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师妹，在我们成婚之前，你经常到尘鸣仙山探望我，难免会遇到。”
青檬笑得很僵硬，手指攒住裙摆，额上冒出细微汗珠，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青檬师姐的言行举止说不上来的怪异不自然，很难不让人觉得她想刻意隐瞒着什么。
落窈想，是因为骤然看到她一时懵了？还是因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因为受到的背叛和迫害太多，落窈的防备心极重。
在她眼中，任何人都不敢毫无保留地去相信，任何人也都有可能有不为她所知的一面。
落窈突然不确定该不该相信青檬师姐了，她的脑中甚至萌发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师姐是知道灵胎计划的，并不是她原以为的那般清白。
想想师姐既然嫁给了万川临，还自愿做灵胎的母亲，连万川临也被蒙在鼓里，以为灵胎是他和青檬所生。
怎么想，青檬师姐也不会置身其外。
想到这里，落窈侧目，嘴角露出自嘲的嗤笑。
一万年了，为什么她还是如此愚蠢，怎么会不动脑子，就自以为是地认为师姐是个好人。
连师尊都一直在骗她，师姐又算得了什么呢？
没想到万川临注意到她的笑，皱了皱眉：“你笑什么？”
“没什么。”落窈表情变得冰冷，爬起来直直注视着青檬，“师姐，看到我没死你很意外吧？”
落窈故意说出这话，想要试探青檬的反应。
青檬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先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万川临，万川临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落窈身上，没有移开过。
青檬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和担忧，跟着转移视线到落窈的身上，满脸欣喜上前扶起落窈，并拉住她的手：“师妹，我既意外又高兴，自你落下山崖后，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落窈撇开青檬的手，她的态度转变真快，现在才作出这副关心她的样子，看起来毫无真诚可言，更多的是扭捏作态。
冷冷道：“我命不该绝呗。”
青檬瞳孔放大，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你居然没被烧死？”
落窈挑眉，果然，她真的高估了青檬的为人。
青檬果真知道她掉入赤炎崖的事，看来她的猜测没错。
万川临站不住了，对着青檬一脸疑问：“青檬，你说烧死是什么意思？”
他越来越听不懂二人之间的对话，她们两个到底有什么秘密。
不等青檬回答，落窈抢先开口：“原来师姐你都知道啊，那你知不知道我在掉下山崖之前，生下过一个孩子。”
一提到孩子，青檬肉眼可见地慌了，但只是一瞬，她便恢复镇定：“我不知道。”
青檬微小的情绪变化都被落窈尽收眼底，看来青檬的名头是坐实了。
她什么都知道。
万川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骤变，拽起落窈的胳膊厉声道：“什么孩子？你之前说你是我儿子的娘，难道……”
万川临死死盯着落窈，那凶狠的眼神像是要把她吃了。
落窈的胳膊被捏得很疼，浑身突起鸡皮疙瘩，打了一个寒颤。
事到如今，反正青檬什么都知道，纸也包不住火，那她认了。
“其实我的孩子……”
“我想起来了。”
落窈正要说出真相，青檬赶忙上前阻拦，只见她大喊一声，随即掰开万川临正拽着落窈的手：“我想起来了，你是生过一个孩子，但是你掉下山崖后没多久就夭折了。”
落窈不解道：“什么夭折？”
她的孩子是灵胎，活得好好的，什么就夭折了。
这些事，她刚出赤炎崖时就已经打听过了。
青檬黯然惋惜：“师妹你不知道，你的孩子天生命脉破损，本就活不了多久的，你落下赤炎崖后，没过多久就死了，你一定要节哀。”
说着，青檬暗戳戳给她使了个眼色，微微地摇头。
落窈摸不着头脑，青檬编造谎言的意思是不让她说出真相？
怎么会？
难道青檬师姐是为了保护她，才不拆穿她？
刚才是她误会青檬师姐了？师姐心里还是有她的？
落窈脑中很乱，沉默着没有说话。
青檬又拉起万川临的胳膊往门外拽：“临哥哥，我和师妹久别重逢，她又初闻噩耗，你在外面等待一会儿，我和师妹单独聊聊。”
“可是……”
万川临心中还有许多疑问，想继续问清楚，却已经被青檬推到门外。
青檬合上门，像是解脱般舒了一口气。
落窈矗立在原地，观察着青檬的一举一动。
青檬慢慢从门口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慢条斯理拿起茶壶茶杯，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
喝完，她将茶杯握在掌中，轻轻旋转晃动。
态度完全不似方才的关心热情，甚至连看都不屑于看落窈一眼，凝视着手中的茶杯，冷声道：“被扔进赤炎崖都没死，你还真是命大。”
落窈才树立起来对青檬的信心，被青檬一句话就炸飞。
她到底还是不愿意把人性往不堪的一面去想。
师尊如此，师姐亦如此，都沦为万决渊的走狗。
看来刚才青檬所作出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万川临面前保持形象。
万川临一走，她就原形毕露，不再伪装。
也好，有什么直截了当摊开来说，倒也痛快。
落窈苦笑道：“是啊，我确实命大，没能如了你们的愿。”
青檬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在桌面上，怒声道：“既然没死，就该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竟然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你不怕我拆穿你，再死一次吗？”
“那你为何不拆穿我？”
落窈确实没想通，为什么青檬刚才没有当着万川临的面拆穿她。
反正不可能是方才她那愚不可及的想法。
既然青檬没有拆穿，那就说明他们一定是故意隐瞒了万川临这事的，不能让他知道。
说不定这就是万川临被封印记忆的真正原因。
可他们为什么不能让万川临记起这件事呢？
落窈能想到唯一的解释就是，万川临当初是真的要殉情于她，所以他们为了不让万川临这么做，才封印掉他的记忆。
如果真是这样，那白胡子老仙就没说错，万川临还真的喜欢她。
那么青檬不拆穿她，也就说得过去了。
青檬那么喜欢万川临，肯定不能让万川临知道他其实另有所爱，更不能让他知道灵胎的生母另有其人。
落窈脸色煞白，紧握的手心不断往外冒汗，今天她遭受的反转起伏太多了，她的心脏快要承受不住了。
见青檬语塞，没有立即回答，落窈便直接问道：“你是怕万川临被唤起往日记忆，想起……喜欢我，和我生下灵胎，甚至要为了我殉情的事吧？”
青檬傻眼，坐不住的她一个激灵站起身：“你怎么知道？”
青檬的反应更加证实了落窈的猜想，万川临是真的喜欢她，曾为她殉情。
呵，她那时候和万川临认识了几百年，愣是没看出来万川临对她有这方面的感情，藏得可真深。
他喜欢她，却又逼迫她生下灵胎，这样的喜欢真可笑。
落窈凛声道：“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又如何？”青檬傲慢道，“我是不敢在临哥哥面前拆穿你，但这不代表我不可以悄悄到父尊面前去禀告，只要父尊知道你还活着，他有的是办法除掉你。”
落窈轻笑一声，不徐不疾退到床边坐下：“好啊，你可以去告诉万决渊，但是在那之前，我会告诉万川临一切真相，你觉得我们谁的动作会快一些？”
万川临就在门外，她只要喊一声，他就能立刻进来。
既然现在已经明确了，万川临是真的喜欢她，那她也不怕告诉他当初的事了。
青檬闻言，情绪绷不住：“告诉他又如何？我和他做了一万年夫妻，我们俩夫妻情深，他是不会因为你而抛弃我的。”
说这话时，青檬难掩心虚地咬了咬唇。
万川临再怎么对她好，她也能感觉到，他对她不是爱，只是尽到作为丈夫的责任罢了。
不然，他怎么会成婚一万年来，从不愿意与她同住。
落窈依旧淡定抬眼：“那是他失去了记忆，忘记了我的存在，你大可以赌一把，赌他是爱你多一点还是爱我多一点。”
其实，落窈自己也不能确定这件事，毕竟一万年过去了，人都是会变的。
或许是青檬说的那样，他们做了一万年的夫妻，已经有了很深厚的感情。
不过当下的处境，她只能放手一搏。
又补充道：“你说他要是知道我才是他儿子的娘，你觉得他会怎么想我？又会怎么想你？”
青檬脸色很不好看，气急败坏地用食指指向落窈：“你竟然敢威胁我，你信不信我不用等到告诉父尊，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落窈摊了摊手，挑眉一笑：“我信！不过我有一个担心，你说这间屋子就我们两个人，我要是死了，你又找不到背锅的人，你该怎么向万川临解释我的死因呢？前一秒和我还是情深义重的师姐妹，后一秒你就把我杀了？”
“你……”
青檬被怼得哑口无言，整张脸黑得像块碳，举起的手指颤抖不止。
落窈的手心也出了不少汗，她屏住呼吸，强装镇定凝视着青檬。
她不知道青檬下一步会怎么做，处于劣势的人是她，她不敢保证斗得过青檬。
房中陷入沉寂后的好一阵子，青檬放下手，缓缓坐了下来，她咄咄逼人的气势消散了许多。
青檬道：“我问你，你此次闯入魔域，有什么目的？”
落窈在心中舒了一口气，看来青檬是打算妥协了。
她悄悄将手心伸到背后，在衣服上蹭了蹭汗：“我……当然是为了我的儿子。”
一个母亲牵挂自己的儿子，这个理由想必会很有说服力。
本来，这也是出于她的真心。
“你的儿子？”青檬冷笑质疑，“你想带走他？你有这个本事？”
落窈多想回答，对，她这次回来就是要夺走她的儿子，不仅如此还要剿灭魔族。
但她不能这么说。
落窈沉了口气：“我当然没有这个本事，我只是想见我的儿子一面，他是我在这世界最亲也最在意最牵挂的人。”
青檬显然不信：“就这么简单？”
落窈点点头：“不然我还能为什么？难道是为了万川临？你知道的，我并不喜欢他，我也不会和你争，能让我冒着生命危险都要见的人，除了我儿子别无其他。”
落窈的语气变得恳切：“所以，师姐，我们何必针锋相对，只要你能放我一马，并安排我见儿子一面，只要看他过得很好，我就能放心离开了，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对万川临说，立刻躲得远远的，再不会来打扰你们。”
首先，她是真的很想见到儿子，其次也可借此由头作缓兵之计，再考虑留下来调查九冥魔灵所在的对策。
青檬眼神冷峻地睥睨着落窈，陷入考量。
经过刚才的一番对质，如果她想背着临哥哥告发落窈，肯定会被落窈先发制人，临哥哥知道真相后，发现他们一直都在骗他，一定会厌弃她。
就算落窈被父尊杀了，也改变不了临哥哥对她的恨。
以临哥哥倔强固执的性子，就算以同心咒相要挟，他也不会屈服。
况且，她要的是他心甘情愿和她在一起。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青檬慎重思考过后，决定还是息事宁人，才能规避所有对她不利的因素。
她表情严肃：“落窈，念在我们多年的情谊，我可以不拆穿你，也可以帮你见到你儿子，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与他相认，见面后就马上离开，永不出现，还有，对临哥哥保密，如果你敢泄密，就算临哥哥阻拦，我和父尊也一定不会放过你，还有你的儿子。”
青檬在心里盘算好了，等到落窈离开魔域，她就派人杀了她，永除后患。
“没问题。”
落窈嘴角一勾，化险为夷，尽在掌握之中。