风的衣襟,他已经很久没有见他这样了。
陆明似乎是被柳随风惊醒了,皱眉低声咕哝了一句:“随风,别走。”
柳随风瞬间僵住了,又躺回了他的身边,伸出手环抱住他,让他贴近自己的心口。
陆明与他面对面的躺着,手不自觉地揪住了柳随风的衣襟,似乎是听到了柳随风的心跳声,他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气息也慢慢地变得平和了。
柳随风就这样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不知看了多久,久到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很酸涩,久到他觉得……这样就是天荒地老了。
他低下头,在陆明柔软的发顶上落下一吻,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次日醒来,陆明发现自己躺在听澜居的房间里,柳随风就在身边,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两年前在京城过的七夕节,实在是给他留下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这些天,柳随风那样反常的表现,让他以为柳随风又要丢下他,不告而别了。如今看他就在身旁,还睡得一脸的安详,应该只是他多想了。
其实陆明一动,柳随风就醒了,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明。今日已是第十日了,他答应过陆泽,今日要将陆明好好的送回去的。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跟陆明开口。
唇上传来湿湿热热的感觉,是陆明在轻啄他的唇瓣。
今日好像要下雨,天阴沉沉的,屋里的冰块经过一个晚上,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屋里显得有些闷热。
柳随风觉得身体里涌上了一股热意,让他的身上渗出了汗水。
“还装睡?我知道你醒了!”陆明已经看到了柳随风睫毛的颤动,见他不睁眼,故意凑到他颈侧,轻轻地朝他吹气。
柳随风顿时浑身紧绷,这种感觉像是一种煎熬,他瞬间睁开了眼睛,迅速地翻过身,将陆明压在了身下。
“大早上就招惹我?嗯?”
陆明见到柳随风黑了脸,顿时笑得更开心了,还伸手去掐柳随风的腰:“谁让你装睡的,快起来,今日我们做什么去?”
柳随风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他,像是要将他的样子刻进骨子里。
陆明被他看得不自在了,推了他一下:“问你话呢!我们今日做什么去?”
柳随风慢慢地撑起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背对着陆明坐在了床沿上。
“哪儿也不去……阿清……你该回家了。”
短短几个字,柳随风却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他让语气尽可能的变得很平淡,平淡地仿佛他在问,你早膳想吃点什么。
陆明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柳随风的背影。“你说什么?”
柳随风站了起来,依旧背对着陆明,说道:“你离开家很久了……该回去了。”
陆明眼里多了些慌乱,他颤抖着声音,说道:“随风,我不回去,我爹……”
“你爹在等你,父子没有隔夜仇,你不可以再任性了。”
陆明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慢慢地下了床,绕到了柳随风的面前,抬起眼睛看着柳随风:“随风,你已经都知道了是不是?”
柳随风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眼里的冷漠似乎刺伤了陆明,陆明的情绪有些失控,他回身扫落了桌子上的茶杯和茶壶。
杯子落地的声音引来了纪悠悠,纪悠悠敲了敲门,在门外问道:“公子,爷,是你们醒了吗?”
“滚!”陆明怒喝道。
纪悠悠被陆明的声音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用过早膳,我送你回去吧!”
柳随风很平静的说完,然后要去打开房门。
陆明赶紧追了过去,一把拉住了他的衣服。
“随风,你别走!你是不是又要丢下我走了?”
柳随风背对着陆明闭了闭眼,说道:“你回去,我就不走。”
陆明从后抱住了柳随风,将脸贴在了他的后背上,肌肤相贴的位置,传来阵阵的灼热感,烫到了柳随风,也烫到了陆明,但他还是这样紧紧的抱着。
“我好不容易才从家里跑出来,如果回去了,可能又会被关起来了……我不想回去,让我留下好不好?”陆明的声音带着委屈,期期艾艾的,像是要哭出来了。
柳随风硬着心肠去掰陆明的手,想将他的手从他的腰间拿开。哪知陆明反而抱的更紧了,双手死死地抓着,连指节都有些发白了。
陆明知道柳随风对他一向心软,每次他哭求或是撒娇,柳随风最后总是会依着他。唯独回家这件事,总是很执着,在得到陆泽的认可前,他总是将他推的远远的。
所以他很害怕,他害怕柳随风知道陆泽反对他们在一起后,会将他送回去,也害怕他会与他一刀两断,更害怕他会远走高飞,这样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阿清,听话!”柳随风狠不下心伤到他,只能轻轻拍着他的手哄道。
陆明摇了摇头,他是那么固执的人,固执到认定一个人后,就再也不想放手了,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能逼他放手。
“柳随风,你在我外祖父面前承诺过的,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都忘了吗?”
怎么可能会忘?这辈子他做过的承诺虽不多,但都是一诺千金的。他就是忘记了自己,也不会忘了与他有关的事。
“阿清,我们分开吧!”柳随风的声音有些冷,话一出口,房间里的温度都下降了一些。
正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了天空,紧接着就是一道炸雷,仿佛落在陆明的脚边一样,震的他地动山摇的,险些有些站不稳。
陆明的手稍微松了一些,柳随风微一用力,双手就从他的腰间滑了下来。柳随风没有回头,伸手打开了房门,大步跨了出去。
陆明愣在原地,周围的一切仿佛与他无关了,耳边只有柳随风最后说的那句话:“阿清……我们分开吧!”
柳随风跨出了房门,看到纪悠悠还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淡淡地说了一句:“替公子收拾东西,用过早膳后,让人送你们回刺史府。”
“公子也回去吗?”纪悠悠惊讶地低呼了一句。
“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纪悠悠没有听出任何情绪,但她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愣在了原地。她不知道柳随风什么意思,他难道不知道陆泽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逼着陆明要他们分开吗?
纪悠悠见柳随风要走,忙叫住了他:“爷……大人已经知道你们的事了,你现在送公子回去,是什么意思?”
“你只要照顾好你家公子就行了。”柳随风说完这句话,决然地离开了。
纪悠悠赶忙进了房间,见陆明只穿了一件里衣,傻愣着站在门口,心里也有些不忍心。明明是那么般配的一对,到头来还是要分开,真是太可惜了。
“公子,我伺候你洗漱吧!”
“公子,你早膳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公子,你今天想穿哪件衣服?”
“……”
陆明像是失了魂一样,站在那里,一声也不吭。
门外突然下起了大雨,雨声夹着雷声,一阵一阵的传来。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来,不过一会儿,天地间就白茫茫的一片了。
夏天多雷雨,清凉的雨水可以驱散心中的燥郁,但陆明却觉得,他的世界,似乎有哪里崩塌了。
纪悠悠见他一直没反应,就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与他说话,后来见他站在门口,衣服都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这才上前拉了他一把,将他按在了凳子上。
“公子,你的衣服湿了,换一件吧!”纪悠悠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帮他换掉了潮湿的里衣,还穿好了外衣。
纪悠悠做惯了伺候陆明的事,见他像是木头人一样,全程都没一点反应,只能叹了一口气,帮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又重新梳洗了一番,这才去厨房帮他拿早膳。
谁知等她回来时,却发现陆明竟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