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溪水潺潺流淌,水面上波光粼粼,正是夏末时分,溪水被太阳晒得温热,泡着很是舒适。
溪边有一棵三四人合抱的老槐树,枝叶繁茂,宛如一把巨大的绿伞,投下一大片清凉的阴影。知了在枝头欢快地鸣叫着,翠鸟偶尔掠过水面,发出清脆的啼鸣声,两种声音此起彼伏,交织成一首独特的自然乐章。
正好有几块大石头在一旁,可坐可靠,洗衣的女人们围坐在青苔斑驳的大石旁,木槌敲打衣物的闷响夹杂着嬉笑。
几个姑娘听到董安屡试不第,叶大妮儿记恨叶家的消息,正好奇呢,忙追问那年长媳妇:“快给我们说说。”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跟别人说。” 那年长媳妇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眼神中透着一丝兴奋。
众人纷纷保证,心道只悄悄的告诉几个自家亲戚就是了。
“那董安后来,不但没有自己奋发图强,反而还恨上了叶老秀才呢。” 年长媳妇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众人原只知道个大概,见那年长媳妇似有更多消息,忙把她围得更紧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我可是有最新一手消息。” 她慢悠悠拧干一件粗布衫,吊足了众人胃口才压低嗓子道:“我二伯家的小子听说,那董安在私底下常跟人嘀咕,
当时他在叶老秀才家上私塾,叶老秀才把好些东西都藏得深,不给他们讲,只单给叶林讲呢。他这么些年来都没能考过,就是因为他没打好基础……”
“不会吧,说起来叶老秀才过世前,我还见过他几面,看着那么和气一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来报信的年轻媳妇停下手中的洗衣动作,难以置信地说道。
钱婶子嗤笑一声,捣衣声骤然加重,棒槌砸得石板上水花四溅:“狗咬吕洞宾!自己学问不精,倒怨先生藏私!当年叶老先生给他赊的束脩,怕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怎么说?”
“呵,你们还真信董安的话啊,叶家私塾出过十二个童生,偏他考不上?我看是心术不正,文曲星绕着走!” 钱婶子叉着腰冷笑,眼尾皱纹里凝着讥诮。
“对啊,下曲村的张秀才不就是在这边读了私塾才考过的吗?”
众人纷纷称是,道那董安真是个忘恩负义的。
“葛春儿你这消息都是老黄历了,大家早就知道了。” 钱婶子瞅了那年长些媳妇一眼,脸上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别急呀,我这不是先给几个姑娘讲讲前因吗,正戏才来呢。” 葛春儿笑着解释道,她正是来自葛家村,自从她们村出了葛秀才,就最好打听些读书人的事,说是也沾点书香气呢。
“你们不知道,我还听说,上回董安又说起来时,可是脸都气的变形了,却原来……”
“怎么回事儿?快说说。” 众人纷纷追问,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待我细细道来,”葛春儿从袖中掏出块绣帕抖开,说书先生展折扇一般:“说起来也是那叶小秀才命好,竟赶上今年这么好的一年。
你们可知,那学政大人每年都会挑选秀才入国子监读书,那可是京城里面皇亲国戚读书的国子监咧!”
姑娘们手中的湿衣滑落水中也顾不得捞,十几双眼睛亮得吓人。
多少人一辈子最远去过的地方就是隔壁县,那已经是可以算是有见识的了,更多人最远去过的也就是隔壁几个村子。
听到京城的消息,那真跟听戏一般,眼睛都不舍得眨呢,恨不得去亲眼看看,皇后娘娘是不是用的金碗盛窝窝头呢!
“而且你们还不知道,由官府支付一切学习费用呢。选拔去国子监的秀才名称都有好多种呢,像是恩贡、拔贡、副贡、岁贡、优贡等等。”
“哇……”虽没听懂,众人还是发出阵阵惊叹。
“是不是还有出贡呀?” 一老婆子逗笑道。
“呸,你才出恭呢。” 葛春儿翻了个大白眼,终于把从二伯家听到的消息里最难背的几个词说了出来,心里也松了口气。
“往年都只有岁贡,那是每年一次选拔,只要年资长久的廪生,没有叶小秀才什么事儿。”
“但今年恰好是学政三年任期满,额外有优贡,选拔成绩好的。更巧的是还遇到了每六年一次的拔贡,这去国子监的名额呀,多出好多来。”
“哇,那是不是叶小秀才被选中是国子监?!” 几位姑娘婶子激动地脸都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们自己家被选中去京城公费学习加旅游嘞,一个个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不是,但是据说本县推举名额,就在他与另外两人之间考虑,几率是很大的。”
“哇,叶小秀才真是太厉害了。”
“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贺礼?”
“可是要准备什么才好,咱们村里有啥稀罕吗?”
眼看众人都开始计划礼品内容,突然周兰儿反应过来:“不对呀,他不是要准备乡试考举人吗?若是考过了哪里还需要这名额?” 她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问道。
钱婶子已明白过来,见众人迷茫,道:“嗐,咱们也盼着他能考上举人,可举人哪是那么容易考的。” 她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可叶小秀才一次就过了童试呢!” 周兰儿不服道,撅着嘴,脸上带着一丝倔强。
钱婶子笑了:“这么多年,放眼望去,偌大一个沫阳县,考上秀才的不说上百,几十人也是有的,可考上了几个举人?”
“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就是叶小秀才他爹,当年也是考过三、四回都没有成,这才回乡来当私塾先生的。”
葛春儿继续眉飞色舞地显摆她的消息:“所以啊,还是这国子监名额更靠谱些,你们不知道,若是在国子监读完书后,只要考试合格,至少都能当个知县嘞。”
众人纷纷惊叹,她们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知县大人了,这么说叶林真是前途无量啊。
“若是能嫁给小叶秀才,不就能当知县夫人了?”
几个姑娘眼睛都红了,恨不得今天就能嫁给叶林,明日就能当上知县夫人。的婶婆们也都交头接耳起来,眼神中透着一丝期待。
“知县夫人”四字落地时,人群炸开锅。周兰儿耳尖通红,佯装拧衣,指节却因用力泛白;
钱婶子掰着皴裂的手指算叶林年岁,想到远亲里还有未嫁姑娘,浑浊眼底顿时浮起精光;最末席的小媳妇咬住下唇,偷偷将磨破的绣鞋往裙底缩了缩。
树影悄然西斜,溪水漫过她们交叠的裙裾,却无人察觉凉意——人人都在畅想当知县夫人的风光。
***
钱六蹲在荆棘丛后,草鞋碾碎了一地野莓。紫红汁液渗进泥土,像干涸的血迹。他盯着山脚下嬉闹的孩童,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
叶家小崽子脆生生的笑骂随风飘来:“阿晨耍赖!说好三局两胜……”枯枝在掌心折成两截,钱六舔了舔开裂的嘴唇,眼中不禁露出凶光。也莫怪他心狠,谁叫叶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得知叶家还完债的消息,钱六就在心里盘算起来。
两日后正是一月一次赶大集的日子,周边几个村县的人都会去,非常热闹。再忙,村里各家各户都会抽出人手来,带着自家的物产去市集换些盐油酱醋,布料针线。
有那疼孩子的,带着家里的娃儿去瞧个热闹,买些果子、糖葫芦之类的。
若叶林一家要去,大集上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他只需做些动静出来,引开众人注意,再下手绑人,不过两个小娃儿,可谓极为容易。
若是那叶林一家不去,那也正好。村里人赶集的赶集,下地的下地,没几个人在屋里闲着。
这几日他也观察过了,叶林那弟妹常去村子外割些野菜,走的远了,没什么人,更好下手!
连藏孩子的地点他也找好了,后山他发现一个小山洞,刚好能容几个孩子的身量。
这两日他且运些食水放进去,收拾好了,把孩子往里一关,洞口堵上大石,也就万无一失了。
担心葛秀才着急,到叶家村来找他,他这样的混子和一个秀才有联络,就太引人注目了。钱六便又出了村,偷偷往葛秀才家去,两人见了面,又细细聊了许久。
葛秀才坐在椅子上,眉头微皱,担忧地说道:“你这方法好是好,只是若无意中让那两个小娃看到了你的脸可怎么办?”
“我怎会如此不谨慎,到时自然会藏得好些,带个斗笠,再围上面巾。” 钱六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你在集市上,也能拿面巾遮脸不成?不怕引人怀疑吗?” 葛秀才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脸上的担忧更浓了。
“这……” 钱六面露迟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葛秀才说着,手中递过去一个小袋子,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钱六面上露出惊疑的神色,微微颤抖着接过袋子。
两人又商讨许久,钱六才匆匆离去
……看来必须去联络人牙子了。
叶家小院里,晾衣绳上的粗布褂子滴着水,在青砖地面洇出蜿蜒的痕迹。叶林倚着柴扉翻书,纸页间夹的干桂花簌簌落下。
叶萱趴在他膝头数蚂蚁,发梢还沾着草屑;叶晨追着母鸡满院跑,惊起一地黄尘。灶房传来陶罐碰撞的轻响,混着叶阿婆的咳嗽:“……林哥儿,我看这次大集就不去了,在家温书要紧,乡试过后想去还会有。”
叶林合上书,目光掠过墙角摞着的旧书箱,微微皱着眉头:“阿婆,我还是想去上一趟。”
这几日他虽时时翻看四书五经,并与原身的记忆对照,但他对此次乡试并不报多大希望。
如果是童子试那般主要靠背诵也就罢了,他的金手指加强记忆这项,随着他阅读学习在逐渐体现,基本上,原身理解的内容,他仔细想想,都还是能背得下来。
可秋闱是要考论述、考八股文的,原身自然是会做,可他不会啊,且文章能不能中,与考官自身对文风的偏好、对朱圣人四书五经注解的理解有关。
更何况还有固定的格式、字数的限制、严格对仗的要求等等,真是难上加难,能中的,不仅学识要高,而且还要有运气。
要去乡试,虽然省城贡院离得近,一日半就到了,但从初八到初十六,九天连考三场,还是要备些银两,用以在考试前后住宿花销的。唉,算起来样样都要钱啊……
未来该怎么走,他还没有想好,若是再考,下次就要三年之后了。
这三年间他若读书备考,定然顾不上家里,总不能还是让叶阿婆辛苦劳作,叶萱和叶晨继续满山乱跑,还是需要再找些营生才行。
若是现在遇到打劫的,他也可以说一句,求大王饶命!我上有七十岁阿婆,下有三四岁弟妹,全家就靠我一人。
那日他去县城,已经看过各类小买卖,心里也有所打算。他家这么一个状况,只能做些轻省的小生意,摆个小摊儿,卖点卤菜,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现在正是要再去看看集市上的情况,也好确定下来,早点开始准备,毕竟这银子花起来太快。
“我还想给弟妹、阿婆准备几身冬天的厚衣裳;天天吃素也不行,家里还是得要再买些肉食;纸笔也不太够了。” 他掰着手指,一项一项地数着。
“行吧,那就一起去,早去早回。”叶婆婆妥协道。
叶林:我看出来了,有小姑娘惦记我呢,嘿嘿 胤禛:?
岁贡,每一年或两三年由地方选送年资长久的廪生入国子监读书的,称为岁贡
优贡科举制度中由地方贡入国子监的生员之一种。清制,每三年由各省学政从儒学生员中考选一次,每省不过数名,亦无录用条例。同治中规定,优贡经廷试后可按知县、教职分别任用。
拔贡,汉语词语,拼音是bá gòng,意思是科举制度中选拔贡入国子监的生员的一种。科举制度中选拔贡入国子监的生员的一种。清制,初定六年一次,乾隆七年改为每十二年(即逢酉岁)一次,由各省学政选拔文行兼优的生员,贡入京师,称为拔贡生,简称拔贡。同时,经朝考合格,入选者一等任七品京官,二等任知县,三等任教职;更下者罢归,谓之废贡。参阅清福格《听雨丛谈》卷五﹑《清史稿.选举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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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