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喻善能办公室的时候,喻水窦才哭笑不得地说:“爸,你冷静点。”
“爸爸很冷静,”喻善能笑意盈盈:“你难得来一次爸爸这儿,爸爸当然得炫耀炫耀了。”
“你不知道,我们公司有好几个带孩子来的老总,我夸了人家家孩子这么长时间,怎么也要让人家看看我女儿长得这么好看,也该夸夸我女儿了。”
孩子气地话听得喻水窦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家这老头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跟个小孩儿似的,还喜欢跟人家攀比。
把饭袋放在办公桌上,从里面拿出饭桶和勺子,放到喻善能面前。喻水窦笑眯眯地说:“老爸,你最爱的皮蛋瘦肉粥,尝尝吧。”
喻善能受宠若惊,看着站在面前不知何时已经慢慢长得这么大了的女儿,眼眶瞬间变得温热了起来:“你做的?”
“是,我今天熬的,”注意到喻善能小小地变化,喻水窦催促道:“你别煽情,快吃。”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越来越大的原因,人越来越容易被感动。
眼前的喻善能和年轻时几乎没有多大的变化,但小点点小事儿就能将他轻易撼动,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究竟是年纪大了,还是如何。
眼角的细纹,两颊的法令纹,微微松弛的面部肌肉,无一不在向喻水窦诉说着“他已经走在开始慢慢老去的路上了”。
一时间,喻水窦突然回想起了年轻时的喻善能,那个意气风发如同少年般的喻善能,浑身上下如同满溢着源源不绝的光芒,他被笼罩在其中,走在外面都会让人不断夸赞。
而现在,爸爸身上的光芒,不知道是从何时起竟然消失了,消失的一干二净,剩下的只有时间经过留下的痕迹,一刀一刀用力地划拉扯动,不留情。
喻善能还在一脸感动喝着女儿亲手熬的粥。
盯着他的喻水窦眼眶莫名的有点发酸,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爸爸妈妈也会老去,就在她逐渐长大成人的日子里,时间在他们中间擦肩而过,而她却没有留神到。
小时候总是盼着长大,长大成爸爸妈妈的模样,这样就拥有绝对的自由了。现在看来,小时候的自己,幼稚得可笑。
时间无情,不会让父母留在原地等待她的成长,还是一层不变。时间只会在她不断长大的途中,悄悄为父母换了容颜。
而她,却是后知后觉。
喝下最后一口粥,饭桶里是一厘米都不剩,放下勺子盖好桶。喻善能把东西收到,抬头看见坐在斜对面沙发上的喻水窦不知道出神到哪里去了。
“窦窦。”
应声回过神来,喻水窦眨了下眼睛,眼底一片茫然,不知道说什么,喉咙里发出一声气音:“啊?”
猜测喻水窦估计是有什么事儿,于是喻善能透着慈爱的目光,紧紧落在喻水窦脸颊,声调放得很缓:“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吧。”
“······???”喻水窦表情发生了量的变化,茫然、好奇、震惊一番接一番,像是那浪打浪的洪湖水,好似中了邪一般,眼睛瞪得像铜铃。
顷刻间,喻善能没有掩饰住自己的好心情,女儿变化无穷的表情是他的快乐源泉,笑声就这么没有克制的从嗓子眼深处一下子咕噜地滚动了出来。
还算是安静中透着丝丝严肃的办公室里气氛,就这么被喻善能一声笑意冲散的降低指数成了0。
喻水窦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她还是厚着脸皮,把抱着来的目的采用委婉地方法,问了出来。仿佛只是普通又简单地问候一般,喻水窦把语气放的很平静,面上表情维持着波澜不惊。
“老爸,你最近有接到什么电话吗?”唠家常似的。
喻善能暂停下来思考了一下,才道:“我每天都接电话,你说是什么样的电话。”
喻水窦目光紧盯着喻善能的双眼,似乎想要从中借读出喻善能真正的意思。但是这么看上去,喻善能并不像是在和她开玩笑说假话的样子,面上表现出来的样子,看上去真的是带着疑惑在思考。
“呃······”这下可把喻水窦给难住了,脑筋一转,道:“有说近期约你出去吃饭的吗?”
“有是有,我回绝了。”
喻水窦一惊,握着的手指一紧,不动声色地问:“谁啊?”
“公司里的饭局。”喻善能奇怪地看着喻水窦:“怎么了,突然问这个问题。”
抿了抿唇,不能一直让自己保持这个状态下去,提心吊胆的太恐怖了。用力地咬了咬内里的唇肉,喻水窦慢慢说:“我,从儿童医院离职了。”
说完,故作轻松地瞥向一边,没敢和喻善能对视,怕看到责怪地眼神。
听见这个答案,喻善能愣怔了十几秒钟,完事儿点了点头,没有喻水窦想象中的责怪责备的眼神,更没有直击心扉的言语。
好似喻水窦的这个行为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一样,非常快速的接受了喻水窦已经做了的决定。
惶惶不可终日的喻水窦眼看着喻善能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就没有再说别的。但喻水窦一直提着的心,还是没有能放得下来。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无言,喻水窦舔了舔干涩地唇。长大以后的她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和父亲始终不再那么容易地亲近的起来,话堵在嗓子眼里老半天。
“你不怪我吗?”喻水窦望着喻善能,问。
“怪你你就会回去吗?”
“······”半阖着眼帘,指甲掐了下指腹,慢慢说:“不会。”
“是啊,不会。”喻善能笑着说:“怪你你也不会回去,还有什么好怪的,是不是?”
他这个女儿的性子在绝大多数时候,像极了陆清月,倔。自己决定的事情,就是怎么说,怎么拉,她也不会带回头一下的。喻善能清楚地了解她们母子俩,就更不可能再去做一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了。
况且,在喻水窦听他们的安排进了儿童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喻水窦会有撂挑子不干了的一天,这也算是意料之中。
只不过,这个消息比预料的时间要早的多得多。在他们的预算时间里,喻水窦再怎么样也能撑个三五年,眼下这才三年不到,他们不惊讶那才叫奇怪。
喻水窦眨巴眨巴眼,没有料到喻善能会是这样说,继而又问:“您是接到电话了吗?”
喻善能遗憾地摇了摇头:“估摸着,是打到你妈那里去了。”
“啊!”喻水窦没控制住一声惊呼,刹那间,跳了起来,速度迅速的可以亮瞎眼。一双眼挣得老大,好似听见了什么惊天吓人的消息。
“完了完了,老妈回来肯定得收拾我!”喻水窦哭丧着张脸,顿时手无足措,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慌了神的她登时间找不到应对的方法。
陆清月对她是抱有散养的态度,但绝大多数时候还是非常严厉的,相较于喻善能,喻水窦害怕陆清月的黑脸发飙。
虽然这么多年,陆清月没有对她动过手,但她一想象到陆清月的黑脸,心底就忍不住的发憷颤抖。她是一个极其害怕母亲生气的人,凡是在有关于母亲的事情上面,她总会进一步的认真考量,会不会招惹地母亲不高兴是她做事的前提。
陆清月生气的方式和其他母亲生气的方式不同。犹然记得陆清月第一次生气的时候,还是在8年前,喻水窦高三从临城转来南城半个月不到,就被围堵了,谈及原因很是令人发笑,因为被早恋的女同学的男朋友“看上了”。
中气正足的小年轻们,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从喻水窦转来开始,他们就开始看喻水窦不顺眼,喻水窦长得好性格好,交朋友又大方。造就了和谁关系都还算不错的假象,但是当喻水窦被围堵的时候,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出面。
一个人都没有,哪怕只是当场为喻水窦说上一句话,没有,全部都没有。当时她们看向喻水窦的眼神很可笑,从旁边经过的时候,也仿佛是从未认识过喻水窦一般。
几乎算的上是从小跟在表哥身边长大又有点功夫傍身的喻水窦,哪里是看上去这么好惹的。那时候的她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十成十的乖乖女,怎么看也不是一个会打架斗殴的人。
但就是这样的喻水窦,被他们彻彻底底地看走眼了一回。招来的是一场无可避免的打架,原以为喻水窦是站在原地任由她们欺辱的软柿子,谁知剧情反转得太快,被打的人变成了第一个想要扇喻水窦耳光的人。
而口口声声说喜欢搅起风云的那两人,则是站在一旁摆着观战的心态,像极了一个场外人。
身上携带着篆刻工具的喻水窦,在伤了两个人后,就没有人敢真的再上前跟她动手了。满身戾气地看着周围站着的人,喻水窦眼神是发了狠。
今天她不还手,那之后的每一天她将变成一个人人可欺的对象。眼底闪动过一丝轻嘲,南城六中说不上是特别好的学校,但也不算差的学校,她转过来完全就是出于户口的限制,要知道这样,干脆就等到高考再回来了。
战场潦草结束,喻水窦在不注意地时候也不知道被谁伤到了,手腕处一大片青紫。
就是从这次,喻水窦感受到了陆清月生气的力量。了解了情况的陆清月,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一遍,自此的每一天里就由喻善能接送她上学,这还不算什么。
真正令喻水窦害怕的地方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陆清月对她的态度处于一种漠视的状态,看见她不再是满口的“亲亲宝贝”,看见有喻水窦,陆清月会自觉的走开,不和喻水窦打照面,话也基本上是难得说上一句。
这样的漠视状态,一种持续了一个月之久,像是小情侣冷战一般,明明陆清月什么都没做,但喻水窦就是对陆清月这种态度忍不住的心底发憷。
最亲爱的妈妈在一夕之间,仿佛换了一个人芯,这让喻水窦克制不住的心颤。
现在,喻水窦突然感到很心惊,不知道陆清月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又会是什么一个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