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陆明推开四楼大门开始,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先前他只知道柳随风开了一个酒楼,特意请了宋掌柜过来打理,没想到这个酒楼的设计那么特别。
“别愣着,菜都凉了!”柳随风给陆明夹了一块肉,催促道。
陆明低头咬了一口东坡肉,肉质酥软入味,口感很好。荤菜若是不趁热吃,冷了以后就会很油腻,这道菜却像刚做出来的一样。
“这里是四楼,从后厨传菜上楼,早该凉了,怎么像刚做出来的?”
“三楼有个小厨房,在那里做的。”
陆明的筷子顿了一下。
柳随风见他不动了,泰然自若地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
“四楼不对外开放,你喜欢看星星,以后可以到这里来,想吃什么都可以让小厨房给你做。”
陆明闻言,只觉得天地间只剩下他的心跳声和眼前人。
去年中秋节,他们在桂园赏月,他看着漫天星斗,说了一句:“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开玩笑说以后要造一座高楼,这样就可以在上面“摘星辰”了。
这人总是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哪怕只是一句玩笑的话。
陆明眨了眨眼,缓解了眼底的酸涩,低头咬了一口青菜,然后眼睛眯了起来。
“好吃吗?”柳随风看到他的表情,笑着问道。
陆明脸上也染满了笑意:“好吃!要说书院那帮混小子,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种菜了,你看这些山泉水养大的青菜,又嫩又甜。”
自从陆明开始让高文博几人下地干活后,书院突然多了一门“实践课”,凡是报名参加“实践”的学子都能得到陆明的“特殊”指导。
高文博为了得到这个指导机会,天天下地干活,从刚开始的翻地挑水,到后来的施肥除虫收割,别人只坚持了半个月,他坚持了三个月。
即使陆明不在山上的时间,他都坚持下地干活,天天搞得半死不活的,别人怎么劝都不听,像是着了魔一样。
等三个月后,第一批青菜种出来了,他吃了自己种的青菜,突然顿悟了,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像发疯一样看起书来。
高院长都被他吓一跳,还以为这个孙子发疯了,去看了他几次,见他对答如常,写出来的文章也多了些灵气,顿时大骇。
自此,有越来越多的书院的学生自发的去下地干活,种出来的青菜都送给了陆明。陆明当然不会白拿他们的东西,每次都会点拨他们一下,算是作为回报。
“还有两个多月,他们就要参加乡试了吧!”
陆明点了点头,乡试一般都是定在八月里,所以又称“秋闱”。只要通过了乡试,就是举人了,可以参加来年三月在京城举行的“春闱”,只要能进前三甲,就有机会留在京城为官了。
“时间过的真快,又到了科举之年了。”
三年一科举,柳随风看了一眼陆明,见他望着远方,眼里似有些怀念。
想到他们在京城重逢时,陆明刚考上了乡试解元,后来金榜题名,三元及第,却为了他自断了前程,终究觉得有些可惜。
陆明突然露出一个兴奋地笑容:“哎呀,只要过了八月的乡试,我就不用去书院授课了,终于能恢复自由了,想想就觉得开心。
对了,你的生辰也在八月里,到时候给你好好庆祝一下?”
柳随风扯了一下唇角,又给他夹了几筷子菜。“都随你!快吃,等下菜就凉了。”
陆明看了看面前的盘子,美食当前,又有美人相伴,还有什么好想的?
午膳后,柳随风本来还要去钱庄处理事情的,陆明看到他眼下的乌青,怎么也不肯让他再去做事了,拉着他就要回听澜居。
此时,酒楼的大堂里,纪悠悠正和白家兄弟一起吃饭,白武掏出一根精巧的发簪送给了纪悠悠。“悠悠,这是我们途径钦州的时候买的,钦州最有名的就是金银器了,你看看好不好看!”
没有小姑娘不喜欢金银首饰了,不过纪悠悠如今掌管着“娴意堂”,也见过不少的好东西,虽然她很喜欢那发簪,嘴上还是嫌弃着:“哎哟,就这种货色,哪及的上‘娴意堂’的那些首饰。”
白武有些失望,眼神黯了黯。
白威不忍心师弟那么难过,开口道:“‘娴意堂’的首饰都是公子设计的,自然每一件都是精品,哪次出来不是被人高价抢购了,外面的东西再好,也是比不上的。”
纪悠悠听到白威的话,心里也有些小得意,顺手就将那个发簪插到了头上。“不过嘛!这个发簪我还挺喜欢的。”
白武一听,脸上立刻就多了些雀跃的神色。“真的吗?你喜欢吗?”
“喜欢!谢谢白二哥!”纪悠悠看到他眼神灼灼的看着自己,突然有些脸红了。
白威看着面前的两人,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该走了,爷和公子下来了。”
两人立刻回头看向楼梯口,就见柳随风和陆明正与宋掌柜在说话。
“哎呀,那么久不见,他们吃顿饭的功夫,这就要回去啦?”纪悠悠嘟着嘴,似是不满地说。
白威看了她一眼,“你还想怎么样?爷为了早点赶回来,连着三天没休息了。”
纪悠悠吐了吐舌头,然后往陆明身边走过去。
陆明正好回过头,看到白家兄弟和纪悠悠走过来,就说道:“回听澜居。”
纪悠悠愣了一下,还以为要回刺史府的,忙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马车在听澜居门前停下,陆明跟着柳随风进了屋。柳随风见他跟个尾巴一样,紧紧跟着他,有些奇怪:“你不回刺史府吗?”
陆明瞪着他,扁着嘴,“你又要赶我回去?”
柳随风抱了抱他,觉得这人是越长越小了,这性子就跟六七岁的孩子似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明主动环住了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蹭了蹭:“我今日不想回去。”
柳随风愣了一下,抬手也抱住了他。“阿清……”
“按时间,我应该是明日才下山的。我今日是提前下山的……”
“你这不是胡闹吗?你今日不授课了?”
陆明突然不说话了,生气地瞪着柳随风,他像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吗?他出来前已经跟高院长请过假了。
柳随风惊觉自己的话有些太重了,语气不禁软了几分:“阿清……你爹那里……”
“我爹,我爹,为了他,我们总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吗?随风,我们走吧!离开杭州,去一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过,好不好?”陆明突然觉得很委屈,明明他们那么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柳随风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这样的问题,这一年来他们也吵过好几次,他能感觉陆明越来越没耐性了,他真怕他一时冲动,跑去跟陆泽坦白了他们的关系。这样,他们就连这种短暂的美好都要失去了。
“阿清,你别胡思乱想了,我们来日方长!”
陆明这次是真发了脾气,他确实是忍不住了,他真的想回去跟陆泽坦白一切,如果他不肯接受柳随风,大不了两人私奔,大华四十六个州要是无处容他,那就去塞外,漠北,天大地大,总有他们能容身的地方。
想到这里,他就一把推开了柳随风,转身要往外冲。
柳随风的心被狠狠揪紧,看他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忙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
“你要去哪里?”
“放开我,你不是让我回刺史府吗?”陆明用力甩了几次手臂,也没甩开柳随风的钳制,顿时大吼道。
柳随风用力拉了他一把,将他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牢牢的抱住了。
“阿清,你冷静些,冷静些好不好?”
陆明还在他的怀里挣扎,柳随风却将他拉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没开窗,显得光线有些暗。柳随风从背后抱住了陆明,紧紧的抱着,感觉到怀里的人从刚才的躁动,慢慢的安静下来后,他才在陆明的耳边轻轻地说:“阿清,如果可以,我想每天都看到你,看着你笑,看着你闹,看着你整整一天,什么事都不做,我也愿意……”
陆明的眼里一阵酸涩,他说的再多再好听,也不过是一句“如果可以”,但是他们现在“不可以”……
“陆大人是你爹,是你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你不能不顾及他的感受。”
陆明死死的咬住了嘴唇,他何尝不知道,他和陆泽相依为命十几年。陆泽怕继母进门会待他不好,所以这些年,身边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在他面前基本都没有父亲的架子,样样都顺着他,可以说,在做父亲这一点上,他是无可挑剔的。
“阿清,再等等,我们再等一段时间,再想办法让他接受我好不好?”柳随风将陆明转了过来,与他面对面。
陆明还是用力的咬着嘴唇,不回答,仿佛要将它咬破一般。
柳随风看到他倔强的样子,又叹了口气,抬起他的下巴,倾身吻了上去。陆明不得不松开了齿关。
柳随风退开了一些,看到有些红肿的嘴唇,不免有些心疼地说:“疼不疼?下次别咬自己了。”
陆明负气说道:“不疼!”
柳随风的指腹轻轻地擦过红肿的地方,他看到陆明颤抖了一下,分明是疼了。
“我心疼!”
柳随风将自己的手指送到了他的唇边:“可以咬我。”
陆明哼了一声,似乎有些嫌弃地看了看那手指:“皮糙肉厚的,有什么好咬的,要咬就咬这里……”
说着,他抬头吻住了柳随风的唇,牙齿从他的唇瓣上擦过,像是报复一样,轻轻啃咬了一下。
柳随风的眸色渐深,双手环上了他的纤腰。
“我今日不回去了,好吗?”
“好!”
柳随风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了,屋里没有点灯,几乎是漆黑一片,只有廊下的灯笼透过窗户照进一点点的光亮。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陆明,此时他还没醒来,一头青丝像海藻一般披散在床上。
午后那场情事他还历历在目,陆明显得比之前更热情,他也差点就失控了,却还是没有做到最后那一步。
他知道是自己太过固执,两人什么都做过了,有没有最后一步又有什么不同?他却固执的觉得,只有没有到最后一步,他们就有退回去的可能,如果有一天,两人必须分开,至少陆明还有回头的路……
“随风!”陆明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下意识伸手去摸身边的人,然后手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该起了,要用晚膳了。”柳随风将陆明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下。
陆明还没清醒,在床上扭了扭,呜咽了两声,不肯起来。
柳随风俯下身,在他耳边说道:“再不起来,晚上就不想睡了。我们可以继续下午没做完的事。”
陆明瞬间眼睛睁大了,往旁边挪了挪,却被柳随风一把捞回了怀里。
柳随风用手撑着头,侧身看着他,“醒了?”
陆明想起下午的事,顿时有些脸红,这不要脸的流氓!“你赶紧出去,我要沐浴。”
柳随风哈哈笑着,起身套上一件衣服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