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我取点骨灰

谢迢难得失眠,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盯了半晌,却丝毫感觉不到困意。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距离定好的闹钟只剩不到三个小时。

门缝里透出光亮,外面的大厅还灯火通明着。

只剩下谢霖和谢文婉还留在灵柩旁边守着,年纪小点的已经回房里睡着了。

谢迢懒得动弹,这一整天的情绪释放的太多,现在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他打开手机,刷视频解闷。

凌晨不是什么好时间,他连续刷到了五六个吃播,清一色鲜红橙黄的美食,弄得他直流口水。

直到谢迢目光一定,落在一个视频主页上。

那是一个做珠宝定制的商铺,视频里博主正在打感情牌,说着自己从小和祖父生活在一起,学了一身本领。

现在祖父去世,他取了五克骨灰,亲手制作出一枚耳钉,代表着对祖父永久的思念。

谢迢心动了。

他直接联系了后台,询问对方有没有兴趣接这一单。

可惜时间太晚,他等了半天,眼皮子都开始上下打架,也没有收到回信。

他关上手机,想起之前白叔和他交代的送葬流程,心里打定了主意。

他就取一点点骨灰留着,做成耳钉天天带在身上,也算是尽他一份孝心了!

老头子在天有灵,还不得感动死?

谢霖定好的时间是五点从谢宅出发,亲自送去火葬场火化,然后再送进墓园。

四点半的时候,家里的孩子们陆陆续续起床,谢迢敲开谢家老七谢舜羽的房门,问他要了一个装水母的小瓶子。

“哥!我今天什么都没带!”听见这个要求,谢舜羽睁大眼,矢口否认道。

谢迢挑眉,笃定道:“少来!我看了你的朋友圈,你前两天刚买的,一直放在书包里贴身带着!”

谢舜羽今年高二,从小就喜欢什么海洋宝宝,绿泡泡什么的,桌子上挂了大大小小的养殖瓶。最近又开始研究水母,一个水母瓶只有拇指那么大,但个个都住上了单间。

谢迢也是闲来无聊刷朋友圈看到过,用来装骨灰正好。

”可是我把瓶子给你了,我的水母怎么办?”谢舜羽瘪着嘴,可怜兮兮的哀求道。

谢迢道:“去厨房问白叔要个碗先装着。”

听见这话,谢舜羽的脑袋瞬间耷拉下来,不情不愿的挪去了厨房。

没一会儿,谢迢就拿到了小瓶子。

他悄悄装进口袋里,走进大厅里站好。

凌晨五点,谢霖准时派车出发,他和谢迢跟着灵车先行。

谢迢乖乖坐到了后面。

见他这么安静,谢霖倒是惊讶的看了一眼,转而又觉得他这个弟弟总算是还有点长进。

“等会儿你来捧骨灰盒,走在前面。”路上,谢霖安排道。

谢迢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谢霖不放心的又看了他一眼,确认没见到少年神色的异常后,才放心的转过头。

灵车一路开到火葬场的火化区,等停稳,几个工作人员带着口罩和防护服走过来,将谢远山的遗体用推车推了进去。

棺材里的鲜花掉在地上。

谢迢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随着花瓣一同掉落下去。

他孤零零站在原地,清晨的冷风吹得他发丝凌乱。

眼角又开始酸涩,像是进了沙子一样。

忽然,一双大手将他拉到怀里,带进一身凌厉的香气,还有温热的暖意。

谢霖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再等一会儿就好。”

“哥……”谢迢的心都在打颤,“我没有爸爸了。”

谢霖不回答,只是一直用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两人人站在寒风里好一会儿,直到谢迢从他怀里钻出来,眼眶还是红红的。

像只兔子,谢霖心想。

“去等候厅吧。”见他已经调整好情绪,于是出声道。

谢迢用鼻音嗯了一声。

因为定的时间很早,等候厅里几乎都是熟人,滚动的大屏幕上只有孤零零的一个遗体火化记录。

应邀来送葬的亲戚朋友们坐满了半个大厅,叽叽喳喳的闲聊。

坐在最前排的是谢老爷子和谢远山的其他儿女们。

五个人都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年纪最小的谢峤手里还抓着汽车模型,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四周。

就连平常和他针锋相对的谢老三,此刻也安静的像座雕像。

谢迢没忍住多看了他一秒,立刻收获了对方的白眼。

他收回目光,和谢霖坐到了一旁。

过了半个多小时,大屏幕上显示“已火化”三个大字,他立刻站了起来。

工作人员端着装好的乌木骨灰盒,从窗口递了出来。

谢迢端起盒子,仰头看向跟在他身后的谢霖。

对方的动作顿了顿,伸手,把他眼角没擦干净的泪珠拭去,说道:“走吧。”

谢迢难得沉默的点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去,谢霖捧着遗像走在最前面,他跟在身后。

十几辆挂着白色花朵的黑车从殡仪馆驶出,一路往谢家墓地开。

谢迢坐在副驾驶上,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悄悄拿出来看了一眼。

那个定制珠宝的博主回复了他,让他添加联系方式详谈。

看来有戏。

谢迢眼睛一亮,透过后视镜确认谢霖看不到他的动作后,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瓶子。

骨灰盒的盖子有些难启,他抿着唇手上微微用力,只听一声轻轻的“咔哒”一声,盒子打开了。

“咳咳!”谢迢心虚的干咳了两声,试图掩盖这个声响。

司机和后座谢霖的目光立刻落到了他的身上。

“怎么了?”谢霖问道。

谢迢心跳剧增,快要入冬的天气硬生生给他憋出了一头的汗,他干巴巴的道:“没事,被暖气风呛到了。”

谢霖没再多问,反倒是旁边的司机把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正想开口说话,谢迢恶狠狠的眼神投了过来,司机立马转过头平视前方,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谢迢悬着的心总算缓和不少,他速战速决,从盒子里顺了点骨灰装进瓶子里,然后再轻轻合上盖。

一套动作花了不到一分钟,他把瓶子塞进口袋里,靠在座椅上大口喘气。

谢迢活了二十年,从来没干过这种事,不过好歹是成功了,不然依照谢霖的性格,肯定又觉得他做事荒唐胡闹。

但转念一想,他不过是把他老爹的一点点骨灰带在身边留个念想而已,就算被发现了也最多是训斥他几句。

所以他干嘛这么偷鸡摸狗呢?

谢迢往后视镜上瞅,正看见谢霖侧过头盯着窗外,淡漠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有些冷肃。

还是怂了。

谢远山的遗像还放在谢霖手边,和那上面笑得张扬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家的子女里面,最冷静的大概就是谢霖了,就连平时伪装的很好的谢文清,听到谢远山的死讯时,也是慌不择路。

而最早知道这件事的谢霖,从头到尾像个公事公办的陌生人,和交警沟通,联系亲戚好友,置办葬礼和火化事宜。

谢迢有时候在想,他这个大哥好像在记忆里就没有哭过,或许对于自己的亲生父亲,谢霖也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吧。

感受到他的目光,后者缓缓偏过头,与他对视。

谢迢的心慌了一瞬,大约是刚做完坏事,他立马转过去,还下意识端正了坐姿。

还好谢霖并没有发现端倪。

车子停在墓园门口,接下来的就是把骨灰放进原本安排好的位置上,然后立碑送花,低头缅怀。

等谢霖在前面和管理人员沟通完,回头朝他招招手,谢迢便跟了过去。

谢远山的墓碑旁边,挨着的是一个叫赵月妍的,遗像上是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女人,长发垂在脑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谢迢没忍住多看了一会儿,直到有人出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把骨灰盒放进去。

赵月妍是他老爹的第一任妻子,也是谢霖的生母。

他们之间是商业联姻,临省赵家只有赵月妍一个女儿,因为自小的弱症一直在吃药。为了家族传承,早早就和谢老爷子说定,谢远山大学没毕业就娶了赵月妍做妻子。

尽管两人没见过几面,感情也很淡,但谢远山向来是个绅士的人,生下谢霖后,两家也放下心。

后面就是赵月妍因为疾病离世,年仅五岁的谢霖被接去临省赵家,由他赵老爷子亲自扶养,等到谢霖初中毕业,才回到谢家。

那时候谢远山已经给他造了三个弟弟妹妹。

谢霖作为继承人,是第一个走上前献花的人,后面是谢迢,然后是其他兄弟姐妹。

等到所有人都送完,葬礼也算是圆满结束。

回到谢宅时,已经是正午了,谢老爷子早早就等在餐厅。

因为年纪大了,谢霖没有让谢老爷子亲自去送葬,他把谢峤拉到身边,对着其他几人说道:“回来了,就一起吃个午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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