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本性

闼闼、

骤然响起的脚步声在书库中响起,乌蔓头皮一炸,警觉站稳,转身。

“谁?”

“你手中的天工开物,为工农技艺一类,并不适合你看。”

书架后的人影渐渐走近,魏洮笼着大氅,一手搭在其上,一边随意将手中书籍放回书架。

他淡淡瞥过乌蔓,视线冰凉:“蛰光给你的钥匙?”

“他许你进书库?”

乌蔓有些不高兴,她从进来后便一直站在门口读书,若是有人进出她第一个发现。

说明在她进来时,这人早就在里面了,这么久不出声,一直盯着她在看?

将书页阖上,乌蔓有些珍视地将书本护在胸口:“何谓适合?我读书又不为功名,不过喜欢二字,爱看什么应该都不碍大公子的眼吧?”

见她双眸幽静,言语肢体间浓烈的抗拒感,魏洮手指轻敲,又想起之前她在魏恒面前的小女儿情态。

觉得有些新奇。

“既喜欢,也该读些诗词歌赋,养养性子。”视线颇凉薄扫过她手中书卷,“这种杂书,不过浪费时间。”

乌蔓冷笑:“这样的科学著作,居然被长公子称作闲书。那是不是工匠农户,也都是闲人?”

“怪不得这本上没有长公子的笔迹,原来您是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光靠喝露水便能生存的。”

她这般言语犀利,咄咄逼人,倒是魏洮没想到的。

他挑眉:“脾气这样大,蛰光便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他倒也真是宠着你,魏家的书库都让你进。”

装模作样。

乌蔓睁大眼睛,一脸惊奇:“书库很重要吗?我是不是不该进?”

不等回答,乌蔓又轻声道:“若是不该,为何长公子不首先将乌蔓赶出去,还要纵容我在这读书呢?”

“啊,”她又笑,“想来长公子也是希望我多看些书的吧,不然就不会特意将旧书留下,等着思儿去了。”

魏洮定定地看着她:“你知道?”

“公子虽聪慧,但有时也该多教手下规矩,做事不能太表面。”

她将魏洮的嘲讽,原封不动还给了他。

“你这副牙尖嘴利的模样,蛰光见识过吗?”

魏洮并不在意她的刻薄:“还是说,现在才是你真实的性子?”

“这与长公子无关。”

“那就说句有关的。”

魏洮气定神闲走近了,站在乌蔓面前,修养如玉的手指掐着她下颚,将娇艳的面容微微抬起。

他睥睨着,俯视着乌蔓,是一种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垂眸。

“你在蛰光身边,所求为何?”

魏洮的手指是冷的,不仅仅是他在养伤,更多的是一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凉。

乌蔓不惊不惧,反倒目光如炬与他对视。

猝然一笑,如星子般的眼眸弯弯,靡丽无边。

魏洮怔住。

她吐气如兰,一字一句都带着魅惑。

“当我在二公子身边求不到时,您就会知道答案了。”

说罢,退后一步,躲开他的桎梏,下巴扬起,似要在魏洮面前找回方才丢弃的傲骨。

倨傲一笑,带着书转身离开。

徒留魏洮留在原地,缓不过神来一般,怔愣地摩挲着手指。

好似还能感受到方才触到的嫩滑。

良久,空旷的屋中才散出一声笑。

短促阴冷。

*

自春分那日同魏恒交心后,乌蔓渐渐地也会在魏府走动。

不是去书库看书,便是去正院门口接魏恒。

乌蔓也在花圃撞见过几次老夫人散步,她身边跟着那个陈嬷嬷,望见乌蔓的时候,一脸惊怒。

仿佛她不该出来走动。

饶是老夫人说多难听的话,乌蔓总是不卑不亢地向她行礼。

经过这段时日的学习,乌蔓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举手投足寻不到一丝错处。

老夫人又气又无理,乌蔓此人刀枪不入,什么骂声听了都是一副笑脸。

她反倒把自己气个好歹,往后再瞧见,全当无视。

这日乌蔓从书库出来时,瞧见天色差不多,便直接去了院门口。

正巧与回来的魏恒撞上。

魏恒瞧她手里拿着书:“从书库那过来的?”

乌蔓笑着点头。

自从给了她书库的钥匙,乌蔓几乎每日都待在里面。

不过只有头一次撞见了魏洮,也不知后来是有意无意,二人再也没有碰面过。

魏恒见她喜欢,也不多说,只问:“今日看的什么?”

提到这个,乌蔓两眼放光,举起书本:“这本讲了星象,很有趣的!”

魏恒看了眼,点点头:“《开元占经》是讲星象是比较权威且全面的。”

“这你也看过?”

魏恒轻笑:“书库当中的藏书,我都读过多遍的。”

与魏洮不同,他天资不够,便什么都学,往死里了学。

而魏洮多只研究经文典籍,这些书都是不屑得看的。

上次乌蔓带回去的那本天工开物,有不懂的也是魏恒一点点教给她的。

乌蔓问:“那星象你也懂吗?”

魏恒谦虚道:“懂一些。”

她便立刻开心地扑进魏恒怀中:“那我好多也看不懂,你也教教我吧。”

见她跳过来,魏恒便稳稳接住人,见她这样开心,他便也跟着笑:“好。往后有什么不会的,我都可以教你。”

“大人怎么这么厉害!”乌蔓抱着他撒娇道,“哼,你分明比长公子还懂得多,优秀得多!大家都不识货!”

二人正笑闹着,忽见魏洮自一旁走过。

十分刻意。

魏恒一瞬止住笑意,将怀中人扯下站好,牵着乌蔓的手,一本正经替她道歉。

“抱歉长兄,蔓娘不过一句戏言,你别挂怀。”

魏洮:……

他眉眼扫过二人,又隐晦拂过紧紧相牵的双手。

并未言语,径直走过。

等人走了,乌蔓又在嘀咕:“分明就是大人更厉害!”

“好了,蔓娘。”

打情骂俏的声音格外聒噪,魏洮扯了扯大氅,面上罕见露出几分烦躁。

装腔作势,矫揉造作。

头一次失了君子风度,在心中暗骂。

晚间一起用过膳后,魏恒将乌蔓抱在怀中,隐晦地摸了摸她腰线。

乌蔓笑着倒在他身上:“做什么呀?”

魏恒将人扶正,余光一瞥,见初元他们都有眼色地下去了,还将房门关上。

便又放心地继续摸。

“养了几日,终于养出点肉了。”

魏恒很欣慰,原先抱着乌蔓时,腰肢总是羸弱得仿佛一折就断,他总是不敢多碰。

不像现在,触手温软。

乌蔓嘟起唇瓣:“大人原是嫌我胖了。”

“哪里胖,一点也不。”魏恒将人抱紧,让她能在自己膝头坐稳,又拿了书来,“不是说有不懂的?还不趁现在快多问问?”

乌蔓靠在他怀里,又觉得热了。

魏恒简直就跟个火炉子一样,她枕着魏恒胸口,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坐在灯下读着同一页书。

不懂的地方,魏恒细细地跟她讲。

每一个知识点他都烂熟于心,对爱人他也足够有耐心,说上多少遍也不会嫌烦。

只是环境太温暖,魏恒的声音又太柔和。

乌蔓听着听着,便有些困倦。

奇怪。

明明今日睡得足够多,也不疲累,怎的就要睁不开眼睛了。

见人乖顺地窝在怀中,泛起瞌睡,魏恒一整日的疲倦都在此刻化成一汪泉水了。

他捧着乌蔓暖呼呼的脸颊,亲了又亲。

眼眸里是不见底的缱绻温柔。

“明日我休沐,带你去心心念念的马场好不好?”

迷迷糊糊间,乌蔓听到这句,已经反应不过来魏恒在说什么了。

也不知应了句什么,引得魏恒连连发笑。

魏恒抱着人,小心地放到被窝,将人鞋袜除去后,又亲了亲,怜惜道:

“好好睡吧。宝宝。”

*

“戏班?”

戚敏学坐在对面,混不吝地歪靠着软枕,懒散道:“对,她年纪小的时候被一个唱戏的捡到,后续又养了很多孩子,碰着魏恒时,也是因为这个戏班主被设计入狱,她没办法,想要去魏恒那碰碰运气。”

结果却失了清白。

“不过,你若是想查她,怎么不让初礼去,还跑来问我?”

提到初礼,魏洮便没有好脸色,只冷冰冰道:“他太蠢了。”

若是再被乌蔓揪到,又该到自己面前摆谱了。

册页翻过,魏洮皱着眉头,仔细翻阅乌蔓的过往。

戚敏学见他这认真模样,感觉有点荒唐:“不是,怎么连你也开始对她感兴趣了?”

“也?”魏洮抬眼,瞥了一眼他。

戚敏学自觉失言,不再多说。

魏洮看完后:“所以其实她不是戏子,不过是被戏班养大的而已。”

戚敏学挑眉:“可以这么说吧。”

“那九岁之前的呢?”魏洮发现疑点,“被这个班主捡到之前,她的身世呢?”

“查不到,”戚敏学耸了耸肩,“许是什么孤儿难民吧,这种乞儿多了是。”

魏洮指节敲敲桌面:“所以她跟着魏恒,只是为了图钱?”

“嗯哼。”

戚敏学笑了下:“你知道魏恒到现在,已经给了她几百两了,那些钱她只留了少数傍身,其余的全都随信寄到了宛城,交到那戏班当家手中了。”

他品了口茶,啧啧道:“听闻那一大家子已经在一城镇中买了院子,做起了小买卖安定下来了。”

“这么看,其实这人心地也不算太坏了。”

戚敏学心有戚戚地评价完,许久听不到回复,抬眼见魏洮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我竟不知,原来你也这样关注她,甚至还派人盯着。”

“咳咳、”

戚敏学一口茶呛了出来,颇为狼狈。

他觑了眼魏洮肃冷的眼神,不服气道:“怎么,要不是我提前查过,你想问还得花时间等呢。”

戚敏学顿了顿,又问他:“你是不是被特许放了长假?”

“怎么?”

“没怎么,”戚敏学笑了笑,“只是你弟弟与这位约好明日要去马场约会,怎么样,你去不去?”

“正好淮莘那丫头整日吵着闹着要见你,不如大家一块去玩玩?”

姜沅?

魏洮敲了敲桌面上乌蔓的资料,眼眸轻垂,思量了一会。

“可以。”

“还有一件事,你也帮我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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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婚
连载中枕月长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