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南拎着礼物站在门口,身体在看到屋内两个人的瞬间绷得笔直。
尽管手心已经轻微出汗,他凭借多年的从影经验,将面部表情和声音控制的非常好。
他面上带着微笑,语气恭敬地自我介绍:“叔叔阿姨好,初次见面,我是池南,言蹊的男朋友。”
“你好你好,快进来。”言筠热情地招呼他进门。
池南将花献给言筠的时候,言筠对池南的热情到了一个顶峰。
她让自己老公把池南手上大大小小的礼盒都接过去,又指使女儿去泡茶,自己带着池南到客厅坐下。
言蹊端着重新沏的茶过来的时候,言筠和池南已经开始聊起自己家庭状况了。
言女士温暖而亲切的态度,让池南不知不觉中放松了紧绷的心神。
他双手乖巧地搭在膝盖上,主动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言筠介绍道:“我是北京人,家里没有兄弟姐妹,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话剧团演员。由于工作需要,目前和父母分开住。”
言筠表情郑重地边听边点头,心里想的是:这孩子真讨人喜欢,心眼儿也实。她还没问,他就全盘交代了,一看就是做过功课的。
言蹊将托盘放在两人中间的茶几上,思索了片刻,在池南身旁坐下了。
等徐澜清过来的时候,看见女儿和池南一起,同自己面对面坐着,他心里还是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他拿着一盒烟过来,递给池南一只。
被池南推脱了一下,他也就不勉强了。
言筠看了眼自己老公手里的那盒烟,没说话,就是纳闷他是从哪里翻出来的这东西。家里没人抽烟,逢年过节送礼的客人都不送烟了,难为他还能翻出来半包烟。
徐澜清面容俊朗,不笑时有几分严肃。他一坐下,池南感觉压力倍增。
刚只聊了几句,阿姨过来说食材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下锅了。
徐澜清起身,朝厨房走去。
池南听言蹊说起过,家里是父亲做饭的,他现在自然一起起身跟着徐父去厨房帮忙。
言蹊微微起身,想说什么,却被母亲一个眼神拦下了。
“妈?”
“怎么,心疼呀?”
“不是。”言蹊迎着母亲的打趣,无奈道,“他哪儿会做饭呀。”
言筠不在意地挥挥手:“不会也能打打下手不是?刚好让你爸跟他聊聊。”
厨房,徐澜清和池南一站一坐。
徐澜清将油倒入锅中,等油热的间隙问被他指使着坐在一旁剥葱的池南:“我听言蹊说你口味偏甜,那能吃辣吗?”
池南的手指几乎与手上的葱白同色,他不算熟练地剥着葱皮,表情认真地回答:“能的。”
徐澜清听他这么说,又往码放着调味品的盘子里添了些辣椒。油热,他将花椒辣放入翻炒一下,然后一边捞出花椒,一边说了句:“言蹊长在苏州却嗜辣,你是北京人却偏甜口,倒是有趣。”
池南看他熟练的动作,觉得自己可能没办法做到徐叔叔这般。不要说为言蹊做一日三餐,甚至陪她一日三餐都做不到。
池南胸腔里仿佛有一处被海绵堵住了,最后他也只说:“我不怎么挑食,可以陪她吃辣。”
徐澜清看着锅,笑了一下,语气平和地说:“多做一个菜的事儿,没必要委屈自己。两个人相处如果一方一味忍让,那势必不能长久的。我下厨只是因为喜欢,并不是为了讨好妻子而为难自己。平时言蹊的妈妈来了兴趣,也偶尔会下厨,再不济我们都不想下厨的话,家里还有阿姨。”
“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在言蹊面前不必逞强。言蹊从小自律独立惯了,其实她更喜欢照顾人。”
徐澜清对他印象很好,也愿意多跟他说一些话。两个人相处需要一点点磨合,他如果多和池南说说,说不定还能减少两个人相处的摩擦。女儿感情顺了,他也就放心了。
“我知道了,谢谢叔叔。”
这声谢谢,池南说的真心实意。
他进来的时候,是做了接下来被这位徐叔叔严格“拷问”的心理建设的。
如果徐叔叔真的这样做了,他也很能理解。设想一下将来他和言蹊的宝贝女儿被人叼走,他也是要严格把关的。
他预想中,徐叔叔作为长辈,首先不满意的可能就是自己的职业。
到处飞不说,还要生活在镜头下,就如同时刻被人监控着。如果稍有不慎,还会被网暴,被舆论裹挟。自己拍戏,还可能有和其他人的亲密镜头。
这些都会让恋人失去安全感,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会喜欢过的生活。
言蹊很勇敢,所以他可以稍稍缓解一下自己的愧疚。可是面对言蹊的父母,他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和他们说:这就是我将来要给言蹊的生活,请你们放心把她交给我。
但是不论是言蹊的母亲,还是他的父亲,都没有提起这些。他们话里话外都只说,希望他和言蹊两个人能互相照顾,也不希望他为言蹊而太过受委屈。
长辈们都知道,男方在女方家受的委屈和压力,也许都会无形中给反弹回给女儿。女儿能倚仗的和池南会尊敬的,也并不是他们言语上的严厉威胁。
他们何必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是,让两个年轻人之后相处的尴尬呢?
对池南来说,在徐家的这顿饭吃的不算艰难。
期间逗趣地问一些小问题,比如“叔叔阿姨是怎么认识的?“言蹊小时有没有很顽皮?”之类的,一来一回中,他也慢慢摩挲着和徐家的相处之道。
对言筠夫妇来说,女儿这个男朋友让他们还算满意:池南不抽烟不喝酒,没有陋习,性格谦和,重要的是女儿喜欢。
最平和的算是言蹊了,她自始至终只担心池南碗里越堆越高的菜,他是不是能吃完。
吃完饭,言蹊带着池南上楼参观了家里那座小型收藏室。
言筠则在看池南带过来的礼物——除了给池南的红包,他们也要回礼。
里面没有烟酒,应该是向女儿问过家里人的习惯了。礼盒里除了一些常规的茶叶、水果、营养品外,还有送给自己的一整套奢侈品牌的化妆品和一枚玉兰花造型的翡翠胸针。胸针上镶嵌的翡翠种水极好、翠色鲜嫩欲滴,质地通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送给丈夫的则是一副腕表,言筠作为一名不算合格的粉丝,也知道这是池南常年合作的品牌,现在已经一表难求。价格不算特别离谱,款式也简约大气,很适合自家老公。
言筠笑容深了几分,倒不是礼物有多贵重,只是觉得池南着实用心了。
她笑着跟对丈夫说:“这一晚上时间,也不知道怎么集齐的这些。咱们得好好想想回礼。”
礼尚往来,回礼自然会贵重一些。徐澜清斟酌一会儿,同妻子商量一下,找到了一份合适的回礼。
临走之前,池南跟着徐澜清上楼去了趟书房。徐澜清从他的签名上看出他是练过字的,让他在书房写了一幅字之后,又送他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礼盒,作为此次上门的回礼。
池南坐在候机室的时候,忍不住从包里掏出这个巴掌大的丝绸礼盒来看——回礼代表言蹊父母的态度,他实在好奇。
他小心地翻开盒盖,里面露出一枚雕刻着云龙的白玉方印,云龙背上有一抹黄色。
印章小巧,约莫只三指宽,两指厚。印纽上雕刻的玉龙,憨态可掬,仔细看,却连每一片龙鳞都极为精巧,栩栩如生。印章雕刻的印文是用篆体所刻,池南分辨出刻的是“士君子”三个字。
这是一枚闲文印。
池南摩挲着印章的时候,还发现印章左面刻有两个字:南石。
外裹金皮,内蕴羊脂玉。如果有熟悉玉料的人在场,就能分辨出这枚印章,是由收藏级和田玉籽料雕刻而成;雕刻印文字迹时下刀果断,苍劲有力,疏密合宜,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结合侧面款识有“南石”二字的款识,可以确定这是现代中国玉石雕刻大师杨曦的作品。
这样一枚印章,一般只会出现在拍卖会上,被拍出相当高昂的价格。而传闻杨大师的作品,百万起步。
池南对玉石的了解,也仅限于“黄金有价玉无价”了。要说分辨玉料,他是不懂的,更不用说分辨雕工和雕刻意境了。因此他也不甚了解这枚印章的价值。
他猜测徐叔叔可能是因为这上面有“南石”二字,与自己同名,所以才送给自己的。
言蹊看到父亲送池南的竟然是这枚印章,眼神微讶。
这枚印章是父亲在一场拍卖会上所得,虽然家里也有其他古董藏品,但是父亲相当钟爱这一枚,前些年言蹊在家时,经常见父亲拿出来把玩。
“士君子。”池南念着印文,好奇地问言蹊,“是什么典故吗?”
言蹊看着他手中温润的白玉印章,解释说:“荀子在《非十二子》中认为士君子应该‘不诱于誉,不恐于诽,率道而行,端然正己,不为物倾侧’,父亲是在赞美你的品性,也是对你有所寄望。”
“不诱于誉,不恐于诽……”池南默念着这两句,觉得言蹊的通透大概是来自家里的耳濡目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